易塵追飽受了羞辱一般咬著牙低下臉去,“好歹我也是男的吧……”


    他那聲嘀咕卻被璃影聽見了,於是這位冷漠凶殘的女子便輕蔑的扭頭瞥了他一眼,“姑娘都沒你這麽嬌羞吧?”


    易塵追算是徹底被這姐妹倆給冒犯的鬼火中燒了,“能不能把臉轉過去啊!男女授受不親!”說著,他又將身子往水裏沒了些。


    璃月也就算了,這璃影才是……


    璃影聞言非但沒避,反倒還頗有挑釁意味的走近過來。


    “宮、璃、影!”


    璃影充耳不聞他那憤怒的嚷嚷,順手就往水裏丟了個東西。


    “什麽東西……”易塵追慌手慌腳的往水裏去撈,璃影便這麽居高臨下的瞧著他。


    縱是修養一絕的元帥少爺也總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喂,你能不能別這麽明目張膽的看……”他咬牙切齒的卻喚了璃影一聲輕嗤。


    她瞥了易塵追稍有精瘦的胳膊兩眼,擺了擺手,拽住璃月的帽簷便往屋外走去,順便冷颼颼道:“等你把肉長齊了我或許還有心情看兩眼。”


    “……”易塵追欲哭無淚的從水裏撈出個蘋果,幽怨著下意識瞥了自己的胳膊一眼。


    屏風那頭便傳來了輕飄飄的關門聲。


    太過分了……


    君寒陪著易塵追鬧騰了一天,沒覺著疲累,倒是稍稍驅了些頭痛的意味,入了晚間反倒有精神在書房裏處理些事務。


    舒淩在書房門外撿起隻信鴿,取了信件便入屋。


    “百裏寄來的。”


    君寒瞥了舒淩擱在桌上的信條一眼,“他又去哪了?”


    若是在滄海閣的話自有傳信的術法,大可不必飛鴿傳書。


    舒淩書案旁坐下,臉上掛著一絲狡黠似的笑意,“誰知道呢。”


    君寒瞥了他一眼,展開紙條,掃了一眼,眉頭稍蹙。


    “怎麽?”舒淩一手托著腮,“他不樂意派那兩人嗎?”


    “他說那兩人在外行使任務,暫時過不來……”閱罷,他便習慣性的將紙條在燭上一點,待其灰飛方才再度開口:“我應該沒交代過他什麽事吧。”


    “他擅自行動這一點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吧。”


    君寒稍有苦惱的撐住腦袋。


    “你以為百裏會像我這麽好說話嗎?”舒淩笑意更顯,此言尤其狡黠。


    君寒冷冷流過眼來,麵無表情的瞧著他,“你今天撞邪了嗎?”


    “該說是我撞邪了麽?”舒淩伸手輕輕觸了燭燁一把,順手便挑出一朵赤焰的小蓮,在指梢轉弄著,“元帥今天也很不一樣啊。”


    “……”


    君寒依稀察覺了他言語中的別意,便沉默著繼續在卷上書書寫寫,開始對他視而不見。


    “塵追是個好孩子吧?”


    君寒不答。


    舒淩捏碎了手裏的火蓮,“那孩子的價值遠不止於寄宿他體內的‘鬼星’。”


    君寒擱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他話音戛止,眼神卻陡然一利,瞪住緊閉的屋門,舒淩反應甚疾,隻他一眼的功夫便已晃去敞了屋門。


    舒淩帶起的塵風悠悠壓斜了燭燁,待火光重豎,君寒便淡淡收眼,“回來吧,不用管她。”


    ——


    璃影飛簷竄回易塵追院裏,怔了好一會兒,緊勒一弦的心才緩緩落定下來。


    鬼星?是什麽……


    她站在庭院裏,望著廊簷,稍有一陣微風刮過臉頰,略刺骨,卻拂平了她一腔亂血。


    雖然不知道“鬼星”具體是什麽玩意兒,但就直覺來看,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


    璃影孤寂一身的坐在易塵追屋門外的矮階上。


    這些年來,她不明所以的被君寒安排在易塵追身邊,幼年是被迫承下的任務從未真正行使過,就一直這麽不明不白的看著易塵追。


    難道君寒收養易塵追的目的其實就是這個“鬼星”?


    璃影越疑惑此事,心底寒意便越是侵骨,仿佛被幽魂傍了身一般。


    下一陣風來得大了些,“呼”的將易塵追沒關緊的屋門推了一條縫,木樞鳴得甚刺耳,冷不丁吵回了她的思緒。


    璃影回眼瞧住那黑幽幽的門縫,心跳悠悠墜緩,似平穩了些。


    屋裏易塵追睡得正熟,長發散了滿枕,睡姿很端正,卻不知怎麽把領給睡歪了,露了半許鎖骨。


    他的側容為月光映明,澈白如玉,雖有碎發淩亂容顏,卻掩不住那天生多情的姿容。


    多情且溫柔。


    璃影定定站在榻沿女鬼似的瞧著他,打量了半天,的確覺得幾分養眼,細細想了想,也稍有幾分欣慰——沒長殘還挺難得的。


    她進屋沒關門,秋風凜冽,颼颼灌進屋裏,頗有些刺骨,易塵追的被子卻隻掛到了半腰,若吹上半宿,明早不病也瘟了。


    璃影突然善心大發似的,掛著一臉嫌棄,輕手輕腳的撚起了被頭,又給他拎到肩上。


    驀然湊近瞧這家夥,璃影頓覺心頭一股鬼火斜冒。


    看看這安然無害的神情,身處險境而不知,半點沒有眼力見的竟覺得君寒是那號溫柔的慈父……


    拎到一半的被子突然被她攥皺在掌心,牙關幾番欲碎的,突然壓不住那頭邪火。


    “蠢貨……”璃影從齒縫裏擠出這兩字,將手中被子狠狠一扔,順便攥了個手槌照著他腦門便狠狠砸去。


    “嗷……”易塵追神不知鬼不覺挨了一擊,七分沉夢頓醒,神識乍然一驚,兩眼一瞪卻是金星亂晃,生生讓宮璃影那一記手槌砸的眼角飆淚。


    這是何等的歹毒……


    易塵追憤憤坐起身來,相當想噴那家夥一頭狗血,奈何轉眼卻隻見了她砸門出屋的瀟灑身影的一片衣角。


    屋裏頓時陷入沉寂。


    這算什麽?


    易塵追突然覺得心裏頭寒風陣陣,跟冰天雪地裏的破屋似的,涼颼颼的根本沒法待人。


    易塵追僵著身倒回榻上,一腔委屈無處傾泄。


    這是半夜睡不著,心火燒肝的所以拿他出氣嗎?


    大晚上闖人家屋子就是為了砸人,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麽物種!


    ——


    次日一早,易塵追如常去了張先生的小院,待到巳時方才學罷離院。


    卻大老遠的就瞥見了巷口一張笑嗬嗬的臉。


    易塵追在巷子裏頭稍頓了一步,瞅清了巷外那人的臉。


    正是丁烊在衝著他招手。


    “易公子!”丁烊小跑著趕進巷來,易塵追不急不徐的踏著緩步,笑容輕淺溫和,待對方行至麵前,便問“在等我嗎?”


    “我家大人正在巷口等著您呢。”


    易塵追今天的步子邁的尤其平緩,耐著通透全身的酸痛,實在不想走路。


    “找我有什麽事嗎?”


    “今日天氣不錯,我家大人想請您上海市溜達一圈。”


    易塵追笑嗬嗬的,兩眼彎彎似月牙,“不了,我還是……”然話音卻在一半卡停了,原是丁烊一聽出易塵追話裏的婉拒之意便以下犯上的環了他的腰,生拖硬拽的愣是給他拖出了巷子。


    “誒誒誒,怎麽還帶上手的啊!”


    巷外街裏不少行人駐足觀看這震撼一幕——元帥家的少爺居然被舞文弄墨的尚書大人給綁走了?!


    今日司徒誠倒是相當闊氣的駛了他那輛內斂考究的馬車,駕車的兩匹駿馬毛色如綢,乍一眼瞧來還挺有格調的。


    “我家大人說了,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丁烊跟著尚書大人可謂十八番武藝樣樣精通,從趕車到庖廚,搬運的體力活也沒少幹過,於是輕輕鬆鬆就把溫順如綿羊的元帥少爺給塞進了車裏。


    司徒誠在裏頭接了易塵追一把,車簾子才一掀,他就風度文雅的伸手把易塵追給拽邊上坐定了。


    易塵追幽怨的理著被拽得稍有傾亂的衣襟,那矜持的模樣,還真挺大家閨秀的。


    ——


    今日舒淩原本得了空打算去迎易塵追一段,卻不小心在巷子另一頭瞅見這衝擊一幕……


    這是,當街搶人?


    ——


    司徒誠那雙本就顯得慵懶的垂眼又披了幾分閑色,淡淡一溜眼神瞟去易塵追臉上,頗有幾分輕佻,“這強搶民女都沒逮你來的容易啊。”


    易塵追沉了滿臉碳色,“誠兄還好意思說……”


    司徒誠悠悠打了個哈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不是良家婦女我也不是采花大盜,倆大老爺們兒有什麽好避的。”


    “……”


    馬車悠悠朝著東門駛去,易塵追掀簾子瞥了一眼,疑道:“不是要去海市嗎?”


    “先去東郊亂葬場。”他將手肘支在窗框上,“那三個人就是在東郊的亂葬場裏撿到的旱魃之像。”


    “所以你想去找線索?”


    司徒誠歎了歎,“沒辦法,病急亂投醫唄,那三個人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關於逐月的事,朝中如何商議?”


    司徒誠扯了一下唇角,“還能怎麽商議,陛下他根本拿不定主意,我倆的爹好像對這事也不怎麽在心。”


    易塵追也泄氣的耷拉了腦袋,“事都到這一步了,怎麽還能不上心……”


    司徒誠略有嘲意笑了一下,“傻孩子啊,這點事對於經過了無數風雨狂瀾的元帥來說,根本連牛毛都算不上。”


    易塵追稍稍揣摩了一番,好像的確如此。


    “那現在怎麽辦?你不還想借西域這事讓朝廷開條新道嗎?”


    司徒誠兩手籠進袖裏,稍稍皺了眉頭,“能怎麽辦,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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