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偽帝元年秋十月中旬,高奴縣周圍村莊的百姓們還在田間勞作,太陽又圓又大的掛在空中,天氣卻是一天比一天涼爽了起來,孩童們在田間阡陌四處奔跑,嬉戲玩耍,由遠及近盡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大雍這兩年的戰亂並沒有太過於影響到高奴,並州的叛亂也沒有波及道高奴這片靠近並州的樂土,種植的麥粟等作物都已經成熟了,大家都期盼著有個好年景,就連陽光似乎也有意眷顧著這片充滿祥和的土地。


    同其他的地方不同,這裏的青壯被沒有被征召,而是就地在高奴成軍,成為了一支縣卒。蓋因這裏盛產石脂,石脂在王鐔的手上成為守城利器以後,就成了大雍朝廷製定的軍備品,而大雍境內已經探明的石脂產地,隻有高奴。


    石脂這東西還很難開采,非青壯勞力不可,所以高奴的青壯雖然編成了縣卒,可幹的事情卻和軍隊一點都不沾邊。農忙的時候種地,農閑的時候采集石脂,至於軍事訓練?那是什麽?能吃嗎?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一名正埋頭在田間勞作的壯年男子猛地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驚懼之色。


    果然,村莊裏示警的鍾聲很快便響了起來。


    緊接著幾名頭帶鐵胄,身穿輕甲,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從阡陌之間奔馳而過,打破了田間的祥和氣氛。


    並州軍!是叛軍!


    高奴縣的這些百姓雖然未有見過並州軍,但是也聽酆鄗朝廷的官吏說過並州之亂,那些叛軍所做過的惡事,燒殺搶掠,屠戮聚落,簡直是壞事做盡。


    正在田間勞作的這些百姓,看到這數騎並州軍的斥候,嚇得頭也不回的紛紛向後逃去。


    而這個村子的幾名孩童卻還在田間道路上嬉戲玩耍,正好擋在那幾名騎兵的前麵,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全然不顧。


    其中一名孩童的母親恰好就在旁邊,眼見那高大的戰馬急衝而來,自己的孩子正處於危險中,也不顧得許多,幾步便從田間跑上土路,將還在楞神的孩童抱在了懷中。、用自己瘦弱的脊背將懷中的孩童遮得嚴嚴實實。


    田間還尚留在原地的人都閉上了眼睛,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噅————”


    馬嘶聲響起,等到眾人心驚膽顫的睜開雙眼,卻發現預想中血肉模糊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而那幾名窮凶極惡的並州軍斥候也停下了身下的戰馬。


    幾名反應過來的孩童,有的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有的則是嚇得一邊哭嚎著一邊向遠處逃去。


    隻有那名母親懷中的孩童還兀自揮動著手中的木枝咯咯的笑著,卻不知他的母親已經嚇得站不起身來了,隻以為自己已是命喪黃泉,身在陰曹地府之中了。


    “籲——”


    幾名斥候各自安撫著身下的戰馬。


    “你沒長眼睛嗎!”


    那領頭的斥候伍長對著身旁的手下破口大罵,將手上的馬鞭高高舉起,作勢欲打。


    那個孩童的父親也趕了過來,跪在妻子身前,不住地向著並州軍斥候磕頭賠罪道:“小兒不懂事,還請軍爺饒命啊,我等這就讓路,這就讓路……”


    見此情形,倒是讓那領頭的斥候伍長一下子愣住了,手中的馬鞭也停在了半空中。幾名斥候麵麵相覷的對視了一眼,愣了一會才反應了過來。那領頭的斥候伍長翻身下馬,走上前來。


    此時那個孩童的父親雖然身軀都在顫抖,但還是跪在妻子身前。當他看道那明並州軍騎兵走過來,腦海中閃過那些官吏宣傳的並州軍叛賊的所作所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屠刀到來的那一刻。


    屠刀並沒有落下,那個父親隻感覺到手被抓了起來,幾枚冰涼的東西放在了他的手中。


    隻聽站在身前的那名並州軍叛賊一臉歉意地說道:“我等趕路心切,不小心衝撞了你們,這些錢權當賠罪。”


    孩童的父親睜開眼睛,一臉的幾乎不敢相信,要不是手中的六七枚五銖錢,他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幻覺。


    其餘本來已經逃跑的眾人此時也紛紛停下了腳步,其餘的幾名孩童,也被各自的家長大著膽子紛紛帶走了。


    那領頭的並州軍斥候伍長翻身上馬,高聲喊道:“後續還有大隊兵馬路過,不過諸位盡可以放心,我等乃是並州軍,絕不會行賊匪之事。”


    說罷,幾名斥候一揮馬鞭,大喝一聲:“駕!”


    前路既然已經清空出來,幾人也不多做耽擱,一抖韁繩,戰馬絕塵而去。


    田間眾人圍攏起來,有人將地上的兩人扶起,然後一起在那裏議論紛紛:“還有大隊的兵馬,這可如何是好啊……”


    “禍事一場啊……”


    “剛剛那人說了後續還有大隊的兵馬要路過,要不然,上山避一避?”


    “秋收剛剛開始不久,這田地裏熟了的糧食要是都被那並州叛賊給收割了,我們這個冬日可怎麽辦啊。”


    有人頓足捶胸,幾乎落下淚來,好不容易撐過了酆鄗朝廷夏糧征收,如今卻又有遭逢兵禍,簡直是雪上加霜,要是這些糧食被並州軍收割,隻怕是冬日裏就沒有米糧度日了。


    “不是說這並州叛軍已經被皇上給擊敗了嗎?並州叛軍不敢再為禍了嗎?怎麽還會有這般禍事?”


    跪在地上的男子被眾人拉起,他攤開手掌,驚魂未定的說道:“這並州軍叛賊好像不似官府所說的,如同惡鬼一般……還給了我幾枚銅錢……”


    “還是先請族老出來說說到底怎麽做。”


    “走走走……”


    眾人議論著便往不遠處的村莊走去。


    “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百姓者,立斬!”


    傳令兵飛馳在隊列的兩邊大聲的喊道,隊列中的士兵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走在田間道路上。


    這處村莊此時已是空無一人。


    褚路煦騎在戰馬上,帶著親兵隊從村莊旁邊的田野中繞過。這次並州軍出兵,隻有四個旅和親衛營,他的義從作為大軍先鋒,肩負著斥候的作用。


    烏邏則帶著狼騎居於中軍,同親衛營一同,護著中軍大帳。袁添鋼和蒙嵩則帶著陷陣和先登居於後軍,護衛著隨軍的匠作院和軍醫署。


    王鐔這次從並州出兵,就也定下了新的軍規。如: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百姓者,立斬!這類,一共十數條嚴苛的新軍規,嚴令禁止一切的擾民行為。


    就這一路行軍,除了夜間行軍不可避免的踐踏農田,留有五銖錢作為賠償意外。白日行軍違反軍規,在王鐔的親衛營領受鞭刑的將士已有數十人了,甚至還有一名原來是穀積山山上的賊匪,後來從軍的士卒,因為手腳不幹淨而被當眾斬首,監斬的時候,連王鐔都親自到場了。


    而且那些充任軍法官的司馬、虞候們根本不會留一絲一毫的情麵。


    褚路煦看著眼前的村落,向一旁的親兵問道:“離高奴縣還有多少裏。”


    一旁的親兵趕緊回答道:“此處距離高奴縣還有二十裏的路程,我軍斥候暫時未遇到雍軍。”


    褚路煦點點頭,吩咐道:“將情報傳回中軍,讓斥候再探!”


    “喏!”


    親兵低頭應諾,匆匆告退,向著大軍的後方飛馳而去。


    當高奴縣的縣尉匆匆登上城牆時,眼前的一幕幾乎把他嚇得呆住了。


    城牆不遠處,大隊的並州軍騎兵在城郊的原野上,呼嘯而過。人上一千,徹地連天,人上一萬,無邊無沿!


    高奴縣縣尉的眼前是無數飄揚的黑色旌旗。大風吹起,他甚至都能聽到那遠處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音。


    縣尉將身軀壓在城牆的青磚上,手都有些微微顫抖。整個高奴縣內的縣卒,再算上城內小吏在內,總人數連千人都不到。23sk.


    敵我兵力對比,寡眾懸殊,不到千人、士氣全無的縣卒,心驚膽戰的連武器都拿不穩,怎麽扛得住成千上萬、狂呼酣戰的並州軍?


    高奴縣的陷落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懸念。縣尉直接下令開城投降,不到千人的縣卒密密麻麻地跪在城門前,武器都集中放在了一旁。


    城門洞開,王鐔策馬進入高奴城,城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血腥味,這是縣令以及一眾文官被屠殺產生的氣味。


    城內所有的民居皆是大門禁閉,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那道薄薄的木門不可能擋住那些凶神惡煞的並州軍。


    王鐔看著不遠處燃起的火光,眉頭微皺,看著跪在地上的縣尉喝問道:“城中為何有火光?”


    縣尉被喝的心驚膽戰,他趕緊撇清道:“此事絕對不是我們所為,可能是城中的潑皮無賴。”


    李肅傑神色嚴肅,向王鐔建議道:“仲銘,可讓義從先行入城,城中潑皮無賴多有趁火打劫之徒,需要趕快製止!”


    一旁的蒙嵩也諫言道:“軍帥嚴令軍隊不能擾民,但是若不製止這些潑皮無賴,隻怕到時候髒水都會澆到我軍頭上。”


    王鐔點點頭,認同道:“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事。傳令!讓義從先行入城剿滅趁火打劫的潑皮無賴,就地投降者留一命!敢有不聽勸阻者,殺!敢有反抗者,殺!”


    王鐔想了想,接著說道:“讓陷陣旅進城,先行區控製武庫、糧倉、縣府。”


    “喏!!!”


    兩名親衛營親衛聽到命令,立馬揮動馬鞭,快速離去。


    王鐔開始隻想著命令軍隊先行去控製縣府、武庫,還有糧倉,忘記了普通的百姓,隻以為隻要自己的軍隊不去擾民就好。


    不過好在並州軍剛入城不久,在聽從了李肅傑和蒙嵩的建議後,王鐔馬上下令讓義從進城,那些趁火打劫的潑皮無賴並沒有造成過多的破壞,就盡數倒在了義從的刀槍弓箭之下。


    在並州軍的強力鎮壓下,高奴縣很快再度回複了寧靜。這寧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清晨,整個高奴縣依舊是出奇的安靜,沒有燒殺搶掠,沒有火光衝天。


    高奴縣的百姓們心驚膽顫地度過了一夜,有大著膽子的居民,趴在門縫中向街上看去,街頭是一隊隊排列整齊、嚴肅巡邏中的並州軍士卒。


    城門附近原先雍軍駐守的地方,也盡數變成了並州軍的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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