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臨睡前,莎梅爾告訴弗利她上午有時間送約翰去學校,弗利對此感到奇怪。


    原本他對送約翰去學校這件事並不滿意,雖然學校離家不遠,但由於他可以晚一些出門去公司,如果上午沒什麽事的話十點半到也不會有問題,總好過把時間浪費在堵車上。


    可是送約翰去學校這個任務就限定了他早上七點一定要起床,與約翰說早安,忍受他可愛的紅臉頰和突如其來的哭鬧,同時還得忍著饑餓和睡眠不足的紊亂在身體裏上躥下跳。


    “接下來幾個月,一直到十月,我都可以送約翰去學校。”莎梅爾靠在沙發上,穿著一條藍色花紋長裙,看起來有些疲勞。


    她的左側肩膀經常酸痛,有時候半夜睡不著起來拿藥吃,莎梅爾的床頭櫃裏有很多藥盒,裝著維生素、鎮痛藥和大小不一的白色藥丸。


    弗利從沒弄清楚為什麽莎梅爾要吃那麽多藥,約翰四歲生日前一個月,莎梅爾想給約翰畫一副用真實水彩畫的漫威英雄,結果畫了整整一個上午後,左手舉不起來了,連端盤子的動作都不能獨立完成,但莎梅爾從來沒有抱怨過身體疼痛,她總是什麽都不說,至少不和弗利說。


    那次以後弗利才知道白色小矮櫃裏那些藥也許都是莎梅爾用來緩解疼痛的,就像她母親擁有的一抽屜安眠藥一樣,她們有某些耐藥性,也許需要不同的鎮痛消炎藥才能緩解。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何況下半年就能坐校車。”弗利坐在沙發對麵的扶手椅上滑動數據器,椅子後背正對著美國隊長的盾牌,那副畫他用了一個下午才和約翰商量完最後掛的位置,顯然他是對的,約翰說的客廳和沙發後麵都不如這麵靠近兩樓樓梯的淺綠色牆麵來的合適。


    “就這樣決定了,親愛的,我打算早點起床,你最近看上有些辛苦。”莎梅爾看了弗利一眼後將目光轉向自己的畫。


    “什麽叫就這樣決定了,我送的好好的為什麽要你送,你需要多睡覺,你上午沒有早起的習慣,一天都沒有。”結婚多年來,弗利很少這樣和妻子說話,莎梅爾雖然不如他交往過的其他女孩那麽親近,可能是年齡差距的關係,雖然他從來不覺得這對兩個戀人來說有什麽影響,但是莎梅爾或許對此有不同的想法,也許她覺得自己怎麽說都能做弗利的姐姐。


    何況女人的心思真是永遠都猜不透。弗利看著莎梅爾,覺得她根本就沒有在看自己,結婚那麽久了,已經到了不用看著對方說話的地步了嗎?


    “我去看看約翰睡著了沒有。”莎梅爾站起身,弗利才發現晚上十點半了她還沒有換上睡裙,這條藍色裙子不可能穿到床上睡覺吧,怎麽看也不像是在家裏穿的。


    “我去看看他。”莎梅爾走上樓梯時候又說了一句。


    “不要去看了,十點半他早睡了,約翰每晚九點半會上廁所,然後五分鍾左右就睡著了。他的作息不僅標準甚至比大人還嚴格,簡直和工作完成後才寫的計劃表一樣精準。”


    莎梅爾仿佛沒有聽見弗利的話,二樓的門打開了。約翰房間在樓梯左邊第二間,第一間是他和約翰兩人的書房,目前幾乎全是弗利一個人使用,但是很快,弗利心想,這個房間將被改建成適合約翰一個人的書房。


    想到這他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數據器像老式膠卷一樣卷成一個淺藍色圓柱形放在扶手椅上,輕輕走上二樓。


    “你為什麽不開門?”


    莎梅爾正站在約翰房間門口,既沒有開門也沒有走開。


    “你進去看過了嗎?”


    “看過了。”


    弗利不解的看著莎梅爾,心生疑慮。


    約翰的臥室裝有開門提醒,裏麵有人的情況下隻要開門,弗利的數據器就會顯示有人進入約翰房間,並提醒弗利確認身份。


    是不是約翰本人?莎梅爾?或者弗利。可是剛才他一直拿著數據器,該死的提醒罷工了嗎?不可能。這種小程序絕對比果園摘蘋果的智能機器人勤奮的多,巴不得時刻提醒你它存在著並且比警犬更靠得住。


    家用安全係統向來在計算上寧可過於敏感也不希望出現一次疏忽,難道這次正好被弗利遇到了?


    這樣假設根本無法說服從事工程設計的弗利。那麽莎梅爾又為什麽要說謊呢?弗利一籌莫展。


    “可是你根本沒有開過門。”


    事實上,如果隻是要看看約翰有沒有睡覺隻要從數據器上進入安全係統就能看到約翰房間裏的一切動靜。


    這項功能在約翰四歲以後夫妻倆就很少使用,也許單獨的時候會偷偷看一看,但大多數時候兩人都不會這麽做。他們希望對約翰的成長更有安全感,也認為偷看孩子的一舉一動對已經長大的約翰而言並不合適。


    莎梅爾到底為什麽上樓後又沒有進去,為什麽要說謊自己進去過了,她就沒有想到數據器提醒這件事嗎?還是她被什麽別的事分了心忘了開門提醒這個設置。


    讓他分心的是什麽事呢?弗利在頭腦中重演剛才兩人的對話,莎梅爾說要早起送約翰上學,自己說不願意由她送之後......她就說看看約翰有沒有睡覺......實際上是不想和自己說話了嗎?弗利恍然大悟。


    兩個人的感情已經到了多說一句話都厭煩的地步嗎?他不願意這麽想,但顯然這是結婚多年的夫妻常有的問題。彼此厭倦,彼此......


    弗利搖搖頭,不願意承認自己也這樣,他明白自己的心情,對莎梅爾他既有感激又有欣賞,雖然說不上是不是愛情,這個問題太複雜,他沒有心情也沒有多少時間去想,他願意傾聽莎梅爾的心事,如果她有心事的話,自己該是最合適的傾訴者不是嗎。


    也許她更喜歡和自己的心理醫生聊天。弗利從莎梅爾身邊走過,她緩慢轉身下樓,“我去洗澡。”疲憊的聲音,充滿厭倦,說一句話都嫌多,這些念頭不斷冒出來,弗利心煩意亂,衝進臥室仰天倒在床人。


    床好大,這張床足夠他們三個人睡,可它現在感覺上是那麽空蕩蕩,好像霍亂肆行的港口,沒有船隻願意停靠。


    不久以後這張大床隻有莎梅爾一個人了,弗利覺得很困,他閉上眼睛,聽見浴缸注水的聲音,莎梅爾沒有關門嗎?或許自己可以假裝進去取條毛巾,然後……


    算了,他還是太困了。疲乏隨時會降臨,巨人也不得不跪倒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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