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沒有兩京,因此京城的權貴多,京官多,武將多,各府都在大肆操辦,花錢如流水。


    鄉間宗族同樣重視祭祖。


    祭祖是漢人骨子裏血脈的傳承,數千年不變,但是也有不可計數的人,已經無法進行祭祖。


    京城裏流民越來越多,因為有官員認為有礙觀瞻,五城兵馬司的軍兵出動,把混入京城的流民都驅趕了出去。


    無數的流民,還未到青黃不接的月份,就已經斷炊,無法留在家中活命。


    本想著京城為天子腳下,終歸比旁的地方容易求生路,沒想到反而更加艱難。


    冒著寒冷的天氣,這些流民在京城城牆外,建立了無數的草棚。


    唐展望和冷子興兩人,一起從金陵到京城。


    冷子興去拜見了嶽父一家,唐展望則見了陳德言,三弟唐承誌。


    “我不可輕易離開京城,你們去金州吧。”


    陳德言笑道。


    聽到陳德言的話,唐展望理解的點點頭。


    唐承誌欲言又止,但是想到二哥的性子,定然不會同意自己留在京城中。


    和哥哥們不同,唐承誌一心功名,在賈政的手中已經中舉,成為了一名舉人。


    在國子監報了名讀書,準備參加明年的科舉。


    兩兄弟告別陳德言,唐展望到弟弟在京城的院子居住,不論其他,隻他平遼侯之弟的身份,就足夠他在京城安家。


    唐承誌的院子,是賈府送給他的,以京城的地貴,也算是十分難得了。


    “二哥,我想要專心讀書,以待明年科考。”


    兩兄弟吃著飯,唐承誌終於還是提了出來。


    聽到三弟的話,唐張望想了想,沒有反對他的想法,三弟要是真的明年榜上有名,也算是光宗耀祖。


    過了幾日。


    唐展望拜訪了一些人,才和冷子興匯合,準備去山東坐船到金州。


    在馬車上,經過京城的城門,頗顯擁擠。


    年關下,各地進京的人很多,又都帶了不少的財貨。


    在城門口排隊等候的唐承誌和冷子興,在馬車的車廂中,看著外麵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棚戶。


    “唉。”


    冷子興歎了口氣。


    “五軍都督府認為這些棚戶不利京城的防禦,不久就會派兵清除這一片了。”


    聽到興叔的感歎,唐展望冷笑一聲。


    獨當一麵多年的唐展望,雖然還年輕,但是已經成長了出來,眼界和關係都越發的深厚。


    冷子興在京城有一些關係,唐展望同樣有他的人脈。


    “不過為了些麵子罷了。”


    年關下,入京城的各地官員多,更有各國使者的賀表,所以有禦史上疏。


    京城牆角下,流民違反法定,隨意搭建棚戶居住,導致京城外遍地流民,會損害國威。


    因此才要求清楚棚戶區,變相的驅趕流民。


    至於如何安置卻不提。


    實際是驅趕流民,但是明麵上卻不能這麽如實對下說,才找了軍國大事為由頭,如此這般占了大義,哪怕被驅趕的流民,也無法埋怨。


    不相幹的人得知後,隻會認為朝廷做得對,至於流民的死活,又與他們不相幹,畢竟苦難未臨到不相幹的人們的頭上。


    “唉。”


    冷子興聞言,隻能長歎一聲。


    有賈府的帖子,所以他們的馬車,比普通人要更快的放行,一路到山東的登萊。


    路途上,都是成群成群的流民,寒風中瑟瑟發抖,不時有倒斃的屍體。


    有民夫架著拖車,沿路收斂屍體。


    流民們和運送屍體的拖車,雙方皆麻木的經過,眼神中都是死灰。


    等到達了登萊的碼頭,更是壯觀。


    棚戶區一眼望不到頭,遮天密閉的覆蓋了整個視線,唯獨碼頭上的兵丁,擋住了一片區域。


    眾多的打行,腳行。


    趁機從中挑選青壯,擴大自己的勢力,等待開春後,用來搶活做準備。


    隻需要一點稀粥,就能讓無數的青壯,在明年的械鬥中,打的頭破血流,丟下無數的人命。


    登萊的碼頭,每年往返金州的船隻不可計數,同樣,金州也有眾多的船隻到登萊的碼頭。


    讓此處的碼頭上,養活了眾多的腳夫,挑夫。


    但是活計雖然多,卻遠遠無法足夠這偌大的流民人口。


    哪怕是本地的行會。


    麵對越來越激烈的形勢,同樣熬的艱難,每年的械鬥翻倍的往上漲,人命越來越不值錢。


    登萊的官府絲毫無法阻止,這是百姓求活的唯一生機,是官兵擋不住的。


    兩人帶來的管事,找到負責碼頭的官員,遞上賈府和金江鎮的勘合,那官員不敢怠慢,親自請他們去歇息。


    隻過了一日,兩人就登上登萊的船隻,他們有單獨的艙房,兩人也不願離開房間。


    整船都是人,人擠人。


    想要上船的流民,需要給船老大銀兩,才能順利的登船去金州。


    遼東的形勢越來越好,隔海相望的登萊,比其餘的地方更要清楚,流落到此地的流民,也都紛紛聽聞。


    因此棚戶區的流民,都想要去金州。


    但是他們沒有財物,所以無法登船。


    用各種方法求船老大,求船上的夥計,有的流民含著淚登上了船,更多的流民沒有辦法。


    “真是會生財。”


    唐展望在金陵處理商行,和金陵的官府打交道也是他處理,所以一眼就看穿了這個路數。


    船老大出麵,收刮流民的財貨,最後大頭還是到官員和差吏手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各地不都是如此麽。”


    冷子興笑道。


    唐展望搖了搖頭。


    “當年我大哥常言,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哪怕眾人心中認為的壞事。


    有的事情換個角度想,長遠過後可能還是好事,所以對待事物,不能隻看表麵。”


    冷子興聽到唐展望提起唐清安的言論,豎起了耳朵聽。


    唐清安雖然是他的晚輩,但是其成就,他的言論,是值得自己重視的。


    “唯獨一樣是永恒不變的,那就是任何事情都有度。例如人性向利,這是無法避免。


    但是追求利的過程中,一定要有度,任何超出了度的事情,最後一定是壞事。”


    冷子興第一次聽聞這個道理,越想越覺得說的通順。


    金州。


    關於回金陵祭祀父母的墳墓,唐清安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回去了。


    到了他現在的地步,越發不可能離開金江鎮,返回內地祭祖,金江鎮上下都不會同意。


    倒是有人提議,把將軍祖墳遷移到金州,唐清安也沒有同意。


    金江鎮隻會和國內的關聯越來越緊密,而不是越來越分裂。


    所以金陵祭祖的事情,就交給了二弟唐展望,三弟有了功名,明年準備參加京城的科舉。


    不久,舅舅烏進孝一家,還有唐展望,冷子興等人,都趕來了金州。


    冷子興其實是外人。


    不過他重視平遼侯這層關係,所以哪怕年節,也沒有留在金陵,而是帶著子弟趕了過來。


    一大家子,先吃了一頓團圓飯。


    烏進孝始終是莊頭出身,而外甥唐清安立下如此基業,雖然是自己的親人,終歸心裏有了畏懼。


    大表兄烏德年齡大,隻能守著莊園,其餘的三個表兄,才能雖然不足,但到底是親族。


    外堂隻有兩桌,裏間卻有幾桌。


    秦可卿,還有眾妾,和家中的女性長輩,表嫂們,圍著幾名地上亂跑的小孩說笑。


    第二日。


    周吉,李敦等管家,早已帶著人們,把平遼侯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


    秦可卿同樣忙碌了起來。


    過了大年夜,次日官員武將們都會來進賀將軍,同樣,各府家眷也都會來平遼侯府。


    倒是祭祖頗為簡略,畢竟沒甚族人。


    等到了正廳,唐清安笑道。


    “好久沒有和舅舅,興叔一起喝酒了,今天要喝個高興。”


    他能順利的從金陵到遼東,成為一名世襲百戶,有了立腳之地,興叔和舅舅都是他的引路人。


    且有興叔為他去廣尋番米,曆時年餘之功。


    兩人見唐清安如今的身份,卻還是以晚輩自居,態度謙遜,心中難免欣慰。


    這裏有周吉,李敦服侍。


    秦可卿去了偏院,坐在上方,周氏等人陪在一側。


    先是晴雯,香菱,鶯兒三人,穿著正裝依次進來行禮,然後是各執事們一一進來行禮,最後則是婆子丫鬟們。


    秦可卿讓周氏等人,按差散押歲錢、荷包、金銀錁,擺上合歡宴來。


    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


    秦可卿領著晴雯,香菱,鶯兒歸去裏間換衣服,眾人方各散去。


    到了晚間。


    平遼侯府正門上也挑著大明角燈,兩溜高照,各處皆有路燈。


    上下人等,皆把新衣套上,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絕。


    知道秦可卿今夜是難以睡得踏實,不知道還要忙碌多久,要為明日準備,所以唐清安去了香菱處。


    香菱伺候了將軍洗漱,兩人在暖和的被窩裏相擁著。


    “老爺,我想要個孩子。”


    感受到耳旁,傳來香菱的氣息,看著香菱的小臉,唐清安如何按捺的住。


    又是忙碌了好一番。


    兩人最後精疲力盡,纏繞在一起睡得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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