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籍大概有兩指厚,整體書頁泛黃,邊緣有些許殘破。


    紀源輕輕摩擦書麵,宛若金鐵般的奇異觸感從指尖傳來,特別是當他拂過‘大道簡章’四字時,更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感悟自心中升起。


    自從他開悟並踏上修行路之後,這本祖師爺留下的大道簡章,便自行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也正是憑借著此書,他才能練就一身精湛的煉丹與製符之術。


    此時危機潛伏,誰也不知道那暗中謀劃之人,是否會不顧朝廷的態度,對他們這些破壞了其百年謀算的人進行清算。


    如此一來,入定打坐、修行吐納自然是不敢的,至於煉丹製符又暫時靜不下心,於是他便打算參悟一番此書。


    隨著書頁翻動,一頁頁無字的泛黃紙張上,悄然浮現出諸多符文,一筆一劃皆含著道韻,隻是一眼便讓人如癡如醉。


    這本大道簡章不是法器,卻勝似法器,不知以何種手段著就成書,內裏蘊含了無數道則,它沒有攻伐或是護身之能,但卻可以為翻閱者,呈現出最合適的道韻。


    僅僅隻是這一項能力,便足以讓此書的價值,堪比傳說中的法寶,若是讓外界得知,甚至就連名門大派也會舍了麵皮來爭奪。


    要知道,修士唯有躋身明道境,才能初步接觸道則,也因此這一境界往往被稱作觀道境。


    但就算修煉到明道境的修士,也不是就說能任意觀看道則,種種機緣和靈物缺一不可,方才能在天地間,捕捉到一縷也不知是否合適自己的道則。


    而這本大道簡章,卻能夠令啟蒙境的紀源,便直接翻看最適合自己的道則,其價值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時隨著書本被翻開,道韻於書頁上渾然天成,正在詮釋著一條丹道。


    它不會教導任何煉丹之術,隻是用最基礎的符文,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將玄妙的道韻呈現在翻看者的眼中。


    紀源看的如癡如醉,一枚枚簡單基礎的符文,隻是一個簡單的排列,便能形成完全不同的含義,釋放出的道韻更令他沉浸其中。


    當他回過神時,已過去了兩三個時辰,屋外已是月色朦朧,隻餘星光灑落一片。


    略一沉吟,紀源沒有將手中的大道簡章,收入到眉心紫府的白玉飛劍之中,而是以自己從這本書中,領悟到的一則袖裏乾坤之術,收納到了袖袍內。


    他推門而出,徑直走向對門的灶房,不一會兒便備好了一桌飯菜。


    相比於昨日與今早,晚上的這頓飯格外豐盛,除了香噴噴的靈米之外,還各有兩道葷素菜,以及一大盆熱湯。


    老道士早已聞著香味過來,此時坐在飯桌旁,手中已經裝了一大碗靈米,開始細細品嚐著小徒弟的手藝。


    隻是讓紀源有些吐槽的,是老人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卻還能做出隻挑葷菜吃,半點不看一筷未動的素材。


    “五師兄呢”


    紀源瞥了一眼師父的屋子,隨後出聲問了一句。


    老道士沒抬頭,又加了一塊肉放入嘴中,才含糊不清的說道:“你這個五師兄,在修道方麵的天資暫時不清楚,但練武的根骨卻出奇的好。”


    張之崖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屋子,麵色變得有些古怪,在自家小徒弟的追問下,方才將下午的事情緩緩道來。


    原本他將郭濤喊來,是想傳授他開悟的法訣,但對方卻問有沒有武學功法,言稱更希望走武道一途。


    老道士沒有辦法,隻得是拿出一本,在書架上落了厚厚一層灰的書,將其交給了一臉渴望的五徒弟。


    說實話就連老道士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收藏了這本叫做‘龍象功’的江湖武學。


    一個落魄道觀的觀主,所收藏的自然不會是什麽絕世武學,但就算是紀源,也大致聽聞過這本‘龍象功’的名聲。


    這本是名譽一洲的名門,所傳承的根本武學之一,隻是後來隨著這座門派的覆滅,再加上此功法的修煉難度,最終淪為幾乎爛大街的存在。


    一些被簡化刪減的‘龍象功’,在任何一座縣城中,花上個兩三錢銀子就能買到,甚至有時也為被作為贈品或是添頭,送予一下大手筆的客人。


    隻是‘龍象功’雖然流傳廣泛,但真的練出個成就來的,卻幾乎從未聽聞過。


    一來是此功法被多次簡化、刪減,二來是修煉難度著實太大了些。


    “師兄練成了”


    見自家師父神色古怪,紀源便不由一愣。


    似乎也是沒想到,這本出了名難練的武學功法,自家師兄竟然真的能夠練成。


    “那倒不至於,不過順利入門卻是真的。”


    老道士放下手中的碗筷,提到此事也是滿臉的感慨。


    誰能想到隻是完整背下開篇心法,就足足花費了兩個多時辰的郭濤,卻在第一次嚐試運轉功法的時候,隻用了幾個呼吸進入狀態,而後順利的運轉了一個小周天。


    “這個郭濤啊,以前都沒有發現,體內的氣血竟然這麽的旺盛。”


    張之崖沒忍住感歎了一聲。


    修煉‘龍象功’最難的地方在於,修煉者自身的氣血,必須要十分的渾厚旺盛才行,如若氣血不足,甚至就連一個小周天都難以完成,就更別提往後的修煉了。


    隻是氣血的多寡,完全取決於一個人的先天根本,除非有稀世靈物,否則在尚未修煉之前,都難以增加自身多少氣血。


    而郭濤就屬於那種,先天氣血十分旺盛,極其輕鬆的就能運轉一個小周天,使‘龍象功’的修煉算是入了門。


    “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啊!”


    紀源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原本他都已經準備,找個機會前往明心軒,為五師兄買來一本等階還算不錯的武學功法。


    現在看來卻是已經沒了這個必要,‘龍象功’雖然屬於爛大街的功法,但那說的隻是它的流傳度。


    實際上,哪怕此功法被多次簡化、刪減,可一旦修煉有成,也遠超尋常小門小派的鎮派武學。


    回到屋中之後,紀源從桌上拿起青銅油燈,三個時辰過去,這件法器已經將損耗的靈氣填滿,隨著他心念一動,燈芯上便自燃起一簇火苗。


    在這火苗出現的同時,他的心境便迅速平靜下來,這一日所積累的煩憂,像是瞬息便消失不見,原本有些昏沉的腦子也變得一片清明。


    想了想,紀源將青銅油燈放在床頭櫃上,自己脫了鞋襪盤膝於木床上,隨後便將背負著的長劍,橫放在雙腿之上。


    當他雙手放置在長劍頭尾,雙眸輕輕合上之後,立時便進入到了一種玄妙的狀態之中。


    在這種狀態之下,紀源隻感覺自己的魂魄被一片溫暖包裹著,有一種說不出的舒爽,同時他的腦海中,也悄然浮現出了兩枚玉簡。


    一枚刻著‘玄天道法’,一枚刻著‘玄天劍訣’。


    這便是玄天觀的傳承功法,名曰‘玄天道經’,除卻一篇核心心法口訣,已經烙印在他的識海中外,整篇‘玄天道經’共分為眼下的兩枚玉簡。


    紀源的意識略作猶豫,隨後便選擇了第二枚玉簡,瞬息之間,一整篇劍訣的內容,便浮現於他的心念之中,可供他隨意的瀏覽。


    一夜無話,第二日天明,結束了一夜的修煉與參悟後,小道士便推開了房門。


    然而當他剛走到灶房門口,便看到了令其瞠目結舌的一幕。


    隻見一個高大卻消瘦的身影,正蹲在灶房的角落中,抱著一個大米缸,險些將自己的頭都埋了進去。


    清淨的大早上,紀源甚至能聽到還未煮熟的靈米,那被人一口口咬碎咽下的聲音。


    “五師兄!”


    他愣了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連忙幾步來到那高大消瘦的人影身旁。


    此人正是他的五師兄,修煉了一夜‘龍象功’的郭濤!


    隻是和往常高大魁梧的形象有些不同,此時的郭濤瘦的就隻剩下骨頭架子,身上的道袍也不再顯小,甚至還有些寬大。


    “這個憨貨,練功差點沒將自己練死,運轉了一整夜的龍象功,足足三個大周天!”


    角落中,張之崖的聲音緩緩傳出,滿是無奈和感歎之色。


    紀源聞聲看去,才見自家師父正蹲在角落中,蒼老的臉上盡是困意,此時正頂著一雙黑眼圈,死死的看著抱住米缸狂吃的郭濤。


    看得出來,這位老人已經一夜沒睡,甚至是焦急了一整夜,唯恐徒弟練功把自己活活練死。


    可以想象老人一定是,看著郭濤一點點從高大魁梧的漢子,最終瘦成了這幅模樣。


    紀源暗暗咂舌,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過程,但亦是心有餘悸,而這也正是‘龍象功’難以修煉的地方之一。


    尋常武學功法,初期皆是溫養體內的氣血,用以捶打自身的皮肉,使得能夠容納更多的精氣,作為下一個境界的修行食糧。


    但‘龍象功’卻是另走他路,每一個周天運轉下來,都會汲取修煉者自身的氣血,使之與精氣相合,積攢在體魄深處。


    唯有修煉到了一定程度,才會釋放此前積攢的氣血和精氣,從而反哺身軀體魄一舉破境。


    如此一來,就需要修煉者不斷補充自身損耗,而且非蘊含靈氣的食材不可,或是以固本培元之類的丹藥輔助。


    否則便會出現,將自己活活練死的情況。


    比如眼前的五師兄郭濤,就差點將所有氣血練去,隻剩下一具枯敗的身軀。


    “師兄別吃靈米了,快將這些丹藥服下!”


    紀源想要拉開抱住米缸的師兄,結果任他如何使勁,甚至體內精氣都動用上了,卻僅僅隻能是令對方的身體,稍微晃動了那麽一下。


    無奈之中,他隻能是將瓷瓶中的幾枚丹藥,直接塞入郭濤的口中,讓他隨著滿口靈米一同咬碎咽下。


    半刻之後,吞服了數枚丹藥的郭濤,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腹中充沛的藥力讓他終於不再感到那麽強烈饑餓。


    見此一幕,紀源嘴角一抽,這種固本培元的丹藥,尋常人若是吞下一枚,便足以三天三夜無需進食,可對自家師兄而言,好像隻是讓他沒那麽饑餓了而已。


    “師弟……還有嗎”


    郭濤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意猶未盡的看著紀源,下意識的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先前吃下的丹藥,不僅能頂餓,而且味道好像還非常的不錯,比零嘴鋪子裏的蜜餞還要甜、還要好吃。


    聞言,紀源當即眼前一黑,險些直接當場昏死過去,他指著自家的師兄,好半響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之後,他這才丟出兩三個瓷瓶,隨後一臉鬱悶的走出灶房,站在小院中仰天長歎。


    一想到自家師兄,今後修煉‘龍象功’的所需,紀源便感覺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這得要煉上多少爐丹藥,才能填補上其中的損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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