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武城東門外數裏,亦天航率軍慢行,已遣人往報嘉武守軍,省得再如江陽那般,被當成蠻軍虛驚一場。


    亦天航騎馬走在眾兵卒前麵,黃發才湊上前來說道:“大人,我等自資中轉戰江陽又至嘉武,弟兄們雖然士氣高漲,但都有些勞累,進了嘉武城,能否讓弟兄們歇息個兩三日?”


    “老黃你想得倒挺美,我等自上了官道,難道你沒發現異常?驛站快馬來往不斷,隻怕嘉武、江陽兩地守軍已經與蠻軍主力開戰了!”


    “啊?如此說來,那我等進了嘉武城,還不得被發往前線?”


    “也未必,我部所受軍令乃是搜尋圍剿資中南部賊寇,以本督理解,資中以南都可稱為資中南部,包括嘉武。”


    “大人高明,屬下佩服。”黃發才此時是徹底服了亦天航,有錢能打心眼多,怪不得穆將軍讓他這個毛頭小子為先鋒。


    二人正說著,卻見前方數十騎奔來,趕到近前,竟是熟人,來人是亦天航的頂頭上司錢都尉。


    錢都尉臉色略為難看,說道:“亦天航,本將奉董校尉之令,前來接你等入城。。。”


    嘉武城,董肥大營,中軍大帳內,幾人端坐。


    董肥看了看錢都尉與楊都尉,又看了看亦天航,心想這曲督參與議事可是護蜀軍立軍以來頭一遭,也不知穆將軍是如何想法,竟特意叮囑此事。


    董肥歎了口氣說道:“五日前,蠻軍突然對我荻山、湯廷山兩處守軍發起進攻,荻山這邊,兩軍互有勝敗,戰況已陷入膠著狀態,恐怕沒個一年半載是分不了勝負。本將前日得穆將軍將令,命我等必須盡快查清嘉武境內有無蠻軍滲透,一旦鏖戰,曠日持久,若是腹地被敵軍擾亂,後果不堪設想。”


    錢都尉說道:“我軍在嘉武已搜尋數日,難覓蠻軍蹤跡,應是沒有。”


    董肥擺了擺手,說道:“錢都尉慎言,這你敢確定?萬一今後有輜重營或者城池被蠻軍偷襲,到時便是你我的責任。”


    董肥說完,又看向楊都尉,問道:“楊都尉可有何高見?”


    “稟校尉,末將才疏學淺,並無良策尋敵。”楊都尉倒是謹慎得很。


    董肥搖了搖頭,暗道:“當初本以為這是個好差事,搜尋圍剿流寇而已,送上門的戰功,沒想到卻是喬裝的蠻軍,蠻軍也就罷了,又不是打不過,問題是這蠻軍在哪?是藏著不跟你打?還是這嘉武地界本就沒被滲透。”


    “董校尉,在下有一想法,不知各位想不想聽聽?”亦天航見這幾位一臉為難的樣子,便主動開口說道。


    “哦?亦曲督有話直說便可,我等洗耳恭聽。”董肥見亦天航開口,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這姓亦的以五百兵力剿滅兩處蠻軍共計一千五百餘人,必有過人之處。


    “各位大人應該知道,末將於資中南部邊界和江陽、嘉武交界處,先後攻滅了兩撥蠻軍,抓了一些俘虜,得到些許情報,經在下推斷,這蠻族既然能在數月前潛入我大齊腹地,那絕不可能隻有這兩處千餘人,嘉武境內必有蠻兵隱匿。”亦天航從容不迫地說道,沒有一絲官小位卑的拘謹感。


    錢都尉曾被亦天航毆打,冷眼嘲諷道:“我道是有什麽高論,這等話還用你來說?”


    亦天航並未搭理錢都尉,繼續說道:“嘉武不同於江陽、資中,嘉武被荻山、小別山夾裹,境內遍布崇山峻嶺,那荻山山脈又深入南疆,雖是路途難行、人跡罕至,但我齊軍難行,那蠻兵可未必。”


    楊都尉聞言淺笑,略有不屑,說道:“亦曲督的意思是,這蠻軍就藏身於西部群山中?可是官道自山下而過,這數月來,嘉武軍民往來通行一直無事,若是蠻軍在荻山藏身,早就該有動作了。”


    董肥點了點頭,他三人不是沒想過那群山之中,而是早就排除了。


    “一直相安無事,是因為還不值得出手,隻怕一有動靜,便是嘉武陷落!到時荻山南境五萬大軍糧道斷絕、後路被堵!敢問各位?可擔得起?”亦天航不客氣地回道。


    “你?危言縱聽!別以為有邢宗良給你撐腰,你就可以胡言亂語!”錢都尉指責道。


    亦天航斜眼瞟了錢都尉一眼,說道:“藏匿於資中和江陽的蠻軍本也不想過早暴露蹤跡,隻是他們太蠢,被我發現了而已!”


    董肥見錢都尉臉色微怒,將起爭執,急忙對亦天航說道:“好,本將就信了你,你部下士卒多有勞累,今日好好休整,明日便與我大軍一同開拔,去那連綿群山中搜尋蠻軍!”


    董肥本就與亦天航沒什麽過節,去年還因亦天航搜尋北周暗探一事得了些許功勞,若不是錢都尉等人被亦天航收拾了,他還真不會給亦天航難堪,這可是宕渠侯與穆將軍看重的人!可笑的是,錢都尉等人還以為亦天航靠的是邢宗良的門子,但他董肥可是清楚得很,畢竟他剛被穆子玉一封手書好一頓訓斥。


    嘉武城西數十餘裏外,一支氣勢雄壯的齊軍正在行進,大軍最前列,是一矮瘦的將領,一身黑色鐵甲,胯下一匹大宛良駒,手提一柄截頭長刀,極為威風,正是護蜀軍校尉董肥。


    這董肥雖然矮小精瘦,卻是一名戰將,頗有勇力。


    董肥身後兩側不用說,自是那錢都尉與楊都尉,再後麵便是破例跟著的亦天航。


    董肥久經戰陣,軍中宿將,對這帶兵打仗是輕車熟路,如今統率這三千多人馬去山中搜尋敵寇,在他看來實是大材小用,以他的意思,他應去前線統兵與蠻軍作戰,此時這心裏自然有些不太舒服。


    “亦曲督,這軍中不比江湖,來不得快意恩仇,你我本就有舊,去年剪除北周暗探一事,本將還是記著你的人情的,隻是前些日子你毆打士卒,還打了錢都尉等人,實在是太過分,本將自是要給你點教訓,若不是看在穆將軍麵上,早就將你軍法處置了。”董肥一直覺得有些話憋著難受,不說不行,此時便一股腦說了出來。


    亦天航聽到董肥突然冒出的這些話,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錢都尉,心想以後還是要與這些人共事的,便回道:“董校尉說的是,屬下初入軍營,性子過於火爆,行事的確有些冒失,幸好幾位都尉無礙。”


    董肥、錢都尉、楊都尉被亦天航這話堵得夠嗆,暗道這小子可真夠可以的,話語間竟綿裏帶刀。


    錢、楊兩位都尉也不做聲,隻看董肥如何應對。


    “咳,一個鍋裏舀飯吃,都是自家弟兄,以後的日子還長,各位還是要好好相處。好了,行軍一日,已近傍晚,待尋個開闊處紮營,這官路兩側均是山林,傳令全軍戒備,莫要掉以輕心。”董肥也不願得罪亦天航,好歹是穆子玉和宕渠侯看重的人。


    這董肥率麾下兵馬出城一日了,一路無事,連個蠻兵的影都沒見著,雖說並未將大軍撒入荻山搜尋,但也派出了不少斥候進山,若是有蠻軍隱匿在附近,不可能連個風吹草動也沒有。


    傍晚,大軍安營紮寨,董肥的大帳剛立起來,屁股還沒坐穩,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錢都尉領著一渾身帶傷的兵卒闖了進來。


    董肥一看這架勢就知大事不妙,還沒等發問,隻聽那兵卒說道:“大人,不好了,嘉武被蠻軍偷襲,如今城門已失,張都尉生死不明,還望大人火速回援!”


    “什麽?!哪裏來的蠻軍?有多少人?怎麽就被襲破城池了?!”董肥沒想到這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小人也不知這蠻軍哪來的,一個時辰前,先是城中武庫突然起火,之後城南軍營火光衝天,張都尉見狀,知是遭了敵襲,便勒令四門守軍堅守,他帶著一百士卒去增援糧倉,卻不料半路遭了埋伏,張都尉百般叮囑小人一定要董校尉大軍回援,力保嘉武不失。”


    “嘉武乃我軍重地,是接連前線大營與蜀中腹地的門戶,更有大量糧草囤放,若是嘉武有失,荻山南部大營五萬大軍休矣!”董肥已是冷汗直冒,看了看錢都尉,說道:“傳令全軍,即刻回師嘉武!全軍輕裝疾行!”


    這董肥連一應物資和剛立的大寨也不要了,便急衝衝的帶著人馬往回趕,亦天航所部同行。


    此地離嘉武六七十裏,若是正常行軍,一刻不歇也得四個時辰才能趕回去,全軍輕裝疾行也得三個時辰,等他們回去,這嘉武城恐怕早就陷落了。


    “錢都尉,你與本將率騎兵馳援,楊都尉,你帶領大軍隨後,此事已關乎到我大齊江山穩固,蜀地之安穩全賴諸位今日一搏了!”


    董肥似是已經看到了他力挽狂瀾、被齊王嘉許的景象,卻忘了兩點緊要,蠻軍是怎麽到達嘉武城的?這報信的兵卒是否可信?


    董肥與錢都尉帶領五百輕騎先行了,楊都尉率領一眾步兵隨後,騎兵疾馳,一個時辰可到。


    亦天航心中生疑,驅馬趕到楊都尉身旁,說道:“楊都尉,我等隨董校尉一路從嘉武而來,這蠻軍是如何越過我部到達嘉武的?”


    “嗯?亦曲督的意思是,是嘉武謊報軍情?還是我等疏忽大意?”楊都尉一臉不屑,都這等緊要關頭了,這小子還想三想四的。


    “楊都尉,在下的意思是,嘉武被襲未必是真,為何不仔細核查清楚,再做決定?”


    “軍情緊急,豈容耽擱?!若嘉武有失,糧草被劫、退路被斷!荻山南大營那五萬人必會軍心不穩,到時兵敗如山倒,你我也將死無葬身之地,半個蜀地都會暴露在蠻軍的長刀之下,隻憑資中那幾千人馬,要想扭轉乾坤無異於癡人說夢,一旦資中軍再潰敗,接著便是江陽、湯廷山大營,後果不堪設想!就算此次是謊報軍情,我等也得回師救援!”楊都尉難得長篇大論,竟是說得極有道理。


    “報信之人呢?”亦天航還不死心。


    “嗯?應是跟著董校尉他們一同先行了吧。”


    “希望如此。”亦天航無奈地回道,說罷便回到自己的部曲,跟黃發才吩咐道:“傳令眾弟兄,務必小心戒備,隻怕這蠻兵要衝我們來了。”


    “啊?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必多問,吩咐下去便可。”


    “是,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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