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陽城內,百姓個個神情萎靡,一年之內,他們接連兩次遭受重創,心裏多少有些怨憤。但好在秦氏中人一直盡力幫助他們,他們才勉強得以安生。


    隻是這一次,就連秦宗主也染上惡疾,加上醫仙木荀也無能為力。他們感覺已經沒有活著的希望了,幹脆坐吃等死。但他們又不想死,所以終日唉聲歎氣,怨聲連連。


    惠香園內密密麻麻的躺滿了很多百姓,他們全都滿臉膿瘡,痛苦不堪,哀嚎聲不絕於耳。


    惠香園本是秦府的產業,現在也被秦淮用來收容染上惡疾的百姓。


    程筱柔帶著一眾暮溪弟子,正挨個給百姓們送藥,還不時的輕聲安撫著他們的情緒,那漂亮的臉上滿是憂愁。為了安撫患者的情緒,暮溪弟子都沒有像百姓那樣以紗遮麵。木荀也說過,那花香無毒,且這疫症並不會傳染。


    但眼看染病的百姓越來越多,那些沒染病的百姓就不怎麽相信木荀的話了,還是整日以紗蒙麵,生怕被傳染。


    汝沁、汝沐兩姐妹則在門外幫著木然煎藥,時不時又用手擦擦額頭的汗珠,這一次出來可不是鬧著玩的。她們沒日沒夜的煎藥,照顧病患,兩姐妹早已沒了平日的嬉皮笑臉,皆是身心疲憊。


    汝沁抬頭見月落正朝她們這邊走來,激動的連手中蒲扇都丟在了地上,快速向他跑去,在距他一米處才急忙停下。微笑著問道:“月落、秦宗主怎麽樣了,木師叔有沒有想到辦法”?


    月落神情落寞,對她搖搖頭什麽也沒說。秦淮的病症越發嚴重了,終日處於昏迷狀態,木荀想盡了一切辦法依舊無濟於事。連醫仙都沒有辦法,那當今世恐怕沒人能救他師父了。


    “別擔心了,木師叔會想到辦法的”。汝沁伸手想要拉他的手安慰一下,但礙於男女有別,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


    月落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對她點頭以示感謝。抬眼突然發現遠處一抹黑色的身影正疾步向他們走來,那孤傲的身影除了宋忘塵還能有誰。


    宋忘塵救了季暖後就收到程錦的傳信,他便直奔越陽而來。


    暮溪身為百門之首,底下大小事物繁多。一般弟子能解決的事,三尊都會派暮溪弟子先來解決,實在無法解決的,他們才會親自出麵。


    宋忘塵先前去了麒麟山四處查看,並未發現任何異常。那槐花雖開得蹊蹺,但那花卻是無毒的。這些木荀也早就清楚了,所以才一直找不到疫症的症結所在。


    “宋師兄”、月落激動的大聲招手呼喊,那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宋忘塵能來,或許越陽百姓就有救了。


    宋忘塵在行至他麵前兩米處停下,對他點了一下頭,隨後向惠香園望去。在看到那滿地痛苦不堪的病患時,那萬年不變的冷漠臉也爬上了憂慮。


    程筱柔聽到月落的呼喊聲,激動的差點連手中的湯藥都灑了,她定了定心神,才緩緩轉身。待看見宋忘塵隻孤身一人時,懸著的心又突然放下了。


    自從上次宋忘塵在莫府抱著季暖離開後,她便整日鬱鬱寡歡,甚至時常以淚洗麵。其實從宋忘塵第一次在冷泉抱著季暖離開時,她便知道她的師兄可能動情了。否則平日連別人觸碰一下就嫌惡異常的人,又怎會輕易抱著別人。


    但她還是不死心,希望那一切都隻是誤會而已。可當她再次看到宋忘塵抱著季暖時那緊張,心疼的表情後,她已經確定師兄是真的動心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她有些想明白了,即便師兄身邊的人不是自己,隻要他開心,她便替他高興。隻是再見到他孤身一人時,心中那熄滅的火苗又再次燃燒起來了。無論如何,她想再試一次,哪怕結局不如人意,但至少可以不留遺憾。


    “師兄,你來了”。程筱柔依舊優雅的行至宋忘塵對麵,對他輕笑問候。


    宋忘塵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向園內走去,那哀嚎的病患在見到宋忘塵那冰冷的神情時,都忍不住停了下來。


    “宋仙師,是宋仙師,宋仙師來了我們就有救了”。人群中一個中年男人激動的開口,他見他一身黑衣,一臉冷傲,他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那中年男人並未染病,他也是來此照顧他染病的妻子的。


    宋忘塵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立馬蹲下身去,開始檢查百姓的病情。


    地上那滿臉膿瘡的男人停止了哀嚎,滿臉期待的盯著宋忘塵的舉動。


    宋忘塵搖頭起身,他不懂醫術,這疫病他自然無能為力。


    那些原本期盼的眼神瞬間化成了失落,他們又從新哀嚎起來,似乎那樣可以減輕痛苦。


    宋忘塵依舊一言不發的出了惠香園。


    月落欲言又止,無奈幫著汝沁他們一起煎藥去了。


    程筱柔立馬跟了出去喊道:“師兄”、她有很多話想問,但又問不出口。


    宋忘塵聞言轉身,依舊冷漠的看著她,應了句:“何事”。


    程筱柔對上他的眼神又立馬低下頭去,半響才勉強開口道:“師兄,你住哪兒”?


    “鏡明客棧”。宋忘塵應了聲後又轉身離去了,隻留下程筱柔呆站在原地。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踢嗒踢嗒’的馬蹄聲。放眼望去,季暖與張玉寧一行人正疾步向這邊走來,身後還拉著滿滿一車的珍貴藥材。


    唐肆言在見到程筱柔時,一邊飛奔過來,一邊笑著招手呼喚:“師姐、師姐我們來了”。


    程筱柔依舊隻是優雅的輕笑。


    季暖見到她時莫名有些慌張,就像自己搶了別人的東西一樣,心裏多了許多愧疚。


    眾人在程筱柔麵前停下,張玉寧恭敬行禮道:“程姑娘,藥材我已備齊,不知這疫症如何了”?


    程筱柔點頭回禮:“多謝張公子仗義相助,筱柔代大家謝過了,隻是這疫症…”。接下來的話她沒說出口,而是轉眼看著園內的病患,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幾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向園內,紛紛搖頭歎息。


    季暖率先走進去,停在一個婦人麵前,那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兩歲多的男孩,男孩也是滿臉濃瘡,此刻正啼哭不止。那婦人怎麽哄都無濟於事,又急又心疼的她眼中閃爍著淚花,滿臉皆是無奈。


    季暖掏出兩顆糖果,遞到小孩麵前柔聲哄著:“寶寶乖,別哭了,姐姐這兒有糖吃,吃了糖就不疼了”,。


    那原本啼哭不止的孩童竟真的停止了哭鬧,拿著糖果對她咧嘴一笑。


    季暖心裏更加難受了,這麽多人都在遭受苦厄,而她也無能為力。那原本殷切想要回家的心,再次矛盾起來,她要留下來,至少等到這些百姓病愈才離開。


    她一把扯掉臉上的麵紗,接過木然手中的藥碗,開始蹲下給那些患者喂藥。


    其他人見此也紛紛扯掉了自己的麵紗,開始幫忙照顧患者。


    程筱柔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搖頭將心中那些雜亂的思緒通通甩掉,再次抬起了藥向病患走去。


    忙碌了一天,季暖也沒和程筱柔說上一句話。她們彼此心中都多了層隔閡,不痛不癢又不會輕易散去。


    入夜時分,月落帶著幾人來到了秦府。


    越陽百姓無心忙於生計,許多客棧都關了門,早就不接待客人了。再說,除了一些前來幫忙的修士,哪裏還會有其他客人呢?


    一路上,季暖也沒看見幾個秦府的弟子,想來也都是出去巡查去了。程筱柔最先到達自己的住處,回頭對著幾人微笑點頭後就回房去了。季暖本想與她說說話來著,最終還是作罷。


    月落停在一間廂房前開口道:“到了,最近百門來了許多的修士前來相助,這秦府所剩的客房也不多,隻能委屈各位同道兩人一間房了,抱歉”!


    “月公子不必多禮,現在百姓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我們怎麽住都可以”。張玉寧說完已率先帶著張玉衡進了廂房,然後又回頭行禮道了聲:“麻煩月公子了”。


    月落對他點頭回禮,隨後又給季暖和俞漫,唐肆言和江雨都安排好了住處。


    季暖臨進門又突然回頭道:“月落師兄,聽說秦宗主重病,季暖能否前去探望”?


    月落點點頭應道:“自然可以”。然後就在前麵帶路,季暖和俞漫隨後跟上。本來準備回房的江雨和唐肆言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秦桑雙眼禁閉,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那原本瘦削的臉上竟長了幾個大大的膿包,頭上又紮滿了銀針,看著著實有些恐怖。


    木荀正坐在床沿,專心致誌的為他施針,他額頭間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秦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這段時間,他不停的為秦桑施針、換藥。可他竟無半點好轉,他甚至覺得自己妄為醫仙,就連那紮針的手都忍不住的顫抖了。


    秦淮一直緊張的站在一旁,眼神也隨著木荀紮針的手來回移動。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不眠不休。那原本俊俏的臉上滿是滄桑,竟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胡須,看著讓人心疼不已。


    月落見此,對身後的幾人輕“噓”一聲,刻意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幾人立馬也放輕腳步跟了進去。


    半響,木荀才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站起身來。


    秦淮立馬緊張的問道:“木師叔,我爹如何了”?


    木荀擺了擺手答道:“秦公子不必擔心,秦宗主暫時無礙了”。


    秦淮聞言臉上的擔憂不減反增,暫時,也就是說他父親還是隨時都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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