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著桓辭的胳膊不停地晃,眼巴巴的望著桓辭。桓辭實在不忍心拒絕她,將筷子遞給她道:“隻許吃一口。”


    “我就知道姐姐對我好。”喬婧笑嘻嘻地夾了隻鴨腿。


    桓辭撲哧笑出了聲,在她頭上一點:“你怎麽這麽饞”


    喬婧嚼著肉眉眼彎彎地看著她,細細嚼著嘴裏的肉。


    桓辭搖了搖頭,給她乘了一碗湯:“慢點吃,別噎著了。”


    望著女子古靈精怪的樣子,她忽然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調皮,也不知給父親惹了多少禍。


    如今真是,年紀大了,心性也成熟了不少,可卻再不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了。


    桓辭伸手幫她理了理碎發,問道:“你平日閑著時都做些什麽事打發時間我近些日子總沒事幹,實在是待不住了。”


    “你不就隻在家待了三天嗎”喬婧訝然。


    桓辭低頭輕笑:“你不知道,我根本閑不住,總想玩兒。隻是現在不比十六七歲那個時候了。”


    “姐姐那個時候都玩什麽”喬婧眨眼問道。


    “我什麽都玩。騎馬、射箭、上學、劃船、放風箏,要麽就在街上專抓那些欺負弱女子的登徒子。我還玩兒過蹴鞠,可惜玩兒的不好。”


    “這可比我玩兒的有意思多了。”喬婧嘟嘴道。


    桓辭一臉疑惑:“你一看就是貪玩兒的,我就不信你不玩兒。”


    “我在並州的時候根本出不了門,現在在這裏夫君又管著我。除去那些閨閣裏大家一起玩樂的雅事外,我並沒有玩過什麽特別的。”


    桓辭了然一笑。她在並州時沒有閨中好友,也極少去別人家做客。像是那些尋常閨閣中的女兒玩的那些樂子,她確實沒怎麽玩過,主要也是沒人陪她一起玩,二則她也不是個有雅興的人。


    “你們總不會天天在一起玩樂吧平日你都做些什麽事”她問道。


    喬婧思索片刻,淡淡道:“我跟著娘學些針線活,要麽就是幫著她管家,或者跟姊妹們一起讀書寫字。你方才不也說你上學嗎不過你怎麽把上學當作玩兒呢”


    這話令桓辭腦中浮現出從前的那些事。她低頭羞赧一笑,道:“我不是請了先生在家裏學。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定遠書院我以前在那裏上過一年學。”


    “定遠書院你說的是並州那個”喬婧反應過來後驚訝地捂著嘴,磕磕巴巴道,“你,你不是女子嗎怎麽會”


    桓辭莞爾一笑:“當時是我太頑皮。不過真是因為如此我如今才能和我夫君成婚。”


    “你的意思是你們二人成婚前就已經認識了嗎”喬婧好奇地望著她。


    桓辭點點頭,思緒飄回了六年前的那個春天。


    上元節剛過,並州學院如初複學。


    學堂的大門口,桓辭背著手,意氣風發地下了馬車。她瞄了眼俊俏的書童,勾了勾嘴角:“走吧,進去。”


    書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背著書囊跟在桓辭身後。


    今日他是被這人脅迫來此的,原本他是定遠王的書童,結果前幾日被桓辭搶了過去。


    明明是個女子,可非要扮成男子,說話的聲音也刻意壓低,活脫脫就是個男人的模樣。


    順著記憶中的路線,桓辭輕車熟路地尋到了清源堂。並州書院有很多座學堂,清源堂就是伏慎上午讀書的地方。


    昨日她已經吩咐過學裏的人,將她的座位安排在了伏慎旁邊。


    清源堂是座三開間的屋子,中間大兩邊小左右各有一個小院,前後都是遊廊,環境極為清幽,非常適合讀書。


    桓辭到的時候學堂裏的學生已經差不多都到了,前頭坐著一位助教,桓辭在舅舅家中見過他,與他對視一眼後便去了自己的位置。


    眾人見到來了新的學生,都好奇地朝這邊打量。桓辭忽視眾人的視線,裝作渾不在意坐在伏慎旁邊。


    男人早就已經到了,正低聲誦讀手中的文章。桓辭支起耳朵細細聽著,隻覺得他的聲音非常低沉。那日她在伏府隔著老遠望了她半日,可惜沒能跟他說上話。


    她如今跑到學堂來上學就是為了他,因此還被父親好一頓罵。


    男子讀得認真,全然沒分一個眼神給她。桓辭從書童手中接過書囊,掏了一本《老子》出來誦讀。


    然而她也是心不在焉,實際上她在偷聽伏慎的聲音。


    沒過一個會兒助教便敲了敲桌子,道:“一刻鍾後李博士過來,你們準備準備。”


    李博士是五經博士,可以說是並州學院學識最淵博的老師。他今日要講的是《春秋左氏傳》,桓辭忙從書囊中拿出那書。她偷瞥了眼伏慎桌上的書,看起來十分幹淨,隻是上麵寫了很多原本沒有的東西,可見他學得認真。


    助教出去之後,桓辭看向伏慎,莞爾笑道:“不知閣下姓甚名誰”


    伏慎淡淡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桓辭眉頭輕挑。此人比她想得還要清冷些,不過倒也不算意外。


    那天在伏府裏頭,她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當時她便仔細觀察過了,這人一直沒個笑臉,也不跟別人交談,就連新郎新娘過來敬酒時也依舊是淡淡的表情。


    就算他不說,桓辭也早已打聽到了他的名字。她在紙上寫下“宋辛”二字遞到伏慎麵前,輕聲道:“這是我的姓名。”


    伏慎睨她一眼,轉而看向那紙,隨即在紙上寫下“伏慎”二字。


    “兄台好名字。這個慎字,我實在喜歡。”桓辭勾唇輕笑。


    伏慎沒再理他,吩咐旁邊的書童快點研磨。


    盡管如此,桓辭也沒灰心,往他身邊湊了湊,道:“這位兄台,我才剛來並州,對這裏的事一概不知,既然我們坐在一處,那便說明我們是有緣人,日後還請多多關照。”


    聽了這話,伏慎轉過頭上下打量她,眸中劃過一絲訝然。


    桓辭自然知道他為什麽驚訝。即使她扮作男子的樣子,可她原本就生得一雙美目,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天生的含情目,即使打扮成這個樣子也難掩清俊,站在人堆也是一等一的醒目。


    她伸手示意書童,那小子很快從書囊中掏出一個盒子。桓辭將盒子扣到伏慎桌上:“初次見麵,這東西送給你。”眼看伏慎就要將盒子還回來,她忙按住男人的手:“不過是一支狼毫,你平日讀書寫字也用的上。這是父親囑咐我送的,她說讓我廣結善緣,你就收下吧。”


    伏慎目光有些懷疑,但還是收下了那支毛筆,沉聲道:“多謝。”


    “不知你是哪裏的人平日是住在書院裏還是住在家中我是大老遠從雲州過來的,平日就住在書院的客舍裏。”桓辭扯謊道。


    當然,她也不是完全在扯謊。她已經派人安排好了客舍,就在伏慎那間屋子的邊上,畢竟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自然一切都要安排好。


    伏慎輕瞟她一眼,皺眉道:“李博士就要來了,你安靜點。”


    桓辭不滿地嘟著嘴,吩咐自己的書童動作麻利些。


    鋪開紙研好磨後,眾人的書童全都去了外頭。桓辭左看看右摸摸,對周圍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這學堂是父親興辦的,據說已辦了有十年,桓辭小時候常來玩兒,隻是後來學堂管的嚴,並不許人隨意進出,從那之後她再沒來過這地方。


    與從前想比,現在的並州學堂已經大變樣了,不論其它,隻是學堂裏的桌案都比從前好了許多,即使外頭的雪還沒化,屋子裏頭也是非常暖和。


    就在她左顧右盼之時,打門外忽然進來一個熟悉的男子。桓辭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舅舅尹璿。


    舅舅在書院做先生,也是一名博士,隻是他沒有那麽厲害,大經之中他尋常就隻講一本,便是那《春秋左氏傳》。


    來的人不是李博士,眾人都覺得詫異。尹璿盯著桓辭眯了眯眼,快步走到最前頭,道:“今日李博士告了假,我暫代他給你們授課。”


    “好。”桓辭笑著應和道。


    一時眾人都看向她。畢竟李博士是五經博士,對《春秋左氏傳》研究的又極為透徹,而尹璿才三十五歲上下,況且在他們看來此人完全是仰仗自己的姐夫才能進這書院。


    桓辭自然能猜到他們如何作想。雖然舅舅從沒提過這事,但她聽客人同父親提起過。她相信舅舅的能力,舅舅自小便熟讀四書五經,隻是不知為何一直不願參加科舉考試。


    尹璿隻說今日要講的是僖公五年的經與傳,桓辭跟著伏慎翻開書,眼巴巴地望著舅舅。


    她這書都是新買的,上麵幹幹淨淨,一看就是全新的。


    餘光瞥見她的書,伏慎眼底劃過一絲懷疑,轉瞬後又消失不見。


    尹璿站在前頭看的一清二楚。才剛他走進來一眼就認出了桓辭,心下不覺納罕。這丫頭從不肯讀書的,怎麽如今跑來上學了


    想到此,他捧著書在屋子裏踱步,隨口念了幾句書上的內容,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桓辭身邊。


    俯視著出神的女子,他輕笑一聲,道:“不知你是如何看待魯僖公這位君主的”


    桓辭愣了愣,向舅舅拋去幽怨的眼神。而今大家都在看她,她可沒法子裝著沒聽到,隻好緩緩站了起來,支支吾吾道:“學生認為,這魯僖公——”


    她都不知道這魯僖公是何人,對於他的生平也全然不知,哪裏能評價的出來。她算是看明白了,舅舅這事故意害她呢。


    飛速掃視著書上的內容,桓辭心中叫苦不迭。一眼看過去又是秦又是晉的,根本看不到魯國的影子。


    結巴了半日,就連伏慎都扭頭看向她。她心一橫,低聲道:“學生自知學識淺薄,而今要參透政事實在是異想天開,哪裏配得上議論古時候的君主呢”


    她聽到身旁的男子冷哼了一聲,帶著明顯的嘲諷。


    尹璿玩味地看著她,冷聲道:“知道就好,你坐下吧。”


    桓辭氣呼呼地坐下,雙手撐著腦袋,正在想待會兒怎麽同他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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