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魔教在三國各地燃起的戰爭如火如荼,許多宗門幫派都應官府征召,組建武林聯軍,鎮壓肆虐九州的魔教徒眾。


    雲州地處九州正中,百姓生活一向富足,魔教勢力雖不似其他州那樣猖獗,卻也如雨後春筍般在各城附近冒出,蠱惑平民聚眾作亂,還會派遣殺手對達官顯貴們行刺。


    風光門作為雲州數得著的名門大派,自是免不了調集精英去前往作戰一線。


    陸行微每天看著門派中許多師兄弟師姐妹帶著兵刃行色匆匆地進進出出,經常還會聽聞某某長輩某某同門亡故的消息,感傷之餘添了些擔憂:“若魔教打到風光門來,我武功這麽弱,又能不能保護師妹?”由此練功遠比以往勤勉專注,日夜不輟。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陸行微練武資質原本十分優秀,隻是心態消極,不肯真的用心下苦功,如今精力集中起來,武功竟一路突飛猛進,年考裏打敗了除黃笑生以外所有的同輩弟子。


    師父江波又驚又喜,過了兩日,當眾宣布讓陸行微暫代副掌門一位,理由也很充分:“魔教威脅日益變大,門內長輩多要外出做事,年輕一輩須有一人帶領,方可有事發生不自亂陣腳。行微做事謹慎不逾矩,知進退,守禮節,由他來行使職權處理事務,再合適不過。”


    陸行微立馬請辭,許多年輕弟子也頗有不服,但江波力排眾議:“行微到底能不能勝任,日久自見分曉。”


    那天陸行微在路上遇到了黃笑生,想起自那次誤會後再未與他暢談過,便熱情興奮地招起手:“誒呀,師兄……”接下來想說的話太多,問候,抱歉,往事……一時竟不知道先說哪個才好。


    黃笑生停住腳步,並沒立刻答應,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奇怪,像是生生扯出來的一樣,嘴唇動了動,終於開了口:“是副掌門呐,喚我有什麽事?”


    大夏天,陸行微忽然覺得有些冷:“師兄,你……”


    黃笑生笑容忽又自然起來,打斷道:“副掌門哪有什麽事找我?副掌門還是先去和師妹玩罷,她正找你呢。”說完低著頭快步走了。


    陸行微呆愣愣地望著黃笑生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迷茫:什麽時候,自己竟與無話不談的生死兄弟,有了一層厚厚的隔膜?想了想,又明白了些什麽:師兄喜歡師妹,師妹卻喜歡我;師兄一心想繼承師父的衣缽,師父卻讓我當了副掌門;師兄在生我的氣。


    但自己又能做什麽?去冷淡師妹,讓師妹和師兄去相好麽?或者請辭副掌門的位置,讓師哥來做?都不行的。前者對不起師妹。至於後者,副掌門這個位置看似光鮮,是年輕弟子們的領導者,卻要時刻麵臨別人的算計,師兄為人正直磊落,對許多事防不勝防。


    思來想去,陸行微還是覺得,師兄隻是一時想不開,對某些事情太過在意,等過段時間想清楚了,便會和自己重歸於後。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辜負師父和師妹的期望,維持好風光門內部的安穩。


    接下來的日子,陸行微還真擔待起了副掌門的職責。風光門在外的產業被魔教破壞,便命人搬遷店鋪到安穩之處,及時止損;門內年輕弟子有了流血衝突,先各自安頓好,再明察暗訪,得知真相後再當眾處置;賬目存在貓膩,徹查到底,懲戒了中飽私囊的長輩師叔……勤懇做事,不出一絲差錯,得到了門內不少人的信服。


    之後江湖人言,風光門內有陸行微,外有黃笑生,一門雙璧,直可與雲州中位列九州十大派的雲墨派中,最近風頭極盛的兩位少年英才相提並論。江波甚慰,將一對寶刀“日月無雙”傳給了二人,黃笑生拿日刀,陸行微取月刀,二人一明一暗,又是總角之交,曾同生共死,漸漸傳為一時佳話。


    在陸行微心裏,未來的人生已描繪出了一副很好的圖卷:魔教覆滅之後,師父將退隱園田,師兄當上掌門,自己可以一邊輔佐師兄,一邊和師妹共結連理一起照顧師父。


    但命運似乎總愛在一個人最誌得意滿時開一個最大的玩笑。某次師父帶師兄與武林同道們去參加了一個很重要的行動,似乎是去圍剿魔教裏哪個重要人物。陸行微並不關心魔教,隻希望師父和師兄都能平平安安,和師妹為他們每日祈福禱安。


    一個月後,師父和師兄回來了,師兄興高采烈,說這次圍剿很成功,滅了那魔教長老滿門。但師父看上去卻很不歡喜,說很疲累,早早就回房睡了。第二天,師父和師兄突然消失了,各自屋子裏的被褥都沒疊好,仿佛憑空蒸發一般。


    整個風光門人心惶惶,陸行微便和江汀一起,編了二人是連夜出發去做某個重要事情的謊,總算讓大家暫時安了心。半月後的一日清晨,黃笑生被人發現倒在了竹園之前,手裏握著日刀,渾身都是幹了的血。


    陸行微連去請紫雲城最好的大夫來救他,過了三天,黃笑生才醒。


    陸行微問發生了什麽,黃笑生哭著說出經過:“那天晚上,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我門外走,被我發覺。我追出去,那人就跑,路過師父門前的時候,師父也出來啦!我們一起追那人,跑到了城外,卻中了一群黑衣人的埋伏。他們是魔教的人,是給同夥報仇來的。那夥人用陰毒和漁網,把我和師父都抓住啦。”


    “然後呢?你們遇到了什麽事?大師哥你回來了,可我爹在哪兒?”


    江汀著急地問。


    “師父死啦。”


    黃笑生哭得連鼻涕都流出來了。江汀聞言便暈了過去,陸行微心中悲慟無比,但已不是那個軟弱的少年,深吸一口氣後,鎮定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師父怎麽死的?被人害死的嗎?”


    “師父是為了救我而死的。”黃笑生還是哭,眼淚好似泉水一樣止不住,“我們被他們綁了繩子,套了頭套,不知要被送往什麽地方,每天隻能吃一點米喝幾口水。師父知道我們要被送去魔教,十死無生,所以拚了命催動反噬自己的秘法內功,掙脫繩子,襲擊了魔教的人,把日刀奪了回來,砍殺了許多人,自己卻脫了力,被人插了許多刀。師父臨死前把日刀交給我,讓我回來做掌門,帶大家一起滅掉魔教,報仇雪恨。我逃了好多天,才終於回來!”


    黃笑生說完,跪到地上,舉手向天:“我黃笑生,一定不負師父所望,將會率風光門上下,誅殺邪魔,匡扶社稷,造福黎民。若違此誓,未來必髒腑盡碎,腦漿塗地而亡!”


    風光門眾人激憤無比,抄起兵器就要去找魔教的人殺。陸行微喝住他們,說:“萬萬不可,如今掌門故去,我們當務之急是將他身後事辦好,再重整內治穩固局勢,否則其他宗門對我們的產業虎視眈眈,很可能趁我們人手缺乏,內部混亂而下手。”黃笑生也抹著淚說:“師弟說得對,咱們先把師父的喪事辦了!”


    那夜,陸行微讓其他女弟子把昏過去的江汀送去休息,並囑咐說一定要看好她,別讓她有過激舉動。自己回房後,思量起師兄說的話,總覺得許多地方有著疑點蹊蹺,不知不覺變得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睡去。


    可當第二天醒來時,陸行微發現自己竟不在自己房裏,再一看這裏的房梁上竟吊著一具屍體——一具沒穿衣服的女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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