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佛之事,我不甚了解,”木喚道,“隻聽得王大人說了幾句,聽著似懂非懂的。對了,鄭小郎,除了寺廟的朝向古怪,還有什麽古怪麽?”


    鄭俠道:“當然有了。木大人,您看,我們正前方的廢墟,所留殘垣、基座都甚大,這肯定是寺廟內的大雄寶殿無疑,供奉諸佛菩薩的。可是您看見了嗎?這間大雄寶殿的兩側,仍有兩幢房屋橫列。”


    木喚點頭道:“從留下的殘骸來看,很像是僧人居住的房屋。”


    “沒錯!”鄭俠道,“古怪之處就在這裏了。我們剛才走了一圈,發現這寺廟也就三棟房屋,一座乃是大雄寶殿,其後是後院,原先可能種有草木亦或是果蔬,另外兩棟,橫立在大雄寶殿兩側,應該不是什麽宏偉建築,有可能是僧人的居所,也可能是藏經之地。”


    “這有什麽古怪麽?”木喚問道。


    鄭俠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道:“木大人,看來您不光是對佛家之說不甚了解,恐怕連世俗之理也不甚了解啊。”


    “怎麽?”木喚問道。


    “僧人的居所,怎可與大雄寶殿同行而列?”鄭俠道,“藏經閣更是應該在大雄寶殿後方!這些道理,就是世俗中也可見。您就說,汴京皇宮,紫宸殿或者是大慶殿,旁邊擺上兩棟太監、宮女的居所?這是什麽意思?誰可以與至尊並駕齊驅?就是大臣也不能在那裏辦公,這是對官家的大不敬!也不說汴京了,就說您這縣衙,您那公堂,乃是縣衙內最尊之地,公堂兩側,難道可以住人?又或者可以做雜用?”


    木喚拍了拍腦袋,道:“是啊,公堂兩側都是空的,即便有東西兩廳,也都是空的,不常有人,權為禮儀之所。”


    “佛陀亦是至尊,佛子、沙彌怎敢住在大雄寶殿旁?”鄭俠道,“所有的佛寺,僧人的居所都要在大雄寶殿之後,便是此理。如此冒犯佛祖,隻怕就算是佛印和尚也不敢如此。”


    佛印?木喚心中一轉,難道是那個佛印?此時就已經出名了嗎?


    當然,他並不再問,他實在是怕鄭俠再用那種奇怪的眼光看自己,便道:“如此說來,這寺廟古怪之處甚多,我也發現了幾處。”


    “首先是這廟門,你剛才還說上麵的書法很好,但我看到的卻不是這個,”木喚道,“這寺廟中樣樣都被燒得麵目全非,何以這塊牌匾,竟然沒有任何被燒過的痕跡?另外一點便是,所剩餘的房屋殘骸,還是能比較清楚地看到這個寺廟的布局,說明燒得並不徹底。但是,從李元成的描述來說,這寺廟燒起來,火光衝天,左右也無救火之水,怎麽就沒有把這個寺廟燒個精光?我聽說十年前,杭州府曾經發過一次大火,那街道上店鋪相連,火燒過去,停都停不下來,後來隻得是拆了幾間房子,阻止火勢蔓延,再由廂房、冷鋪等救火,才撲滅。可是燒到最後,除了灰灰,什麽也不剩了。哪裏像這裏,還剩的幾根柱子、幾麵殘垣。”


    鄭俠點頭道:“您說得有理。”


    木喚道:“還有一點古怪,就是我們上來時的路。此路僅通向此處,再無它去。可我剛才看了,這路十分幹淨。”


    鄭俠微微仰頭,做思索狀,口中道:“我倒沒注意,聽您這麽一說,好像是這麽樣的。”他自然明白,木喚所指的古怪是什麽。上山的路是黃泥路,而這路又僅僅通向普善寺,如果普善寺荒廢多年,這條路應該沒什麽人走才對,可是黃泥路如果鮮有人跡,十年過去,應該是雜草叢生才對。可是來的時候,那路麵是一片土黃,除了泥土以外,幹淨得要命。


    鄭俠道:“也就是說,這路還是經常有人走的。”


    木喚道:“而且,不是一個兩個人,我估計是……”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細微地“哢嗒”聲傳來,雖然聲音極小,然而在這空山殘廟中,卻格外清晰,一瞬間就吸引了木喚與鄭俠的注意,兩人齊齊往那個方向看去。


    木喚看那邊,什麽也沒有。


    鄭俠看了看,道:“莫不是山鼠?”


    木喚皺著眉頭,道:“也許吧。”


    鄭俠左看看,右看看,忽然道:“木大人,還沒能問你,你為何要到這寺廟來?莫不是要……重新調查這個案子?”


    “呃……”木喚當然不能說是係統的建議,隻能道,“是有這麽個打算,但現在看來,頗為困難。如果能夠理清頭緒,我就重新調查這案子。”


    鄭俠歎道:“畢竟是幾百條人命啊。”


    木喚道:“是啊,不過……關於這人命,我也很好奇。怎麽會死這麽多人?這寺廟地形也不複雜,大門也開闊,如果著火了,人應該能很快的跑出來的。”


    鄭俠道:“前年應天元日時,曾經鬧過一場騷亂,好多人在街上被人踩死。想來,會不會是寺廟起火後,人們慌忙逃竄,慌不擇路之下,有人摔倒,便被人踩死?”


    木喚道:“不太可能,要是能踩死幾百人,那這廟裏原先得有多少人啊?不得上萬人?”


    鄭俠點頭道:“也是,應天府那街道這麽窄,元日的街上人又這麽多,也隻是踩死了二十來個而已。”


    木喚道:“這幾百個人死得蹊蹺。另外,這幾百人的身份也蹊蹺。人命關天,幾百人的死,可是大事!可惜屍首都被燒得麵目全非,認不出來,但是,李元成說,找遍了江寧府境內,居然也沒有幾戶人家來認領。難道這裏的人,都不是江寧的人?”


    鄭俠道:“是啊,江寧府外的人,怎麽跑來溧陽了?要說寺廟,難道江寧的棲霞寺、雞鳴寺不是更加有名麽?他們怎麽不去江寧?”


    兩人說完,各自站立著,沉思了好一會兒。


    沒來由地一道陰涼的山風從木喚身後吹來,木喚微微一抖,心中莫名有些發怵。


    忽然間,他又想到一件事。他連忙邁開步伐,向前走去。鄭俠看木喚往前走,心中雖然不解,但連忙跟了上去。


    木喚繞過了大雄寶殿的殘骸,到了殿的後方。後方有兩座石燈塔,大約有一米二三高,內是空的,可以往裏放蠟燭,以照明道路。


    木喚看到,這兩座石燈塔都有些發黑,上麵有一些煙熏的痕跡,從這個痕跡來看,煙是由大雄寶殿方向飄來的。


    他看了個清楚後,又繞了回去,來到了大雄寶殿前麵。大雄寶殿的殿門已經被燒得隻剩一個架子,然而,殿外兩側的石獅子畢竟不怕火燒,仍然十分完好。木喚注意到,這兩尊石獅子非常幹淨,雖然有些灰塵,但還是保持了岩石的白色。


    看到了這些,木喚的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鄭俠跟著木喚跑來跑去,見木喚看了石燈、石獅子,隨後露出這樣的表情,便問道:“怎麽了?”


    木喚道:“起火的時候,風是從廟正門這邊吹的。”


    鄭俠道:“是啊,看那石燈被煙熏成那樣就知道了。不過,這風從哪邊吹,有什麽關係麽?”


    木喚沒看鄭俠,口中道:“沒什麽,我就是看看而已。”


    他沒有告訴鄭俠,當然有關係!


    寺廟處於半山腰,這山形並不陡峭,十分流暢。根據高中地理所學,可以知道的一件事是,由於山的形狀,導致了山上與山腳的氣壓不同,氣壓不同就產生了空氣流動,也就是風。


    按李元成所說,這間廟起火於中秋時節,中秋時,晝夜溫差較大,所以,這座山上白天、晚上的空氣流向,是完全不同的!


    白天,由於山坡升溫快,氣溫高,空氣受熱膨脹上升,要沿著山坡向上運動,由山穀流向山頂,叫做穀風。


    夜晚,由於山坡升溫慢,氣溫低,空氣受冷收縮下沉,要沿著山坡向下運動,由山頂流向山穀,叫做山風。


    剛才的那一陣怪風,一下子提醒了木喚這一點!這是白天!剛才木喚與鄭俠是背對廟門的,所以風是從背後吹來的,也就是說是從山坡下往上吹的!


    而夜間的風向是相反的。


    也就是說,這間寺廟著火的時候,如果起風,那應該是山坡上往下吹的。從廟的後院、吹到石燈、再到大雄寶殿、再到石獅子、再到廟門。


    又或者是當時並不起風,那煙的方向,應該是不規則的才對。


    如果是夜間起火,那石燈不可能會被熏得這麽黑,那石獅子也不可能如此潔白!也就是說,很可能,這裏的火,是白天燒起來的!


    當然,這些話不能跟鄭俠說,什麽大氣壓力什麽的,可能要把鄭俠嚇得跳起來。但木喚心中篤定了一點,這寺廟的火,絕對百分之百的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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