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小院中看似一切如常。


    外出的顧瑀和蘇錦也並未察覺到潛在瀕臨爆發的惡意。


    他倆也顧不上去想顧家人在做什麽想什麽,因為眼下他們遇上了一個更惡心人的麻煩。


    出門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


    天氣好空氣好,就連在路邊小攤上吃的薄皮小餛飩都個個皮薄餡大,湯味兒鮮美。


    可就在吃飽喝足準備轉道去成衣鋪子迎接下一個快樂的時候,他們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顧瑀的骨架身形在成年男子中已算高大,可在黑衣男子邁步走到跟前的時候,蘇錦的心裏還是無聲冒出了一股詫異。


    這人竟比顧瑀還要高出半個頭。


    哪怕身上的衣裳能拉扯的地方全都拉扯齊整了,在走動時仍能看出些許緊繃,那是因為身上的每一塊肉都極其緊實且孔武的緣故。


    吃什麽長這麽高的?


    蘇錦眼中納罕一閃而過,餘光一掃發現這人的身後似乎還跟了幾個同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的男子,眉心微皺。


    結果下一秒就被顧瑀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顧瑀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談不上多恭敬也不算敷衍地頷首,說:“武哥。”


    武進聽到這話哈哈笑了,隨笑聲震動而起的胸口弧度極大,讓他看起來更像一頭直立行走的狗熊……


    他看似溫和地拍了下顧瑀的肩,笑著說:“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這麽客氣做什麽?”


    “我雖然是比你早幾年跟的傅爺,可你本事大能耐大,現在比我受傅爺重視多了,咱們這一行不排資論輩,隻看本事說話,要較真說起來,我還得事先跟你問好才是,咱們兄弟之間不說這個。”


    他說完像是剛發現蘇錦似的,意外地嘖了一聲,打趣道:“之前我聽人說你娶親了,這位便是你家夫人?”


    顧瑀本來是不想提蘇錦的。


    可話趕話說到這個份上,再遮掩也就沒什麽必要了。


    顧瑀垂眸斂去眼中一閃而逝的冷色,扯著嘴角露出個淡到不易察覺的笑,拉著蘇錦稍微露出半個身子說:“阿錦,這位是武哥。”


    之前在醫館同樣是介紹,顧瑀的姿態說得上是落落大方。


    今日看似隨意,卻無形中讓蘇錦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氣息。


    蘇錦眼明心亮,一猜就知道是為什麽,索性在武哥看過來之前鵪鶉似的率先把頭低了下去,一副膽小怯弱的樣子揪著顧瑀的衣擺往後躲了躲,聲如蚊吟含糊不清地動了動嘴。


    她頭低得恨不得用下巴戳胸口,全程隻露出了個腦袋頂,任誰往這兒一站,也不可能看清她的模樣。


    武哥見此麵上多了一抹一言難盡的不屑,像是在嘲笑顧瑀怎麽找了這麽個上不得台麵的媳婦兒。


    顧瑀看到這一幕懸在嗓子眼的石頭無聲落下,帶著說不出的無奈說:“實在是不好意思,內人膽怯,一貫如此,並非存心不敬,回去了我會說她的,隻是……”


    “嗐,婦道人家多是如此,這有什麽可在意的?”


    武哥看起來滿不在意的一擺手,爽朗地笑出聲說:“不礙事兒,往後接觸多了弟妹就知道我沒惡意了。”


    “對了,你不是在家養傷嗎?今日出來可是有事兒要去賭坊?傷怎麽樣了?”


    說起自己的傷,顧瑀帶著愁色歎了一聲,苦笑道:“這傷一時半會兒大約是好不了了,隻怕還有些時日都不能去當差,過些日子再說。”


    “改日我再邀武哥吃酒,今日就不耽擱你忙正事兒了。”


    顧瑀拉著全程裝鵪鶉的蘇錦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還有話想說的武哥見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留下幾句看似關切的話,也沒多糾纏邁步就走。


    可哪怕這人走了,顧瑀還是牽著蘇錦改了方向,在原定的路線上多繞了一截,等確定身後無人後才鬆開自己的手。


    他看著還低著頭的蘇錦說:“嚇著了?”


    蘇錦聽到這話鼓起腮幫子呼出一口氣,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搖頭說:“嚇倒是不至於,就是有點兒惡心。”


    那個被顧瑀叫作武哥的大狗熊臉上一直都掛著笑,說話的口吻語氣也很溫和,乍一聽好像跟顧瑀關係很不錯的樣子,全程也沒做出半點讓人不悅的舉動。23sk.


    可不知道為什麽,那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間,蘇錦就發自內心地感覺到了不爽和厭煩。


    就跟在飯桌上見了張牙舞爪還想表示友好的蟑螂一樣,見之即欲嘔。


    捕捉到她話中的排斥和厭惡,顧瑀不由得心情複雜地抿了抿唇。


    蘇錦是厭惡那種人的。


    可他在旁人眼中,又何嚐不是?


    顧瑀壓下眼中閃爍一瞬的晦澀,若無其事地抬頭看著街市上來往的人群,淡淡地說:“那人叫武進,跟我同在賭坊中效力,隻是我跟他關係不大好,私下有些個人恩怨。”


    ‘“他這人行事不太講究,不是……”


    “不是什麽好人,能避開的話就盡量避開,不然的話可能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蘇錦聽到這話不覺得有半點意外,隻是往前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回頭說:“那你跟他是一樣的人麽?”


    顧瑀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猛地一怔之後眉眼間浮現出一抹玩味,要笑不笑地說:“你覺得呢?”


    蘇錦摸著下巴想了想,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說:“我覺得不是。”


    說不清由來講不明原因,但是這話出口的時候卻無半點遲疑。


    顧瑀為這簡單的一句話陷入無由來的沉默,蘇錦也不在乎他是否應聲,隻是自顧自地說:“其實我覺得你人挺好的,不像是別人說的那種無惡不作的惡霸,不過你這人有些地方挺奇怪的,總結一下就是很有個性。”


    明明是一個生活在群體社會裏的人,然而顧瑀的狀態更像是一個與外界全無連接的個體。


    從骨子裏透過皮肉散出的就是一個字,獨。


    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獨。


    蘇錦出人意料的評價讓顧瑀的臉上多了一抹錯愕,回過神來禁不住意味深深地勾起了唇。


    他說:“你昧著良心誇我,是因為怕說了不好聽的回去我就不給你做飯了?”


    蘇錦腳步一頓翻著白眼轉身,學著顧老太的樣子叉了腰,吊起嗓門說:“顧瑀,你不能總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的意思。”


    顧瑀目光深深地莞爾:“那你晚飯到底想吃什麽?”


    蘇錦剛繃出一秒的正經霎時崩塌,能屈能伸地換了軟軟的聲調,討好地笑著說:“剛才的小餛飩不解饞,咱不是說好了晚飯吃餃子麽?”


    “你放心,剁餡兒揉麵的事兒交給我,保準不讓你多出一絲力氣,一定不讓你費勁兒。”


    “但是餃子我想吃白菜豬肉和韭菜雞蛋餡兒。”


    自從發現顧瑀深藏不漏還有一手好廚藝,蘇錦就為了一口好吃的靈活調整自己的底線。


    多日投喂後,現在說起軟話更是毫無心理壓力,信手拈來很是隨便。


    顧瑀忍住嘲笑她的衝動輕輕緩氣,看似神色如常,隻是彎起的眼尾一直都沒放下去。


    兩人前後進了成衣鋪子,蘇錦把裝滿了小帕子的布包往櫃台上一放,小狐狸似地綻出了笑。


    “老板,你先看看這個,然後咱倆談談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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