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暖猛烈咳嗽了一陣後,呼吸逐漸順暢了些,伸手拂去嘴角溢出的液體,定睛一看,方才知曉那腥臭的液體竟然是人血。


    “你到底想做什麽?如果隻是恨我,殺了我便好,何必多此一舉?”


    孟顏冷冽一笑,猛然鬆手間,水晶瓶應聲而碎,緊接著是肆無忌憚的冷嘲熱諷:“殺了你也難消我心頭之恨,隻有讓你永久的活在痛苦與懺悔中,我才會開心……好好活著,難道你就不想再看宋忘塵一眼嗎?”


    眼見對方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意,心知她絕對有更狠毒的計劃,隻是,她說得沒錯,自己確實不甘就這樣死去,至少還想再見忘塵一麵。


    季暖隨即起身,原本清澈明朗的眸子早已變得渾濁不清,狠狠道:“今日你不殺我,來日我定讓你悔不當初!”


    孟顏顯然十分不屑,邁著得意的碎步緩緩離去,鎖上牢門後,又抿嘴一笑:“我很好奇,若是逢妖必誅的宋忘塵見到自己的娘子變成了怪物,會不會再次絕情絕義,來個一劍封喉呢?哈哈……”


    笑聲逐漸遠去,可季暖卻開始渾身顫栗,她這是何意?變成怪物,難道是剛才的血液?


    …………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驟然響起一陣馬蹄聲,猛然濺起一路水浪。


    宋忘塵渾身濕透,雨水順著發絲流下,大雨幾乎模糊了他整個視線,可他卻片刻也未曾停歇。


    “籲、”縱身一躍跳入積水中,隨即閃現到了府衙內,瞬間便將誅邪架在了正悠閑打盹的李縣令頸項間。


    “季暖呢?”


    眼前的人看似狼狽不堪,眼神裏飽含的怒意卻讓李縣令瞬間慌了神,這個眼神,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刃,還未出鞘卻讓人不寒而栗。慌亂之餘又急忙擺手否認:“我、我不認識你說那個人。”


    宋忘塵怒目而視,掌間輕一用力,誅邪便輕鬆滲入皮肉之中。


    李縣令疼得眼淚直掉,心知此人絕非善類,不說實話自己的小命絕對不保,這才指了指牢獄的方向,結巴道:“在、在那、那邊。”


    堂下的衙役隻是驚恐的注視著這一切,手掌死死的握住刀柄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得一路遠遠跟隨著宋忘塵的腳步以便伺機而動。


    宋忘塵幾乎是提著李縣令奔入雨中,大雨再次模糊了視線,可牆門上那偌大的牢獄二字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惱怒不已,側目時,目光淩厲如炬,將李縣令嚇得渾身一激靈,隨即跪地求情:“不是我要將她關起來的,是她自己殺了人,自請入獄的。”


    殺人?我的小暖最是良善,怎會殺人,自己不在的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用了三日時間日夜兼程趕到西域,卻發現所謂的魔族作亂不過是幾個螻蟻之輩在虛張聲勢,輕鬆解決掉後便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趕,隻為早日與季暖團聚。


    之所以一直沒聯係她,是因為他知道季暖一切安好,然後想著再給她一個驚喜。


    直到昨夜指尖的問情突然斷了,強烈的不安縈繞心頭,便再也按捺不住給季暖傳了信。


    久久沒有收到回信的他突然慌了,心知季暖一定出了事,便再也無法鎮定了。


    快馬加鞭趕回竹屋後才發現屋內空無一人,桌上已然積起一層薄灰,顯然幾日未曾有人待過。


    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宋忘塵再次上馬向府衙疾馳而來。


    魔族、西域、無中生有的殺人事件,宋忘塵這才驚覺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最終害得季暖身陷囹圄。


    小暖、你答應過我不讓自己陷入險境的,為何不能言而有信?為何總是不顧自己的安危?心中責備之餘是深深的自責,終究是他大意了。


    再也聽不見他人的聲音,一路狂奔至牢門前,在見到床榻上那一身破衣、抱膝而栗的季暖時,所有的責備瞬間土崩瓦解,腳上的動作驟然放慢。


    也不知是發絲上滴落的雨水,還是自己的淚水,總覺得視線越發模糊了。


    床上的人兒似乎聽到了動靜,抬眼張望間眼淚瞬間決了堤,是他!他回來了。


    可是他為何也會如此狼狽,這究竟是自己的夢寐還是現實?


    季暖此時本就一身破衣,香灰一經眼淚的洗滌,整張俏臉變得髒汙不堪,在滿地枯草的映襯下,像極了一個楚楚可憐的小乞丐。


    我才離開六天,你怎能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四目交錯時,兩人誰也沒有動作,一個呆呆的站著,一個癡癡的望著,久久未發一言。


    良久,宋忘塵才淡淡吐出一句:“娘子、我回來了!”


    沒有責怪,沒有疑問,隻有數不盡的心酸與自責,千言萬語匯成手中一劍,猛地將整個牢門大卸八塊。


    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思念,宋忘塵飛奔上前,將季暖牢牢地禁錮在自己懷中。


    這一刻,季暖才知,是他,真的是他!


    盡管那濕透的衣衫滲的她一身冰涼,卻抵擋不住心中那逐漸擴散的暖意。


    腦中想過一萬種重逢的場麵,卻獨獨沒有想到是像現在這般,季暖露出一抹苦笑:“我們還真是難夫難妻,都這麽狼狽!”


    宋忘塵這才鬆了手,輕撫去她臉頰上的汙漬,隨即在她額間印下一吻,這才言道:“走,我帶你回去!”


    季暖將自己殘留著血汙的一雙手掌舉起,笑道:“回去?再也回不去了,楊修死了,是我殺了他!”


    明明就是一張笑著的臉,可眼淚卻總是不爭氣的往外流。


    季暖越來越討厭現在的自己了,脆弱不堪又極盡弱智,明明知道是陷阱,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往下跳。


    若是自己當初聽忘塵的話回暮溪,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孟顏沒了機會,所有人便都不會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原來,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娘子、我知道,不會是你!告訴我,是誰設計了這一切?”


    對上忘塵殷切的目光,季暖多想告訴他一切都是孟顏幹的,讓他殺了孟顏給楊修報仇雪恨。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將變成怪物,與其到時候讓他在殺與不殺之間難以抉擇,倒不如從現在便斷了他的念想。


    季暖猛地推開宋忘塵,起身背對著他,狠狠道:“沒有人設計,我先後殺了五個人,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報應,你走吧!就當我從未到過你的世界,忘了我,繼續做你無情無義的宋絕。”


    這些話宋忘塵一個字也不相信,強烈的思念加上心中的酸楚使他痛苦至極,一個猛然用力將季暖扳過身來,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似是懲罰、似是責備,他的吻就像啃咬索取,壓迫的季暖幾乎快要窒息。也不知究竟是累的,還是真的喘不過氣,季暖竟暈了過去。


    宋忘塵這才察覺到季暖的異樣,慌亂之餘一把將她抱起,疾步邁出牢門。


    ……


    磅礴大雨下,幾十名身著鬥笠蓑衣的衙役手持弓弩,等著公主一聲令下,便欲將來人射成篩子。


    孟顏舉著油紙傘站在大雨之中,積水淹沒了她的腳踝,寒風呼嘯而過,吹起如瀑青絲。


    她死死地盯著牢獄大門,當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之時,心裏止不住的欣喜若狂,隻是在見到對方懷裏小心翼翼護著的人時,欣喜瞬間化作心酸。


    為何我心心念念的男人卻總是將別人捧在心尖兒上?


    宋忘塵目空一切,似是沒將任何人放在眼裏,腳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止,一個猛然抬眸間,將周圍的衙役嚇得渾身一顫。


    那孤傲冷冽的氣場似將所有人置於冰天雪地之中,頃刻間便會將他們凍成人棍。


    孟顏:“宋師兄、你可知她犯了什麽罪?你這是劫獄!”


    宋忘塵終是定了腳,自然不是因為他有所顧慮,實在是因雨水太大,他舍不得小暖淋雨,更何況還有那些蓄勢待發的弓弩,他怎願小暖再受到一點傷害。


    孟顏以為他退縮了,便想曉之以情動之以禮:“宋師兄、我知道你們夫妻琴瑟和鳴,但這是府衙,她殺了人就該償命。我是東晉公主,便更不能私縱真凶,放下她,我就當你沒來過。”


    宋忘塵眸色越發陰冷了,誅邪尚未出鞘,卻是直接脫手而出,直擊上孟顏的胸口。


    強烈的撞擊將孟顏打倒在積水中,油紙傘隨即掉落,一口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落在積水中蕩漾起一朵朵血花,片刻間又被大雨稀釋,不留一絲痕跡。


    “放、放箭,保護公主!”


    牆門下一直偷偷觀看的李縣令哆哆嗦嗦走了出來,這公主要是在自己府衙出了事,自己小命休矣,這才下了命令。


    周圍的衙役將弓弩拉得更緊了些,弓箭正欲脫手之際,卻聽孟顏大吼一聲:“住手!”


    雖是及時製止了所有人,卻有一人不慎脫了手,一支冷箭直擊宋忘塵而來。


    冰冷的瞳孔驟然放大,還未回到手中的誅邪再次杠上冷箭,生生將它折了出去。


    冷箭突然劃過額間,李縣令一個踉蹌竟直直的栽入積水中,猛然濺起一陣水花,抬頭時雨水混合著額間滲出的血液滴落而下,確是淒慘了些。


    孟顏起身,麵如死灰,一步步向宋忘塵靠近,卻又不忘崩潰大喊:“為什麽她明明殺了人,你還要護著她,為什麽?”


    孟顏能在一年之內顛覆整個西域的朝局,將本就陰險狡詐的卡諾置於死地,加上西域那真真假假的魔族作亂之事,宋忘塵豈會料想不到這一切都是孟顏在背後搗鬼。


    他雖是心知肚明,卻也不屑於她多費口舌,冷聲道:“我宋忘塵的人,便是罪惡滔天,他人也碰觸不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許你兩世不相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鳳輕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鳳輕舞並收藏許你兩世不相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