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道:“多謝姑娘好意,在下出門方才用過晚膳。”傾城順水推舟道:“那你請我。”齊天暗道:“這不才給了你幾十兩銀子。”料想這話說來,隻會惹得人家反唇,不僅難有成效,還要討罵,也就知趣不言。


    傾城又道:“怎麽?不樂意了?你這……”齊天一聽前奏,一個頭頓時變作兩個大,苦笑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要不樂意,豈不過河拆橋,沒有良心?”


    傾城得意洋洋的哼了聲:“算你識相。”拉著齊天東拐西折。換作別的女子,齊天自不能任她又牽又挽,可對方相貌醜陋,這男女之防不覺淡薄之極。


    兩人行了一程,耳邊隱隱傳來風吹浪打的晚濤聲,想是快到西子湖邊。傾城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座燈火輝煌的酒樓前。齊天抬眼望去,隻見正門上方懸著一方匾額,寫著“樓外樓”三個大字,匾陳墨濃,古色古香。


    門口兩個迎客的小二打眼瞧見,左邊一人立即大呼小叫:“又是你這醜八怪,還想來騙吃騙喝?”另一人道:“和這種沷皮無賴,還廢什麽話?讓她嚐嚐厲害,好長點記性。”


    傾城搖晃著齊天胳膊,可憐巴巴的道:“你不會袖手旁觀吧?”齊天心想:“我能置身事外麽?”歎了口氣,豎起手掌:“兩位小二哥,有話好好說。”


    先前一人捋袖揎拳的道:“小子,沒你的事,小心連你一起修理。”他嘴上雖然有商有量,手下卻不分青紅皂白,衝上前來就是一記老拳。


    齊天信手撥開,勸道:“小二哥稍安勿躁。”以他學過的拳腳,在武學高手眼裏雖然不值一哂,應付市井之徒卻也綽綽有餘。誰知那人好話固然沒有半句,好歹亦是半點不識,緊接著一爪抓向臉頰。另一個人也跳入戰團,五指成鉗,叉向齊天脖子。


    別看他兩人胡亂出手,不成章法,然而同仇敵愾,竟然配合無間。饒是以得齊天的教養,也忍不住要爆粗,都說冤有頭債有主,怎麽還跟自己卯上了?他拿住前一人手掌一拗,將腕臼折脫,另一隻手被傾城挽著騰不開來,撩起一腳,將後一人踢飛,一個狗吃屎式趴在地上。


    齊天腳下雖然留有分寸,地上的青石板可是石麵無情,頂住那人下巴咬著舌尖一磕,殺豬般慘叫連連。另一人被他喊的心有餘悸,脫臼之痛立即水漲船高,托著手腕大聲痛呼。


    兩人你一聲來,我一聲去,競賽似的活脫脫一幅人間慘劇。裏頭聽見動靜,掌櫃的、跑堂的、護院的,一股腦的湧將出來。


    為首的掌櫃認出傾城,頓時怒不可遏:“又是你這丫頭片子?上回還沒找你算賬,又跑來撒野。”嘴角“呼呼”的吹著唇上兩綹老鼠須此起彼伏。傾城大大咧咧的道:“掌櫃的,這回您可誤會姑娘了。”


    掌櫃暴跳如雷:“都把人打成那樣,還說誤會?今晚老爺我不教訓你,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傾城好整以暇的道:“這不上次在您這吃飯,臨時有事走的匆忙,沒來得及會鈔。”掌櫃鐵青著臉:“遮末吃甜嘴了,又想來打秋風?”


    傾城及時將齊天給的銀子掏將出來:“姑娘我行走天下,誠信為本,尋思著要離開杭州,特來把帳結了,順便朵頤一頓。誰知那兩個門小二,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非把人家往外攆。”


    掌櫃待要不信,白花花的銀子在眼前閃閃發亮,不由人不動心,狐疑道:“又想花言巧語欺騙老爺我?”傾城一本正經的道:“要不我能平白無故,前來自投羅網?整個杭州府,誰人不知‘樓外樓’勢力龐大?但凡有三分自知之明,也沒人敢老虎頭上拍蒼蠅。”


    掌櫃哼了一聲:“就怕有些不長眼的,壽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煩。”傾城一手托著銀子,另一隻手伸進齊天懷裏,將剩餘的銀子銀票搜刮出來:“就算姑娘我騙得過掌櫃的,這些真金白銀,可騙不了掌櫃您吧?”


    掌櫃的一生與銀兩為伍,比之家中的婆娘,怕是還要熟稔幾分,單看色澤便知絕非贗品,見她並不自覺的結算賒賬,反而納入懷裏,剛舒展的臉上複又烏雲密布。


    傾城拍擊著懷裏的銀子咯咯作響:“這些銀子扣除上次的欠賬,煩請掌櫃的的全部上成好酒好菜。”掌櫃烏雲密布的臉上,立即撥開雲霧見晴天,滿臉陽光燦爛:“姑娘放心,本樓享譽天下,保證讓您花的物超所值。”


    一位護院近前請示道:“受傷的小二怎麽辦?”掌櫃的見錢眼開:“扶下去休養幾天,讓他們狗眼看人,吃點苦頭也好長點記性。”畢恭畢敬的將傾城與齊天請上頂樓的包間,心底尋思:“這回你就還想跑,五樓看你怎麽跳?”他有了前車之鑒,不免多加了一份小心,點了四名護院:“你們幾個留在外麵保護兩位貴客,別讓閑雜人等騷擾了。”


    傾城心知肚明,人家明為保護,實為監視,她也不點破,嘻嘻一笑:“有勞掌櫃的費心了。”掌櫃的笑容可掬的告退下去。不一會兒,酒菜流水價送將上來。


    酒是“西鳳酒”,清亮透明,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濃而不豔。雖然算不得天下之最,可勝在曆史悠久,與古味盎然的“樓外樓”倒也相得益彰。至於菜品,除了杭州的名菜,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但凡知名的可謂應有盡有。


    齊天揣摩著價錢,心中哀鴻遍野,他原本還指望等下結算,多少有點剩餘,現在看來,不倒欠人家,就謝天謝地了。而傾城食之精,比之天下的共主,亦也有過之無不及。自己在京之時,時常進宮麵覲,被留共餐,他老人家那怕富有四海,遇著喜歡的也會多挾幾筷,可傾城無論中意與否,都僅此一嚐,絕不二品。


    任是齊天王候之家,平素不知柴米之貴,也心痛不已,連聲道:“夠了,夠了呢。”然而銀子在傾城懷裏揣著,掌櫃的認錢不認人,仍自源源不斷的運送上來。


    酒酣菜飽,傾城側身背著齊天,斟了四杯水酒,將門口四人喚將進來,殷勤的道:“辛苦四位大哥值守,西湖邊上露深寒重,要不嫌棄的話,一起坐下喝杯?”那四人身為護院,夥食雖然渥於小二,可也隻是肉多上幾片,連豐盛都算不上,更別說配備美酒,不由怦然心動。


    傾城繼續遊說:“四位大哥相貌堂堂,一看就英雄過人,不會連這點膽識也都沒有?”換作別的說辭,那四位護院礙於規矩,或許還要考慮一番。可人家既說自己英雄過人,如果連杯酒也不敢喝,豈非讓人瞧不起了?俱都二話不說,舉杯而盡。


    齊天提起酒壺,正待再敬,突然“咚咚咚咚”的一陣連響,四人先後栽倒在地。傾城搖了搖頭,歎息著道:“就這點酒量,也敢出來獻醜,酒色迷人這話,果是一點不假。”齊天怫然作色:“你做了什麽手腳?”


    傾城接過他手裏的酒壺,給自己斟滿,舉杯一飲而盡,茫然道:“做了什麽手腳?”齊天見她自證清白,明知故弄玄虛,好在檢查四人症狀,隻是昏倒,並無中毒跡象,隻能不了了之。他張開嘴巴,正待呼喊。傾城及時捂住:“你要幹嘛?”


    齊天扳開她手,喘了口氣:“這麽多菜,留著可不浪費。”傾城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話說你堂堂一個侯爺,敢情還要打包回去,可不讓人笑話。”齊天想了一想,若是被人瞧見,果然頗失身份。


    他原先倒也並非如此節儉之人,隻是近來一名不文,加之飽受饑餓,對糧食不覺倍加珍惜。齊天隻得作罷,走到門口,聽到房裏傳來一陣“悉悉”聲響,與腳步迥然不同。他回頭望去,隻見傾城麻利地將其中兩人外衣剝下,想起掌櫃見麵時的說辭,警惕的道:“你又打算故技重施?”


    傾城狡黠一笑:“你給的銀子,我可舍不得亂花。”拋給齊天一件,剩下的一件套在自己身上,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兩頂帽子,一頂戴在頭上拉低帽簷,蓋住眉眼,另一頂過去給齊天戴上道:“你要有錢,自己下去會鈔,我是不會掏的。”


    齊天暗道:“我的錢不都給你要去了?”但這話說來,想也同樣白費口齒,轉而道:“聽掌櫃的先前所說,你已經跑過一回了,再三如此,未免有失厚道?”


    傾城不以為然的道:“有失什麽厚道?‘樓中樓’日進鬥金,姑娘我沒劫富濟貧,已經算給他們老板薄麵了,吃它兩頓飯,難道還敢收姑娘的錢?”幫他把衣服套上,拉著下樓而去。


    齊天無計可施,隻得硬起頭皮,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一路上心驚膽戰,幸好直至出來,既無人識破,自也沒人阻攔。


    傾城走出門口,將衣服脫下,信手一拋,回過頭去,高聲喊道:“掌櫃的,多謝的你盛情款待,姑娘下回有空再來關照拉。”拉著齊天撒腿就跑,等掌櫃氣急敗壞的追出來,早一陣風似的去了。


    快淩晨四點,還在趕稿。其實大可不必那麽辛苦,畢竟沒上架,自也不混全勤,關鍵是這麽晚,更不會有人等更。可是想想,這二百多收藏裏,或許還有那麽一個,或者僅剩那麽一個,也不能將那份信任,讓人輕易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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