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一直是個美妙的故事,重點不在過程,而是手刃惡徒麵對梨花帶雨的美人,就是個糾結的事了。


    要是英雄濁世佳公子,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美人少不得要羞答答的以身相許哪怕在恩人邊上做個端茶送水的侍女都行。要是長得猥瑣歪瓜裂棗獐頭鼠目,甭管年方二八還是知曉天命,小女子隻好無以為報來時少不得結草銜環了。


    你說說,這救個人得多麻煩,救個老爺們吧,除了莊遊這種好人,誰幹?


    而莊遊沒有想到的是,一把劍救了自己。


    一劍黑鐮斷,以及躺在地上的一隻手,血流滿地。


    氣機牽引,莊遊一把抓住歸墟,滿嘴血腥味,吐了一口血痰,看著麵前捂著斷臂傷口的漢子,滿眼殺意。


    手中開卷是書生,三尺劍氣殺意起,莊遊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對於殺人這件事他沒有想太多,道家儒家的一些理論他知曉,但對於他來說沒有這麽多彎彎繞繞,所謂殺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長留劍勢起,胡霜拂劍花,少年一劍直去,漢子苦著臉,急速後退,不敢直拭鋒芒,戰場形勢瞬間變化。


    一口真氣提在胸口,莊遊點劍勢連戳十一下,真氣為之一空,漢子腳步變化間躲閃了九劍,剩著的左臂兩道傷口身可見骨!


    皺著臉的漢子不再有之前的憨厚笑意,眼裏的瘋魔才是他的本相,捂著斷臂傷口的他心裏狂亂叫著,一道古怪的劍氣在他體內縱橫騰挪,他根本無法祛除,連傷口都止不住血,真是奇了怪了!他自始至終沒有看莊遊,而是死死盯著歸墟,就是這把普通的劍,劍意且不說,這等鋒銳劍氣簡直駭人聽聞。


    更何況此劍竟自行殺敵,這根本不是禦劍或者馭劍的事情,這少年使的不過是普通的長留劍法,怕是連劍氣劍罡都沒多少,怎麽會劍仙手段,隻能說此劍詭異。


    腦子瘋狂轉著,漢子根本沒有聽說哪把名劍是這等模樣,眼下體內真氣全在壓製劍氣,莫非今日真要陰溝裏翻船,飲恨當場?


    又在漢子身上留下數道傷口,莊遊壓榨著真氣,決定最後一招解決對麵,免得夜長夢多再生事端。


    剛剛絕望與得意的雙方掉了個個,現在是少年得意,就在那歸墟即將一劍結束時,一個雄壯的聲音響起:


    “憨貨,連這點事都辦不好,真是沒用!”


    莊遊被一個肥大的巴掌扇飛,飄悠悠十餘丈才勉強提著氣落地,拄著劍站起來,才看清來著何人。


    豔俗的繡花鞋套在大腳上,大紅色繡著牡丹花的褲子被勒的喘不過氣,碧綠的棉服被高聳的胸脯擠得變形,粗壯的腰,誇張的腮紅,三角眼裏,滿是惡毒。


    而頗為健壯的漢子在她麵前,竟是小鳥依人,看著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婦人,漢子激動道:“阿桃,你來了!”話音剛落,就有些拘謹,連傷口淌著血都不在意。


    “屁話,老娘再不過來怕是要成寡婦了,到時候給你帶個老綠帽子!”


    “嘿,俺看誰敢?”


    看著婆娘瞪著的眼睛,漢子諂媚的討好道:“阿桃~”


    “有屁快放!”


    “阿桃~”


    胖大女人膩歪的看著一直叫自己的男人,無奈的轉頭,喜歡叫就讓他叫吧,都斷了隻手了,讓讓吧。


    看著地上的斷手,阿桃三角眼眯著莊遊,裏麵的惡毒讓少年發白的臉色再次慘淡。


    這個女人,比漢子更可怕,不隻是長相,這氣勢就快壓垮他了。


    “小崽子,俺家男人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動,待會老娘把你剁碎了帶回去喂豬!”


    “對,還要骨頭留著給狗啃!”漢子雀躍道。


    莊遊站著,盡量挺直腰板,緊緊抓著歸墟,這次歸墟再發威也沒用了。不過他沒有後退,因為背後就是昏迷的師兄,無法再退了。


    婆娘咧著大嘴露著發黃的板牙,獰笑著走來,莊遊劍起,橫於身前,最後一口真氣,死也要刺上一劍。


    婆娘大步踏出,地麵一震,整個身軀就上了天,莊遊撩劍,坦然正對,結果天上黑影怪叫一聲,像被開水燙的母豬,在莊遊身前砸下,一個大坑出現。


    “拓跋!”


    莊遊驚喜的叫道,旋即就擔憂道:“你不該來的。”


    對麵兩個人起碼通體境了,甚至更高,即使是拓跋昊也隻有三境,半妖之體也沒有勝算的。


    背對著莊遊,拓跋昊道:“走!”


    莊遊正欲開口,卻感受到了拓跋昊的斬釘截鐵,心一橫,攙起師兄就跑,咬著牙神色瘋狂,骨頭縫裏的疼痛都不管不顧。


    大坑裏一個龐大身影拔地而起,直射莊遊,拓跋昊身子一下子消失,下一刻就出現在漢子上方,婆娘不得不折轉回來,拓跋昊有一次消失,在十丈外站著。


    “你個小兔崽子敢偷襲老娘,俺一定拔了你的皮……”


    阿桃絮絮叨叨地說著,拓跋昊一眼不發,瞳孔縮的像針尖,幽綠的暗芒閃爍,一旁運氣療傷的漢子道:“原來是個狼崽子,一股子崽子味道!”


    婆娘看著拓跋昊,道:“以前山上總是有狼崽子來偷雞,現在皮都掛著牆上了。”


    拓跋昊一下子消失,下一秒阿桃的手掌就在空中出現,在地上留下一道大坑。


    接下來就是一場激烈的追逐,拓跋昊並不跟阿桃正麵對戰,而是靠速度在拖延迂回,不一會阿桃就煩躁的怒吼道:“小崽子你到底要跑到什麽時候?”


    沒有回應,胖大女人對著漢子使了個眼色,夫妻多年的兩人自有默契,漢子的速度要比阿桃快,所以他要快點療傷,不能拖太久,雖然已經用氣機掩蓋了此地氣息,但還是有風險。要是來了學院先生就麻煩了。


    雪地出現一個個爆響,全身阿桃的攻擊,滿地雪飛,風大了。


    漸漸的,拓跋昊的速度慢了下來,而阿桃的氣息絲毫未有減弱,甚至更加狂暴,終於,拓跋昊被打中後背,踉蹌著在地上顯形,阿桃的巨掌如影隨形,猖狂的笑容殺氣騰騰。


    鮮血,灑滿了白雪,遠處狼嚎挽歌。


    拓跋昊咬著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眼中的綠光卻飄忽不定,沒有柴的篝火般,這是阿桃突然一聲大笑,震散了飛雪,拓跋昊一下子望去,就在這是,一直坐在地上的漢子暴起,無聲無息的衝向背對著他的拓跋昊,苦瓜臉上滿是快意,再有三息,這個狼崽子就要被扒皮了!


    拓跋昊背上突然出現一道青色巨狼虛影,轉過身,閃著光的獠牙,燃著碧焰的眸子,滿是冰冷的殺意,漢子心知不對,卻招式已老,無法後退,隻能全力一擊,硬碰硬就是了,一個學生而已。


    風雪中,拓跋昊匍匐在地上,胸前熱血融化了積雪,而身後的漢子,喉口的傷痕飆著血。


    捂著傷口,漢子眼裏又是驚恐也是憤怒,跪在地上想要出聲,可是隻有喑啞的嘶吼。


    “你小子耍詐!”


    阿桃怒極,臉上青筋跳動,體內狂暴真氣洶湧炸裂,這小子故意藏拙,等的就是漢子偷襲!


    看著自家男人痛苦模樣,雖然不會死,但阿桃眼裏三分心疼七分躁怒,破口大罵:“這憨貨本就破鑼嗓子,你個崽子還下重手!”把個漢子聽得翻白眼。


    冷漠地看著阿桃,拓跋昊的身子在拱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阿桃心知不好,連忙出手,但為時已晚,一個半人半狼模樣的怪物出現在眼前。


    “拓跋,你不要死啊!”


    在密林裏死命奔跑的莊遊咳的血濕了衣襟也還在跑,兩條腿像斷了般骨頭都在響。


    不要死啊!


    終於見到了山門,幾個學生看到了浴血瘋魔的莊遊,連忙過來,莊遊看到了人群中的湯境師兄拿著經書,剛要開口,兩腿一軟,整個人砸在地上。


    “快,快救拓跋!”少年人事不省,嘴裏卻一直在念著。


    湯境一下子想明白,指揮著學生連忙把二人送去救治,順便通知先生,然後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沿著一路在雪地的盛開的鮮血梅花,湯境的速度快到極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還是驚訝於拓跋昊。


    要知道這孩子剛進學院時候,一言不發,滿眼暴戾,隨時擇人而噬的模樣,狂躁的不像個人。


    而狼,雖然血是熱的,但比誰都心冷,同伴是不存在的,有的隻是族群而已,殘疾,衰老,弱小的族群隻會被無情的拋棄,在任何情況下,狼都會選擇有把握的出擊,哪怕夾著尾巴也會逃之夭夭。


    凶狠,殘忍,謹慎,就是狼的特點。


    而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滿地瘡痍的雪地,遍地的鮮血讓湯境眼皮跳動,他可以複原這裏發生的事,那種慘烈讓他齒冷,而地上握著半個鐮刀的斷手,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兩個通體境的高手連斷手都來不及撿起?


    順著氣息一路追隨,走得越遠,湯境則越來越心驚,鮮血,碎肉,斷肢,乃至骨頭!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終於,在天色轉晚,風雪初停的一個林子裏,湯境終於看到了三人。


    漢子已經隻剩下一個骨架,湯境已經察覺到這一路拓跋昊是抓著漢子,後麵跟著一個人的,這一路的碎肉白骨,都是這個漢子的,看來這是一種威脅。


    最可怖的是,半身白骨的漢子還沒有死,在一臉血汙裏,僅剩的一個眼珠裏,埋葬著山海恐懼!


    快速走到一個龐大身軀旁,一身傷痕的屍體難以辨別男女,湯境感受到微弱的波動,一腳踢開屍體,下麵,是拓跋昊。


    這是何等的慘狀,翻卷的傷口裏白骨森森,四肢扭曲旋轉,原本尖長的指甲全都沒了,而這個男人,死死的咬著屍體的喉嚨,至死不休!


    鼻翼動了動,拓跋昊睜開眼,看到湯境,湯境師兄跪著給他度著氣吊命,看著直勾勾的眼睛,湯師兄的聲音有些哽咽:“沒事了,莊遊他們都沒事,拓跋,沒事了。”


    湯境之前一直是叫狼崽子的,當麵也一樣。


    拓跋昊閉上眼睛,好累啊!


    沒事就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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