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彌漫,晚秋蕭瑟。這通往顧渚山南麓的官道上也比往日要來的更清冷了一些。而在官道過北而折之處,卻有一條沿河小道往西而轉,約莫折西三裏路上下,便到了小道的盡頭,盡頭處卻是一座不怎的起眼的莊子,莊子門庭破敗,院牆斑駁,似是許久未有好好修繕過了。


    在莊子門前,正有一老者掃著經日來所積之枯葉,而揚起之塵土,與四周薄霧相接,使這莊子在其中若影若現,更使其增添了幾分陰森詭異之氣。


    此時,在小道不遠處,正有一對妙齡女子向著莊子處緩緩行來。那老者心下奇怪,待那兩名女子行至跟前,便上前微微欠身,問道:「二位小娘子且住,冒昧問一句,不知二位來此處是尋何人所為何事」


    二人之中一身穿白衫的女子行了個萬福,說道:「老丈好,我二人是受了老張頭的指點,來此莊子商議買肉之事的,怎的老丈並未聽老張頭說起過嗎還是說老張頭並非這莊中之人」


    那老者心中一動,心想老張頭眼光倒是好,他心中歡喜,滿臉堆歡道:「小娘子說的對,老張頭正是莊子裏的人,他確也提到過,我年紀大了,有時這記性不好,會忘記事,還請小娘子見諒。嗬,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那白衫女子笑吟吟道:「這些小事老丈何須要說對不住呢,我二人也不過是給主家跑個腿而已。對了,我二人是姊妹,我叫鳳荷,她是我妹妹,名喚鳳穗。」言罷,鳳穗亦是向那老者微微行了個萬福。


    這二姊妹便是柳誌遠手下的鳳荷鳳穗了。她二人得了柳誌遠的令,於晦日在賈四肉鋪中同其商談豬肉事宜,原本以為來的會是陳天寶,可沒想來的卻是老張頭,二人雖是失望,可也不氣餒,在鳳荷的周旋之下,老張頭還是悄悄說出了莊子具體所在,鳳荷心喜,便與老張頭相約今日在莊中詳談此事,因而二人一早便從柳誌遠母家的莊子上趕了過來。原本還想插上一腳的賈四,卻被老張頭告知這買賣須讓莊上來做,害的賈四白高興了一場。


    那老者聽了鳳荷方才的話,心中卻是多了幾分感慨,心道:「這是哪家的主人如此不長眼,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啊,竟是差了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來莊子上談事情,當真是暴殄天物喲。」


    他雖心中想的齷齪,可麵上卻是樂嗬嗬的說道:「既然已同老張頭說好了,那二位小娘子便請進莊子詳談罷。」


    鳳荷與鳳穗對望一眼,鳳荷微微點了點頭,對那老者說道:「那還煩請老丈在前引路呢。」言罷,二人便隨那老者進了莊子。


    自進了莊子後,鳳荷便自暗暗戒備,且將這莊內目所能及的情形一一記在心中,可也不免心中有些納罕,更有些驚疑,心道:「這可奇了,這偌大的莊子,怎的沒有甚麽人呢」與疑慮甚重的鳳荷不同,鳳穗卻悠然自得的多,進莊之後左看看右望望,似進了大觀園,新奇不已,看的好不自在。


    二人隨那老者穿過了中庭後,卻並未如尋常那般去往正堂,而是折而往西,去了西廂房所在之處。在三人穿過一處回廊後,那老者忽的問道:「聽口音,二位應當不是長興本地人士罷」


    鳳荷如實道:「我主家是常州遷居於此的,我二人亦是常州人士。」


    那老者點點頭,領著二人進了廂房,廂房內正坐著一男子,那男子看著也就三十上下,生的儀表堂堂,罩著件青布長衫,雖是質樸,氣度卻也非凡,他見三人進了屋,微微一笑,起身行了禮,鳳荷鳳穗二人忙行了萬福,分賓主而坐,小廝上過茶點後,那老者識趣的輕輕帶上門,退出了屋子,此時屋內便隻餘鳳荷鳳穗和那男子了。


    那男子率先開口,說道:「二位小娘子有禮了,在下姓楊,忝為這莊子的內知,二位喚我楊內知便是了。」而後他看向鳳荷,對她說道:「據老


    張頭所言,小娘子當是鳳荷了那另一位應是鳳穗了。」


    鳳荷掩唇淺笑道:「楊內知好眼力,確如你所言,我是鳳荷,邊上的便是我的妹妹鳳穗。」


    楊內知搖搖頭,說道:「老張頭都對我說了,實話實說罷,我這莊子上,一月能供豬肉不少於一千斤,不知貴莊能用多少」


    鳳荷此來也是做好了準備的,但卻故意思忖片刻後說道:「我家莊上人可不少,後院子裏頭光是種花的花匠便有三十餘人,小廝女使,合一起也有百餘人,這還不算那些個護院,在算上主人和家眷,合莊上下怎的也有三百餘人了。」


    鳳穗在一旁扇風道:「不錯不錯,主人常說人不能光食素,那樣會沒力氣,沒力氣便做不了活,因而必須頓頓都有肉吃才成,那樣才有力氣,才能做活。」


    楊內知心中算了算,說道:「哦,三百餘人,便是每日一人半斤,那一月也須四千五百斤了,嗬,也是一筆不小的買賣呐。」


    鳳穗微微噘著嘴,冷笑道:「我進莊時也沒見你莊子上有多少人,更沒見到哪裏養豬了,我家莊子人可多了,你自己方才可是說了,一月就要肉四千五百斤了,哼,你供的起嗎」


    鳳荷輕咳一聲,皺眉低聲喝道:「不得無禮!」


    鳳穗嘟著嘴,小臉漲的紅紅的,想說卻又不敢說,低著頭,隻得靜靜地坐在鳳荷身邊。


    楊內知心中冷笑,卻也不拆穿她,麵上仍是不動聲色,說道:「鳳穗說的也沒錯,這豬自然不會養在莊子中的,另有他處圈養,這四千五百斤的肉,要供貴莊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二位放心便是了。」


    鳳荷亦是笑著說道:「那好,不過敢問楊內知,這價鈿給我家是多少總不能比給城裏肉鋪的還貴罷」


    楊內知,嗬嗬一笑,說道:「哎呀,這無論是哪家鋪子,也不論是長興的,還是其他州縣的,凡是肉鋪,我給的價鈿都是一樣的,如此也便於莊子統籌管理。而給其他莊上的,那自然要比給肉鋪的價鈿要低了。否則,這四千五百斤的肉,貴莊又何必問我來買呢,直接尋個肉鋪買就是了。」


    鳳荷說道:「那好,既是做買賣,那便要說話價鈿的,不知楊內知給我多少錢一斤」


    楊內知道:「這肉我也不按部位來分了,所有肉都按一個價鈿來算,統稱一斤十文錢。二位覺得如何」..


    鳳荷見他說的爽快,便也爽快道:「好!那你我便定下了,一斤十文錢。」心中卻想道:「雖不是真的要他的肉,可這價鈿卻也十分的便宜。母家莊上是用不了這許多的,也正好能帶回長興,給主人的酒樓所用,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楊內知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麵色忽閃,隻道她急於要肉,便說道:「你我這就立個字據,明日我便可往貴莊子送肉了。」


    鳳荷卻說道:「送肉可以,可這肉不興放,放久了會發臭的,因而你這四千五百斤肉絕不能一次都送來,須分三次才成。這樣罷,每隔十日,你差人送一次肉便是了。」鳳荷此行買肉的目的首要便是探知這所莊子的具體地點,另一件便是尋出陳天寶來,若是一月能送三次肉,那尋出他的幾率便會多上幾分。


    楊內知忽問鳳荷道:「二位今日一早便出來了罷如今已是深秋,就快要入冬了,老清早的還是有些冷的,想來二位也是坐馬車前來的罷」


    鳳荷為人雖是老成,可畢竟年輕,並未聽明白楊內知這話的意思,便搖搖頭,說道:「我二人今日是走的來的。」


    楊內知卻是關心道:「不如我差人駕車送二位回莊上罷,一來也讓二位少些勞累,二來也好知曉貴莊在何處,送肉也方便些。」


    鳳荷搖搖頭說道:「我二人今日出來除了與楊內知談此事外,尚


    須去一趟長興縣城,采買些物什,就不勞楊內知了。」


    楊內知點頭道:「既然二位還有事要辦,那好罷,那就先把字據立了罷。」


    說罷,楊內知從架上取出紙筆,二人擬好字據內容,寫過之後,各自畫了押,簽過字,鳳穗從隨身所帶的布囊內數出了五貫錢,交予了楊內知,她麵色不善的冷聲道:「喏!給你,這是定金!你收好了!」


    楊內知自不會於她計較,便笑著把錢收了。


    鳳荷忽的問楊內知道:「楊內知,不知貴莊可有陳天寶這人」


    楊內知一怔,不知她問起陳天寶是何意用意,便說道:「莊上確有一個叫天寶的,可不知是不是二位想要尋的人,不知二位尋他作甚」


    鳳荷說道:「哦,月頭我在城裏賈四肉鋪上聽他徒弟說起,說陳天寶貫會耍關撲,我二人也頗好關撲,因而想問問貴莊上可有此人,若是有的,改日送肉時讓他來莊子一趟,我二人有許多關撲的事情想向他請教。」


    楊內知心道:「原來是關撲,哼,我還道是甚麽。」念及至此,說道:「我雖不知你二人所尋的陳天寶是否我莊上的天寶,若是得了空閑,將來送肉之時我喚他一並去一趟便是了,也不是甚麽要緊的事。」


    三人又隨便說了幾句之後,楊內知親自送了鳳荷姊妹出了莊子,見她二人越行越遠,便轉回身子,原本麵色笑吟吟的他,臉色也變的冷肅起來,對著倚在門邊的一三十五歲上下的漢子使了個眼色,那漢子會意,戴上一頂襆頭,偷摸著從邊上樹叢裏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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