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行,這線總是斷。”王伯伯早些時候剛組裝好了機器,如今上機一試,便連連歎氣。


    同樣的蠶絲線,在橫羅織造上就沒有出問題,可放到直羅上,就屢屢斷線,眾人一時間都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前兩天被冒名行騙的事還沒有解決,如今在工藝複原上又出了問題,怎麽可能不急?


    不同產地的蠶絲韌性、柔軟度等等均有所不同。這點不光是張阿姨同安霽說過,那本佚名的古書裏也有所記載。而廠裏的蠶絲有固定的供應商,按理是不至於出現問題的。


    “這次的蠶絲韌性確實差了些。”就在安霽不解之時,張阿姨開了口,“畢竟每年的天氣情況不同,對於蠶絲也會有所影響。”


    以安霽如今的經驗,還是分辨不出這蠶絲細微差別的,隻能靠著書上記載來判斷。而張阿姨便不一樣了,無論是蠶絲拿在手上,還是上手去摸織好的杭羅,直接便能評判出質量優劣。


    “問題應該還是出在織機的組裝上,畢竟直羅的織造也有了近百年的斷檔,如今還是得慢慢調試。”


    張阿姨如是說著,一旁的王伯伯也點頭應是。倒是安霽莫名的想起來那佚名古書裏的故事,擔心這蠶絲的質量是人為的禍害:“伯伯、阿姨,我還是想去蠶絲的產地看看,有沒有可能采購到質地更合適直羅織造的蠶絲。”


    風吹葉鳴,鳥送雲流,郊外的空氣更比杭州城裏的清甜,綠蔭幽擾,清溪淺奏,安霽隻覺得原本的焦躁被一掃而空。


    猛地對著天吸了口氣,盛夏不由得讚歎:“真好,比杭州的空氣還好,將來就要來這種地方養老。”


    “坐,我去給你們倒杯茶。”招待的人並沒有因為安霽和盛夏年輕便有所輕視,隻是還未開口,一股無可奈何的氣氛就隨著飲水機‘嘩啦’的水聲漾滿了整間屋子,“哎……”


    還不等安霽反應過來對方這唉聲歎氣的目的是什麽,後者就已經將一次性紙杯遞了過來,緊跟著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開口道:“沒辦法,桑樹供不上蠶吃的。”


    “如今環境綠化有所成效,倒是糧食產量不足,國家改‘退耕還林’為‘退林還耕’,我們不少林地都上交回去做耕地了。”


    “國家應當是按畝、按樹給了補償的,難道您們拿不到麽?”供應商這話別說是想要瞞過盛夏,便是任何一個人來了,也知道國家給的補償可不算少,雖說比不上經濟林的受益,可也算是合理範圍之內。


    “是,是,沒有瞞你們的意思……”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抿了口水,“我們肯定還是要追求經濟利益的麽!”


    “已經簽約的單子,不能因為桑葉供不上就違約。”


    “所以這化肥種出來的桑樹長葉子快,隻是營養就不是想象中那麽充足,多少還是對蠶絲有一定影響。”


    供應商也沒有瞞著安霽和盛夏的意思。怎麽種植的,前因後果都擺在那裏。誰都需要掙錢,沒有缺斤短兩,從簽訂的合同上也說得過去。


    “其實價格高一點我們也是可以接受的。”在供應商下一波唉聲歎氣到來之前,安霽適時開口,“不保證原材料的質量,我們做出來的東西就沒有保證。”


    “您想來也不隻是和我們廠子打交道,多少也應當明白我們的需求。”既然對方沒有拐彎抹角的找借口,安霽自然也是將話說到實處,“我們對於蠶絲產地、質量的要求還是很嚴苛的。”


    供應商一個勁兒點頭,隻是不主動開口將這話接下去,盛夏晃了晃手裏的一次性杯子,放在桌子上,頓出不大不小的聲響來:“經濟在發展,物價也在上漲,漲錢是必然的。”


    “像我朋友他們廠子的杭羅,這麽多年來其實漲價真不算多。二十一世紀以來,大家工資都翻了不知道幾番,他們這杭羅甚至連一倍都沒漲到。”


    “是,這道理大家都知道,你們不容易,我們也不容易。”也不賴供應商市儈,種桑樹的地也不是供應商一個人的,不少都是從同村村民處以分成的方式合作經營的。


    除卻自己的利益,供應商也得保證自己這產業做下來,能保證參與分成的村民,獲得超過自身經營的紅利,才算是對得起大家。


    “我們這麽多年,也是沒跟上物價漲幅的……大家都需要掙錢養家不是麽?”


    方才安霽已經承諾過,隻要保質保量,完全可以接受更高的價格,如今供應商再說這些,無非是為了打探出安霽的底線在哪裏,看看這筆生意值還是不值。


    這倒也不是供貨商太精明算計。畢竟那麽多村民一年的收入就指著這些蠶絲,倘若出了問題,誰也不好交代。


    “您也知道,我們這些老手藝靠的就是一個誠信為本。”雖非刻意,安霽和盛夏剛好唱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前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後者則是直接言明利害,“哪怕有一點東西跑偏了,這口碑便沒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也合作了這麽多年,這道理大家都明白。”供應商還在扯皮,拖延時間的同時,在腦子裏打著算盤。


    “就是因為合作了這麽多年,我朋友和廠裏的老人們才願意和您談。不然養蠶的大戶也不少,價格上都好商量……我們又何必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話說到這份上,就也沒什麽可說的了。雙方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畢竟是生意,也不可能同老朋友敘舊一樣寧靜順利,少不得計較一番利益。


    “好,好,我明白。”聽了盛夏的話,供應商哂笑,“姑娘兒年紀不大,倒是真會說話。”


    “這件事我還得和我們合作的村民們商量商量,也得看看其他顧客同不同意……畢竟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做的了主的事,到時候自然會給你們回複。”


    說著話,供應商就已經站起身來,意思擺明了就是送客。安霽閨蜜兩個也不討人不痛快,邊客氣著,邊離開這供貨商的辦公室。


    清風染上塵土的苦辣,鳥鳴沾上幾分應付晴日的敷衍,安霽也不知道今天這一趟算不算成功,又是否是在白費功夫,同盛夏對視一眼,隻在後者眸中看到無盡的鼓勵。


    “走啦,不要想那麽多,我們靜候佳音!”供貨商能將村民們聯合起來做生意,頭腦自然不簡單,盛夏相信前者很快就會想明白,數量必須追求,而質量才是根本。


    暑浪又堆起層層湖波,一連兩件煩心事給安霽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往日悠揚的景色入眼,隻好像一團沒有頭緒的亂麻,就連那三尺青綠,都變成了無根浮萍。


    “安霽,別太擔心了,現在這個蠶絲質量雖然有所下降,但是還沒有對生產有直接的影響不是麽?也許王伯伯再調調那織機,直羅就能成功織出來也說不定?”


    或許是江南的風本就帶著幾分憂鬱,或許是獲得了父母支持後的安霽總著急做出些成果來讓家人放心,遠峰般連綿的黛眉總染著悠悠山嵐。


    作為閨蜜的盛夏看得清楚明白,更是同她名字那樣,總能做個驕陽,蒸散安霽心頭的雲遮霧繞:“至於之前那件事,隻要不是刻意來找事的,咱們後麵走法律程序就好了,隻是時間的問題。”


    風推蓮傾又漣漣,魚送福來柳拂拂,景隨情移,正如盛夏所說:兩件事到底是有了初步的進展,安霽也終究能看見幾分遊人眼眸中的西湖清韻。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隻能交給時間,一切便必須回到本來的軌道上繼續,剛回到家的安霽又開始忙活起來,把剪輯好的短劇配上文案發出去。


    #宋韻文化#家國大義#非遺#杭羅#春風不染赤丹心“聖賢書?教女子三從四德的聖賢書麽?”“別以為你有恩於這山上的百姓,就能說教我了!”


    【雲開霽夏漢服店官方旗艦店:你是懂怎麽虐的。】


    【熱縮發飾:回複@雲開霽夏漢服店官方旗艦店:店店,你是懂怎麽回複的!】


    【熱縮發飾:但是,店店!快出你的樣衣,快批量生產,不要隻讓我們在短劇裏才能看見店店的衣服!】


    【熱縮發飾:@琴音九韻,快來,你想要的明製道袍!快來一起催店店,把店店關在工廠,日夜不停的生產!!!】


    竹屋覆茅,一襲青藍明製道袍被‘彼岸花’束了袖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拘謹,來人隻站在門口生硬的朝著裏麵喊道,似乎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甕聲甕氣些:“我……你出來,我有話要說。”


    因為小綠的救治,又尋關係打點,山上的逃難的老百姓甚少再因為疾病喪命,更是有不少找回自己原本的戶籍,回到村鎮裏,不再同‘彼岸花’一樣過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


    ‘彼岸花’想要謝謝小綠,可是這輩子除了師父以外,‘彼岸花’還從未和任何人表達過感謝,麵對小綠,‘彼岸花’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說。”上山來月餘,夏知寧深知‘彼岸花’的性子,自然不再害怕後者。


    至於‘彼岸花’之前的那些‘做壓寨夫人’的話,夏知寧更是笑笑便過去……


    雖然月餘也未曾見到‘彼岸花’真麵目,可山上百姓哪個不喚‘彼岸花’一聲‘鳳姑娘’?同是姑娘家,那話無非是後者嚇唬自己這個‘不經事’大小姐的惡趣味罷了。


    “謝謝。”邯鄲學步般的學著山下書生的樣子朝著‘小綠’作揖,‘彼岸花’把頭埋的很低,半晌兒也沒抬起來的意思。


    夏知寧看著麵前‘彼岸花’的樣子不由發笑,心中劃過萬千思緒,到最後卻隻剩下一句:“莫要謝我,往後不去劫道,憑你自己本事去鏢局也能養活自己。”


    “朝廷裏又不是所有官都是那貪腐之輩,至少我哥哥……我哥哥自小便讀聖賢書,滿心放在黎民安樂之上,隻盼著有朝一日‘四海笙歌,天下太平’。”


    ‘彼岸花’猛地抬起頭,一爪就要捏向夏知寧肩胛,最後還是在離著一掌距離處停下化爪為掌,將後者推倒在榻上,惹得一旁煙氣搖晃。


    “聖賢書?教女子三從四德的聖賢書麽?又或是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令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聖賢書?”


    “別以為我好吃好喝好住的與你,你便能與我指指點點了!你是有恩於這山上百姓,可你是那些官人家的小姐、公子,永遠永遠就是米糧裏的蛀蟲!”


    ‘彼岸花’的師父死在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官員筆墨征伐之下,這些百姓流離失所於貪官汙吏、苛捐雜稅,一群享受祖宗蔭庇,衣食無憂的小姐、公子有什麽資格說教‘彼岸花’?


    因為‘彼岸花’的爆發,夏知寧不再說什麽了,香爐裏的香直直的往空中竄,隻怕彌散開半分,就要將前者的怒氣引到自己身上來。


    站直身子,‘彼岸花’沒再說什麽,轉過頭就要離開竹屋。就快走到門口,隻聽見夏知寧不輕不重道了句:“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出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視頻的末尾,夏知寧拿出枕下的劍,端詳許久,眸中閃過一絲不忍……


    【。:我又來了!等等,這是龍泉劍麽,啊啊啊嗷嗷嗷,@星羅棋布千山霽,博主能不能給個鏈接,想買很久了,但是網上真不知道哪家好啊!】


    短視頻平台的彈幕功能剛出不久,視頻上除了一條條的‘啊,姐姐我可以’,更多的都是在催更和詢問裏麵非遺產品的,隨著短劇越來越火,安霽回複起來也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漆笙:您好,今天找您說兩件事,第一件事簡單,就是建議您把劇裏對應的非遺保護單位都標注在評論區。第二件事是想和您談談合作,可能需要耽誤您一段時間,希望您能在有空的時候給我打過來電話,或者加我微信也可以。】


    漆笙發過來的私信一共兩條,接下來就是一條附上個人聯係方式的消息,安霽‘已讀未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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