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何琪果斷對著李岩說道:“你吃了沒啊”


    李岩笑道:“瞧您說的,都這會兒功夫了,早吃過了。”


    與李岩插科打諢時,何琪注意到了櫃台上被合起的那本書,乃是《金石錄》,是趙明誠與其妻李清照所著,是華夏昨早的研究金石一類的著作之一。


    這不禁讓何琪起了巨大的好奇心,因為何琪知道李岩是不識字的,又怎麽能看懂書


    李岩撓著頭,憨憨笑道:“先生,我不是不識字,是認得一些字,師傅說我是半個文化人。”


    何琪道:“那你師傅呢是全乎的文化人”


    李岩聞言,笑的更憨了,悄咪咪的小聲道:“先生,我跟您說,您可別說是我說的,我師傅其實連自個兒名字都寫的歪七八扭的。”


    “那要是簽字咋辦”


    “我師父隨身帶著一章印呢,遇著了簽字的時候,就用那章一戳,齊活。”


    何琪憋著笑道:“那你師傅得把文化兩個字去掉,就叫全乎的人。”又閑聊道:“你師傅找你這半個文化人當土地,那你將來是不是要找個全乎的文化人當徒弟啊”


    李岩驚著了,眨巴著眼睛,連問道:“您是咋知道的,我師父就是這麽跟我說的,讓我把從他這兒學來的本事將來傳給一個全乎的文化人。”


    何琪道:“這叫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說到這,何琪又好奇了起來,問道:“你師父不識字,怎麽鑒別書畫文玩若是畫還好些,能看出畫的是什麽,可若是字帖之類的,比如《蘭亭集序》,一溜眼,都是字,該咋辦呢”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說到了專業上,李岩故意賣了一關子。


    何琪被吊起了胃口,忙不迭道:“是咋回事”


    其實不是李岩故意賣關子,而是他們這一行,師傅傳授徒弟,靠的是口口相傳,傳的又是吃飯的活計,自然不能讓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李岩想了想,撇去了重點,含糊的說道:“鑒賞字帖,看字帖寫的是什麽是一方麵,看曆史傳承也是一方麵,但最重要的是看字帖的布局,筆法,以及字跡,一撇一捺一勾,都能看出一個人書寫的特點,經驗足的老師傅一眼就能瞅出來。接著再分析分析打哪兒來,經過誰的收藏,一來二去,基本沒跑的。”


    “那要是遇到了仿寫的咋辦”


    “畫皮難畫骨,他能把一個字仿寫的十足,不能保證把每個字都仿的十足,一張帖子上,少則幾十字,多則數百字,隻要逐字鑒別,基本都能找出毛病來。”


    “所以,鑒賞畫,也是這個道理是麽”


    “鑒賞畫要難一些。”


    “怎麽說”


    “嗯就這麽說吧,有的老師傅,能看出一幅畫的起首筆,就是先畫的哪裏,再畫的哪裏”


    “這麽玄乎”何琪著實驚著了。


    “這還不算呢!咱們這一行,裏麵深著呢,有的老師傅一生就鑽研一位畫家,打他手裏出來的畫,經過做舊,再流到市麵上,真叫人看不出來好賴來,我師傅就吃過大虧。”


    正說著,李岩走出櫃台,帶著何琪走向了掛在鋪子裏的一幅古山水畫,名叫《落雁圖》,道:“咯,讓我師傅吃虧的就是這幅畫,仿的石濤。”


    何琪上下一頓看,也看不出個好賴,便問道:“那你師傅後來怎麽知道了”


    李岩卻是直接笑彎了腰,道:“被仿這幅畫的那位給當麵指出來了唄。”


    “啊”何琪驚訝道,卻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李岩繪聲繪色的說道:“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節,有一天,鋪子裏來個一個人,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操著一口川片子,長得猴瘦猴瘦的,問有沒有石濤的畫。這不巧了麽,前一陣兒,我師傅剛撿著一大便宜,收了一副石濤的《落雁圖》,就是這幅畫,於是便捧了出來。隻見那人瞅著畫,沒過幾眼就說這畫是假的。我師父自然不服,就與那人理論。豈料那人卻說這畫就是他畫的,能不知道真假麽我師父哪裏肯信,能畫出騙過他眼睛的畫的人,至少也得是個歲數大的老師傅,絕不可能這麽小,我師父懷疑這人沒錢,想借此壓低價格。於是就說,你既然能畫出這一幅畫,自然能再畫出另一幅畫來,那人當即就答應了,不過非要討個彩頭,我師父隨口就說五塊大洋。原以為這件事就到這,哪知,幾天後,那人真就帶著一幅《落雁圖》回來了,與這幅一對比,基本沒差了,我師父隻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給了五塊大洋了事。這件事兒,後來被我師父醉酒說漏了嘴,整個琉璃長的人就都知道了,得,我師父一看手裏的《落雁圖》這回是徹底賣不出了,幹脆掛在了這兒了。”


    “哈哈哈......”這事兒聽的何琪一樂乎,感覺在聽一個故事,忙又問道:“那人就仿了一幅畫麽”


    “遠不止呢!我師父的這件事傳開了後,其他鋪子說也遇到了討彩頭的,前後不過一個月,過程一模一樣,隻是大家當時都存著心思不說罷了,原是那人一口氣仿了十幾幅畫,有石濤,八大山人,王濛,每一幅畫都辨不出真假,然後挨個上門問畫,遇到了便說是他畫的仿畫,若是不信,便要討個彩頭證明是他畫的,算算下來,前後不過一個來月,這人至少討了大幾十塊大洋呢。”


    用這種方法來賺錢,也虧他想的到,真是個奇人啊!


    關鍵是這些掌櫃的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認栽,何琪笑的肚子抽抽了,追問道:“可知這人叫什麽名字”


    李岩一字一頓道:“張!大!千!”


    何琪聽的一激靈,敢情是這位大佬啊!


    與此同時,何琪眼睛火熱的看著這幅《落雁圖》,甭提多激動了,想著能不能買下來收藏,這要是放到了後世,得賣出天價。


    對了,琉璃廠還有十幾幅張大千的畫,何琪對小錢錢越發的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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