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沒有結果更沒有結論的會議，開到近零點才結束。林一曼比任何人都有耐性。她的耐性是那些年等待於新回家養成的，隻要他不回家，她就可以坐在沙發上一直一直等。她的耐性，也是在養育兩個孩子的過程中練就的。沒有當過母親的人，根本不知道孩子有時候會多磨人。現在，林一曼決定把這份耐性放到新燦教育。
安燦知道，林一曼變了。在廢棄碼頭，林一曼質問安燦，安燦坦露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林一曼就變了，她說，她的人生不再需要別人來安排。
地下車庫內，安燦和陸玲玲並肩而行。
陸玲玲歎了一口很長的氣：“新燦還在接受上市輔導，這個時期很敏感，任何負麵因素都有可能影響上市……林總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她這趟視察，說的好聽是廣開言路，體現她的親和力，可換個角度想，她這不是在給我們添麻煩嗎？”
安燦沒說話，隻是徑直往前走。
“林總現在這樣，還不如像以前，以前她什麽都聽你的……”陸玲玲頓住了，她為自己的脫口而出感到後悔。
安燦止步，她的眼神在告訴陸玲玲，陸玲玲確實多嘴了。
“我喜歡那個還在燦基金當秘書長的你，那時候的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也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安燦道。
“我懂了。”
“你不懂。玲玲，我要的不是一個敬我、怕我的左右手，希望你在新燦，還是那個可以幫我分擔的人。對了，你在抱怨林總的時候，王開已經開始善後，以後，你還得多跟他學學。”
安燦說完，便走向了她的車子，隻剩陸玲玲愣在原地。
……
已過零點，對這座城市的一些年輕人來說，他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安燦驅車經過江濱路，在路邊停下。江濱路沿江，離市中心又近，除了冬日那極冷的幾天，這裏的夜一年四季都很熱鬧。
如果加班和應酬不算，這些年，安燦幾乎沒有夜生活，連吃夜排檔的記憶都很久遠。當年的江濱路還不這樣，沒有好看的燈光，沒有寬敞的步行街，江風吹來，甚至還帶點腥味。對那時的安燦、林一曼和於新來說，夜排檔和小餐館的消費，都算是改善生活。每人兩串烤肉，再搭一瓶啤酒，他們就可以沒臉沒皮地在夜排檔待上一整晚。
無知無畏總是快樂的。現在，不管是安燦還是林一曼，她們大概很少去考慮“快樂”這兩個字了，它被排在各種事項的最後麵，也被各種情緒擠在了最後麵。林一曼說過，她總想回到過去，她懷念城中村出租房的生活。安燦也懷念，但她絕對不會想要回到過去。
大概五年前吧，這條路開始改造，冇江亦開始治理，加之江兩畔高樓疊起，才有了如今的景象。眼下，離安燦不遠處，就有個稍顯冷清的小吃攤。她下了車，問小吃攤老板要了碗餛飩。
“餛飩不是這麽吃的，”大概是沒什麽客人，老板妄自在安燦對麵坐下，“不能攪，這一攪，就容易碎。也別急著加辣椒和醋，你得先嚐嚐這湯底。我這湯底，都是豬棒骨慢慢熬出來的，加的豬油也是當天現熬的，吃的就是那口鮮香。”
“好。”安燦並沒有要和老板繼續交談的意思。
老板似乎無所謂，自說自話般：“一個個的，總是那麽急，急著找食，急著吃幹抹淨。還有什麽事比吃飯更重要？”
安燦樂了：“你這就三張小方桌，客人吃得快，你才能翻桌，生意才會好。”
“你知道什麽……翻桌容易，遇到懂得吃我這口餛飩的，才叫不容易。”
“味道不錯，給我打包三碗。”
“不打包。就我這餛飩，你帶回家肯定得糊，再鮮香都入不了口。”老板頗有些不屑，像在責怪這位女食客的不懂欣賞。
……
安燦到家已是淩晨一點，張姐還靠在沙發上等她。
如果有一個“關心安燦排名榜”，張姐肯定在榜單的前五名。這個手腳勤快，嘴也快的姐姐，總是不遺餘力地關心著安燦的一切，側重點是安燦和劉瑞這對夫妻的感情生活。關於這個，張姐大概比安母還上心。
“我媽睡了吧？”安燦問張姐。
張姐接過安燦的包：“大姐早睡下了。”
“劉瑞呢？”
“劉醫生在書房，說是有篇論文要寫。你快勸勸他，讓他別熬夜了。噢，我給你們準備了甜湯，這就去盛。”
“我就不吃了，”安燦頓了頓，“你給劉瑞盛一碗，我拿給他。”
“哎！”張姐的步伐非常輕盈，看得出來，她很欣慰。
安燦端了甜湯到書房，劉瑞果然在改論文。他看到嬌妻，因文思枯竭而團在一起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接過了她手裏的湯。近來，他們相處得不錯，雖不像熱戀，但是有來有往有溝通，隻要時間和精力允許，偶爾也會濃情蜜意，再不然，或一起夜跑，或選部有趣的電影看看。
“剛才我經過江濱路，吃了碗特別香的餛飩，什麽時候帶你去嚐嚐。”她笑道。
“你轉身。”
“嗯？”
“你轉身看看那麵牆。”
安燦依言，接著看到了一麵照片牆。牆上掛的是安燦各個時期的照片，裏麵除了安燦的獨照，還有和一些朋友的合影，而那幅林一曼送的《明天》也掛在其中。這幅叫《明天》的攝影作品是林一曼從慈善拍賣會得的，照片的主角是於新和安燦。林一曼送給安燦後，安燦一直把它放在自家車庫。
“這是錢民的作品，很有藝術價值的，”劉瑞站到了安燦身後，“前幾天我在車庫發現了它，藝術品怎麽能放著積灰呢？況且，這照片記錄了你的美好回憶。我就想啊，索性把你的回憶都找出來，掛在這麵牆上。怎麽樣，算是個小驚喜麽？”
林一曼送的《明天》，安燦不是不想展示，而是不管展示在哪裏，都好像不太合適。沒想到，劉瑞以這種方式，將《明天》大大方方地掛進了他們的家裏。
“照片上這輛自行車是二手的，”安燦湊近照片牆，指著《明天》道，“後來還被偷了。自行車丟了不要緊，放在這車筐裏的廣告傳單也丟了。你不知道那些雙麵彩印的傳單有多貴，太心疼了。我們當時就想，有天發達了，印它十萬份傳單，像雪花一下撒滿冇城的大街小巷，讓所有人都知道新燦。”
“你們的心願，現在實現了。”
“算是吧……”她側頭看他，“謝謝。”
他看著那幅照片：“每個人的明天都是未知，能讓我們篤定麵對那些未知的，可能就是我們的過往吧。所以，你不需要忘記，也不應該忘記。”
安燦知道，林一曼變了。在廢棄碼頭，林一曼質問安燦，安燦坦露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林一曼就變了，她說，她的人生不再需要別人來安排。
地下車庫內，安燦和陸玲玲並肩而行。
陸玲玲歎了一口很長的氣：“新燦還在接受上市輔導，這個時期很敏感，任何負麵因素都有可能影響上市……林總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她這趟視察，說的好聽是廣開言路，體現她的親和力，可換個角度想，她這不是在給我們添麻煩嗎？”
安燦沒說話，隻是徑直往前走。
“林總現在這樣，還不如像以前，以前她什麽都聽你的……”陸玲玲頓住了，她為自己的脫口而出感到後悔。
安燦止步，她的眼神在告訴陸玲玲，陸玲玲確實多嘴了。
“我喜歡那個還在燦基金當秘書長的你，那時候的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也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安燦道。
“我懂了。”
“你不懂。玲玲，我要的不是一個敬我、怕我的左右手，希望你在新燦，還是那個可以幫我分擔的人。對了，你在抱怨林總的時候，王開已經開始善後，以後，你還得多跟他學學。”
安燦說完，便走向了她的車子，隻剩陸玲玲愣在原地。
……
已過零點，對這座城市的一些年輕人來說，他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安燦驅車經過江濱路，在路邊停下。江濱路沿江，離市中心又近，除了冬日那極冷的幾天，這裏的夜一年四季都很熱鬧。
如果加班和應酬不算，這些年，安燦幾乎沒有夜生活，連吃夜排檔的記憶都很久遠。當年的江濱路還不這樣，沒有好看的燈光，沒有寬敞的步行街，江風吹來，甚至還帶點腥味。對那時的安燦、林一曼和於新來說，夜排檔和小餐館的消費，都算是改善生活。每人兩串烤肉，再搭一瓶啤酒，他們就可以沒臉沒皮地在夜排檔待上一整晚。
無知無畏總是快樂的。現在，不管是安燦還是林一曼，她們大概很少去考慮“快樂”這兩個字了，它被排在各種事項的最後麵，也被各種情緒擠在了最後麵。林一曼說過，她總想回到過去，她懷念城中村出租房的生活。安燦也懷念，但她絕對不會想要回到過去。
大概五年前吧，這條路開始改造，冇江亦開始治理，加之江兩畔高樓疊起，才有了如今的景象。眼下，離安燦不遠處，就有個稍顯冷清的小吃攤。她下了車，問小吃攤老板要了碗餛飩。
“餛飩不是這麽吃的，”大概是沒什麽客人，老板妄自在安燦對麵坐下，“不能攪，這一攪，就容易碎。也別急著加辣椒和醋，你得先嚐嚐這湯底。我這湯底，都是豬棒骨慢慢熬出來的，加的豬油也是當天現熬的，吃的就是那口鮮香。”
“好。”安燦並沒有要和老板繼續交談的意思。
老板似乎無所謂，自說自話般：“一個個的，總是那麽急，急著找食，急著吃幹抹淨。還有什麽事比吃飯更重要？”
安燦樂了：“你這就三張小方桌，客人吃得快，你才能翻桌，生意才會好。”
“你知道什麽……翻桌容易，遇到懂得吃我這口餛飩的，才叫不容易。”
“味道不錯，給我打包三碗。”
“不打包。就我這餛飩，你帶回家肯定得糊，再鮮香都入不了口。”老板頗有些不屑，像在責怪這位女食客的不懂欣賞。
……
安燦到家已是淩晨一點，張姐還靠在沙發上等她。
如果有一個“關心安燦排名榜”，張姐肯定在榜單的前五名。這個手腳勤快，嘴也快的姐姐，總是不遺餘力地關心著安燦的一切，側重點是安燦和劉瑞這對夫妻的感情生活。關於這個，張姐大概比安母還上心。
“我媽睡了吧？”安燦問張姐。
張姐接過安燦的包：“大姐早睡下了。”
“劉瑞呢？”
“劉醫生在書房，說是有篇論文要寫。你快勸勸他，讓他別熬夜了。噢，我給你們準備了甜湯，這就去盛。”
“我就不吃了，”安燦頓了頓，“你給劉瑞盛一碗，我拿給他。”
“哎！”張姐的步伐非常輕盈，看得出來，她很欣慰。
安燦端了甜湯到書房，劉瑞果然在改論文。他看到嬌妻，因文思枯竭而團在一起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接過了她手裏的湯。近來，他們相處得不錯，雖不像熱戀，但是有來有往有溝通，隻要時間和精力允許，偶爾也會濃情蜜意，再不然，或一起夜跑，或選部有趣的電影看看。
“剛才我經過江濱路，吃了碗特別香的餛飩，什麽時候帶你去嚐嚐。”她笑道。
“你轉身。”
“嗯？”
“你轉身看看那麵牆。”
安燦依言，接著看到了一麵照片牆。牆上掛的是安燦各個時期的照片，裏麵除了安燦的獨照，還有和一些朋友的合影，而那幅林一曼送的《明天》也掛在其中。這幅叫《明天》的攝影作品是林一曼從慈善拍賣會得的，照片的主角是於新和安燦。林一曼送給安燦後，安燦一直把它放在自家車庫。
“這是錢民的作品，很有藝術價值的，”劉瑞站到了安燦身後，“前幾天我在車庫發現了它，藝術品怎麽能放著積灰呢？況且，這照片記錄了你的美好回憶。我就想啊，索性把你的回憶都找出來，掛在這麵牆上。怎麽樣，算是個小驚喜麽？”
林一曼送的《明天》，安燦不是不想展示，而是不管展示在哪裏，都好像不太合適。沒想到，劉瑞以這種方式，將《明天》大大方方地掛進了他們的家裏。
“照片上這輛自行車是二手的，”安燦湊近照片牆，指著《明天》道，“後來還被偷了。自行車丟了不要緊，放在這車筐裏的廣告傳單也丟了。你不知道那些雙麵彩印的傳單有多貴，太心疼了。我們當時就想，有天發達了，印它十萬份傳單，像雪花一下撒滿冇城的大街小巷，讓所有人都知道新燦。”
“你們的心願，現在實現了。”
“算是吧……”她側頭看他，“謝謝。”
他看著那幅照片：“每個人的明天都是未知，能讓我們篤定麵對那些未知的，可能就是我們的過往吧。所以，你不需要忘記，也不應該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