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木喚已經站在了大堂之上。


    今天,是木喚真正當上知縣的第一天,這第一天,按理,應該把縣衙裏所有的人都召集來,開一個小會,算是大家認識一下。不過,木喚早就是這縣衙裏的人,縣尉、縣丞、小吏、差役,他都認得,那也免這個禮了。


    那麽,木喚起這麽早,是為什麽?大開縣衙之門,廣納民情鄉訴,清理沉冤積案?也不是。


    因為,木喚心中的那一張藍圖,已經鋪開了。當一個好官,可不僅僅是讓老百姓吃飽肚子,也不僅僅是為老百姓們洗刷冤屈,這些,都隻是一個當官的本分,在木喚看來,真正的好官,應該能讓他治下的人,過上更幸福、更富裕的生活。


    所以,他今天,必須要去拜訪一些人,這些人,有官商,有平民,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是在本縣很有威望的人,木喚需要他們的支持,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當陽光跨過縣衙的高牆,照射在庭院的地板上的時候,木喚推開了縣衙的門,走了出去。


    然而,讓他所料未及的是,門口居然有人在等著他。


    三個人。


    如果是兩個人,或者是一個人,木喚或許不會太奇怪,因為在他看來,李元成和蔡京兩人,無論是誰出現,或者是一起出現,那不會感覺太意外的。但是,多出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木喚萬萬沒有想到的——鄭俠。


    三人看見木喚出來,竟然十分整齊地叫了聲:“木縣令早。”


    “三位,”木喚道,“李員外,蔡小郎,鄭小郎,你們早。三位怎麽在這裏?”


    鄭俠道:“我在這裏等木縣令,但沒等多久,這兩人就來了。”


    顯然,鄭俠還對昨天的事有些耿耿於懷,雖然李元成事後是賠禮道歉了,可是李元成的印象,卻還是印在了鄭俠的心中,以至於他對李元成沒有什麽好感。


    李元成笑道:“木縣令,我也是在這裏等你的。昨天的事,還沒來得及向您解釋。我那個兒子,實在是太頑皮、太不懂事了,我已經責罰他禁足,請木縣令多多擔待。”


    木喚道:“哦?李員外,這事我也有錯,不能全怪令郎。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蔡京問道:“木大人,這是要去哪?”


    “啊,我啊,”木喚想了想,幹脆說實話,道,“我正要去拜訪幾個人,正好,這幾個人裏就有李員外呢,李員外倒是自己來了,甚好甚好。”


    李元成“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巧了。不過,我乃一介商人,哪勞木大人親自來找我?差個人來叫,我自然登門拜訪。”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木喚笑道。


    李元成道:“木大人用過早飯了嗎?沒用過的話,到我的酒店裏來罷!誰都知道,我那兒的流沙包子,可是享譽整個溧陽縣的,連江寧府的人,都還專程跑來吃上幾個呢!”


    木喚笑道:“有勞有勞,那就到您店裏去吧。”


    李元成見狀,立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沒想到,木喚並沒有立刻走,而是轉頭,對鄭俠道:“鄭小郎,你用過早飯了嗎?”


    鄭俠“嘿嘿”笑道:“沒有沒有。”


    木喚道:“那便與我一同去,常常李員外家的包子,可好?”


    “好啊好啊,”鄭俠撫掌讚道,“李員外家的包子,真是遠近聞名,我今天可要跟著您,一飽口福呐。”


    木喚點了點頭,對李元成道:“李員外,走吧?”


    李元成的臉色一下子沒收住,似乎有些意外,或者是有些不高興?說不得很準確,他隻是道:“這個……木大人,我隻準備了三匹馬,這個……”


    鄭俠倒是爽快,道:“沒關係,我便走著去,不過,隻能勞你們騎馬慢著點啦。”


    蔡京道:“那自然是慢的,人尚且不可奔走,馬怎能急行呢?對吧?”


    鄭俠點頭道:“是,是。”


    木喚上了李元成的馬,鄭俠走到了木喚的身邊,道:“木大人,我給你牽馬吧?”


    木喚微笑道:“讀書人焉能做馬夫?我看這匹馬也壯實,不如你上來與我同騎一乘?”


    鄭俠立刻搖頭,道:“不成的,你是縣令,怎麽能和我同騎一匹馬?”


    這時,蔡京走過來,笑道:“不勞,不勞,鄭小郎,你便坐我的馬吧。”


    鄭俠問道:“我坐你的馬?那你呢?”


    蔡京道:“我啊,我住在李員外家也很久了,他家的包子,我早就吃膩了,我打算換個口味,去縣城西吃幾個門油胡餅去。”


    說完,蔡京竟然沒給鄭俠推脫的時間,徑是把馬韁塞到了鄭俠的手裏,自己一轉身,背著手,慢慢悠悠走去了。


    鄭俠看了看李元成,李元成隻是笑嘻嘻地,道:“鄭小郎,還等什麽,上馬吧?你與木縣令是年輕人,我已經中年,肚子可餓得不行了呢。”


    同樣是一道陽光,穿過了高牆,打在了庭院內的地板上。


    此時,江寧府中,官吏們早已經點卯完畢,開始各自工作。


    “你聽說了嗎?昨天下午,溧陽縣的縣令,被就地削籍了!”


    “真的嗎?”


    “那不是真的麽?我聽說,因為這個,馮大人還不太高興呢。”


    “嗨,要我說,這再尋常不過。那常載德,可是很有名的,溧陽縣的百姓提起他,沒有一個不要吐一口口水的。”


    “你怎麽知道?”


    “我有個親戚是溧陽人,上次來江寧時他告訴我的。”


    “秦兄說的可不是嘛,我也聽說,是王大人到溧陽縣考察,聽溧陽百姓告那姓常的狀,說得多了,事情也重了,王大人就和兩位大人,一塊用了印,把常載德給撤了。”


    “我怎麽聽說是常載德當街盤剝百姓,被王大人撞了個正著?”


    ……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走了進來。一瞬間,整個熱鬧的屋子都靜下來了,官吏們個個低頭,假裝或是真正在忙著手頭的事。


    進來這人,正是王安石本人。看他的樣子,似乎睡得不是很好,也許是昨天半夜才到的江寧,今早又起得早,所以看起來氣色不佳,氣色不佳,臉色也不佳,官吏們看見他,簡直像見了瘟神一樣,個個都噤若寒蟬。


    王安石也不跟他們打招呼,徑自走到了正堂之下,最大的那張桌子後麵,坐了下來。


    “知府大人。”王安石剛坐定沒多久,門外進來一個人,拱手稟告。


    王安石看向他,也不說話,那人便道:“大人,簽廳的宋大人還有司理院司法簽理事吳大人求見。”


    王安石皺了皺眉頭,似乎更不爽了,他隻是點頭“嗯”了一聲,那人便下去了。


    坐在一旁辦公的兩個官吏,偷偷對看一眼,一人低聲道:“來得好快啊。”


    “又來找王大人的茬?我看他們簡直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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