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隨著傾城跑出一程,途經一家還沒打烊的客棧前,停下道:“姑娘要沒別的去處,不如在此暫住一宿?”傾城二話不說,走進店內,拍打著櫃台:“掌櫃的,給姑娘來兩間上房。”


    齊天喊住道:“一間夠了。”傾城怒道:“你把姑娘當什麽人?”說來甚是奇怪,別看她輕嗔薄怒,臉上神色如常,並無多少變化。齊天忙不迭的解釋:“府衙還有幾位朋友等我。”


    傾城一言不發,掉頭就走,留下從打盹中醒來的掌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齊天也是一頭霧水,隻得跟在後麵。兩人都不開腔,默默走了一程。


    突然霹靂一聲,大雨如注,劈頭蓋臉的潑將下來。傾城發足疾奔。她跑出一程,聽見後麵沒有腳步跟上,折回去打量著齊天道:“我說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齊天啞然道:“這麽大雨,前後都是淋,跑有何用?”傾城歎道:“也罷,姑娘就陪你有福同享,有雨同淋。”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不解的道:“又怎麽了?”


    齊天結結巴巴的道:“你……你的臉。”傾城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大雨淋浴,觸手潤滑。她自知臉上易的妝容,怕是被雨水洗刷幹淨,又羞又急,急忙捂住臉龐:“不許你看。”微微張開手指,從縫隙中偷偷望去,見他果然背轉過身,嗔道:“姑娘我就那麽難看?”


    齊天一顆頭搖成撥浪鼓般:“不,不。姑娘的貌美,那是在下生平僅見。”心底尋思:“古人常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女子的貌美。古人之美,雖不可見,料想也不過如此。”想起先前牽手挽臂的種種親密之舉,不禁神為之馳。


    傾城嘟著嘴巴,用鼻音重重哼了聲:“算你眼睛沒瞎。”從背後挽住他手臂:“還不走呢?姑娘隻說陪你有雨同淋,如果淋到天明,那可恕不奉陪了。”


    齊天先前被挽,因著對方相貌醜陋,這男女之防,在他心裏不覺無視。如今人家露出真容,這少年的心思,不禁活躍開來,雨水打在身上,落進心田,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明知男女有別,放任自流,諸多不妥,然而躊躇萬千,決心難斷,一路上心上心下,直至回到府衙,走過那條路,行過那條街,穿過那條巷,恍如一場夢遊。


    門口值守的衙役遠遠瞧見,轉身飛奔進去。傾城狐疑的道:“一個小小的衙役,都不把你放在眼裏,這侯爺的身份,可不會是假冒的?”


    齊天苦笑道:“姑娘不也沒把在下放在眼裏。”傾城吐了吐舌頭,扮了一個鬼臉:“都說朝廷有人好做官,要是貨真價實,姑娘倒是可以考慮巴結你一下。”


    兩人談笑間。當先從衙內奔出一人,卻是黃清:“候爺回來了。”後麵緊跟著方正與那名通報的衙役。


    齊天道:“兩位大人還沒歇息?”方正道:“下官再三請求,黃大人執意不肯,要一同等候候爺歸來。”齊天道:“辛苦兩位大人了。”


    黃清望著傾城惑然道:“這位姑娘是?”傾城笑道:“黃大人可是貴人多忘事,這麽快就不記得姑娘了?”一顰一笑間風情萬千,直瞧得那名衙役喪魂失魄。


    黃清聽出聲音,任是剛正不阿,也不禁一呆,他掃了方正一眼,見其躬身而立目不斜視,暗地點了點頭:“姑娘和先前判若兩人,要不是老夫耳聰,還真認不出來。”待見她兩人並肩挽手,不由又是一呆。


    齊天臉色一噪,直透耳根,連忙掙開,好在夜色朦朧,料想別人未必瞧見,略略心安。方正道:“候爺全身濕透,快去沐浴更衣,我讓廚房煮兩碗薑湯。”將他二人分別引到浴室,吩咐衙役備上衣裳,告退下去。


    齊天沐浴更衣完,站在銅鏡前端詳,雖然不是錦衣華服,勝在裁剪合身,穿在身上朝氣勃然,風塵盡掃。他不自禁的的吹了一個口哨,意氣風發的出得門來,候在門口的衙役將他引到廳堂。


    黃清與方正仍在安候,桌上擺了兩碗薑湯熱氣騰騰,黃清殷勤的道:“侯爺快趁熱喝了。”齊天自小習武,哪怕隻是尋常的外家拳腳,體質也遠勝常人,可人家一片好心,不便拂意,端起飲了。


    黃清從身旁拿出一雙舊靴道:“看侯爺的鞋壞了,大晚上的也沒地方添置,不如先換上我這雙,不知合腳與否?”


    齊天接過換上,堪堪合適,謝過問道:“黃大人還要盤桓多久?”黃清道:“本來準備不日回京,眼下出了如此大事,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


    齊天道:“在下負命在身,就不多所逗留,淩知府一案和白大俠立祠的事,還勞大人費心了。”黃清道:“白義士立祠之事,我剛已委任府丞大人督辦,倒是淩知府一案,還請候爺示下。”


    齊天知他意在當著府丞的麵撇清幹係,微笑著道:“本候年少無知,對於朝廷的法度,那是有目如盲。既然大人不恥下問,依本候淺見,旁幹人等若無涉案,一律從輕發落。”


    黃清心領神會:“候爺既然有令,本官自當唯命是從,府丞大人可有異議?”方正那知他二人唱的雙簧,心中雖然大有異議,可候爺偏操獨辦,連欽差大人都服了軟,自己區區一個府丞,那有底氣叫板?


    齊天輕輕歎了口氣:“舅父近來龍體欠和,小候如此行事,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實則為他老人家多積陰德,以祈天佑。”方正唯唯諾諾的道:“候爺用心良苦,蒼天有感,必全靈應。”


    齊天微微一笑:“承蒙方大人吉言。”向黃清又道:“黃大人,韓三爺恰巧也有事上京,在下自作主張,讓大人幫忙領路。”


    黃清心知肚明,自是人家見自已待衛遇難,怕回程遭逢凶險,是以求人相護,要不非親非故的,對方怎能費時費力?喟然道:“黃某此生蒙受候爺三代大恩,那是十世難報了!”齊天正色:“黃大人為了蒼生社稷,躹躬盡瘁,要謝也是小候一家才對。”


    兩人敘話間,傾城梳洗出來,如果說她先前布衣荊釵,不掩天姿國色,這會刻意打扮,更是美不勝收。


    黃清低聲打趣:“侯爺豔福不淺,可羨煞人。”齊天麵紅耳赤:“黃叔也開始捉弄起人了。”黃清哈哈一笑:“方大人,勞煩你給侯爺和傾城姑娘安排一下住宿,老朽年邁,先歇息去了。”起身而去。待得傾城服過薑湯,方正早有安排,吩咐左右衙役送去客房。


    齊天回房之後,就著書桌上的文房四寶,寫了兩封家書:一封呈給父親備言近況,另一封寄予母親囑托照拂。臨睡練了一遍口決。他翌日醒來,晨練完畢,梳洗出去。一個衙役候在門外,請過早安:“候爺,欽差大人和府丞大人讓小的轉告您,要是起來請到後堂用膳。”


    齊天見他眼睛通紅,布滿血絲,怕是站在門外值了一宿的崗,歉然道:“辛苦差大哥了。”那名衙役手足無措的道:“能夠伺候候爺,是小人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齊天情知繼續客氣,隻會讓他更加拘謹,轉而道:“昨晚那位姑娘呢?”一個清脆聲音從背後傳來道:“算你有點良心,大清早的知道惦念姑娘。”蓮步輕移,款款走近。


    人還未到,香風先自襲來,如蘭似麝,讓人熏然若醉。那名衙役隻覺呼吸急促,口幹舌燥,生恐失了禮獲罪大人,艱難地垂下頭去。


    齊天與傾城去到廳堂,黃清、方正、韓風月、關雎雎與柳青青各抱著孩子,俱在等候,餐桌上擺著的早點原裝未動。


    柳青青見他二人並肩而來,舉止不拘,不由一陣錯愕,用眼中的餘光瞥了關雎雎一眼,見她臉色黯然,暗地歎息了一聲。


    齊天介紹道:“柳姑娘,關小姐,這是傾城姑娘。”兩女適先便有聽說昨晚長街遇刺一事,知他被一個姑娘從中解救,不期竟然如此年輕貌美。


    傾城衽襝一禮,笑容可掬的道:“兩位姐姐早上好?”柳青青嫣然道:“都說北方有佳人,一笑傾人城。妹妹這名字取的可真貼切。”


    關雎雎隻覺胸口堵住似的,憋的人喘不過氣來,起身道:“柳姐姐,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去了。”抱著孩子出門而去,一陣風迎麵吹來,眼睛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眾人用完早點。齊天向傾城問過銀子。別看她在“樓外樓”一毛不拔,這會二話不說的全掏了出來。齊天轉手呈給韓風月道:“劉總鏢頭一家的後事,還勞韓爺幫忙料理了。”


    韓風月愕然道:“候爺這便要走了?”齊天道:“按說此事該由在下親自操辦,隻是負命在身,刻不容緩。這些銀子不知夠否?”韓風月擺手道:“侯爺有侯爺的情義,‘武林道’有‘武林道’的道義,這錢韓某絕不能收。”


    傾城道:“江湖朋友,推來讓去的可不見外,還是我來幫你保管,保證給你省吃儉用。”說著徑自取回懷裏。齊天暗道:“一頓飯吃上幾十兩銀子,這也叫省吃儉用?”隻得掏出家書,交付給黃清。


    黃清接過道:“老夫還有公務在身,就不遠送了。候爺和姑娘一路平安!”齊天點頭致謝,向柳青青道:“柳姑娘,孩子就拜托你和關小姐了。”柳青青道:“江湖路遠,相見難期,還請公子給孩子取個名字,也好他朝方便相認。”


    齊天沉吟著道:“白大俠壯誌未酬,孩子就叫白延誌吧。劉總鏢頭一家含屈而死,另一個就叫劉昭雪了。”


    韓風月微微歎了口氣:“侯爺何苦讓孩子生來帶著仇恨。”齊天正色道:“自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昭雪為人子嗣,父母之仇,焉能不記?怎能不雪?”


    方正怕他兩人爭執,呈上一雙嶄新的牛皮靴子:“侯爺遠行,下官也沒別的好送,都說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但願侯爺傾柯衛足,平安早歸!”


    齊天拍了拍方正肩膀道:“承蒙方大人吉言,在下穿著黃大人的舊靴舉足為法,新的就留給黃大人了。”他作別既罷,告辭而出,傾城跟在後麵,一前一後的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山如畫之長歌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彭城子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彭城子弟並收藏江山如畫之長歌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