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餘飯後詛咒顧瑀死了爛在外頭,這是顧老太時常做的事兒。


    也的確是她心裏不為人知的期望。


    但是她要的是顧瑀死了。


    而不是顧瑀徹底脫離了她的掌控。


    顧瑀這樣的人,摁在眼皮底下打壓了二十多年都還是一副拆不散的倔骨頭架子,這要是脫離了管控,那還得了?!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應,顧老太的第一反應就是激動地大喊:“不行!”


    “老娘好不容易把你養這麽大,現在該是到你養老盡孝的時候了,你想分家出去扔了老娘自己享福,世上哪兒有這麽好的事兒?!”


    “老娘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一直作壁上觀的顧雲裹著一身散不去的酒氣搖搖晃晃地走到前頭,不滿地盯著顧瑀咬牙說:“我是要考功名的讀書人,最要緊的就是名聲和前程!分家是家中不睦之兆,對我的名聲不利,你提分家是想害我嗎?我不同意!”


    “你休想!”


    “對對對,不能分家!”


    胡翠芬一改之前的刻薄嘴臉,上前扶住要倒不倒的顧雲,賠著笑臉說:“二哥,這一家人過日子,哪兒有不磕磕碰碰的?”


    “就是那牙齒和嘴關係那麽好,也還有磕碰的時候呢,怎麽能遇上這麽點兒小事兒就說要分家呢?都是一家人,沒必要上綱上線的鬧那麽大,有什麽誤會坐下來好好說開了就行,一宿轉頭一過,明日什麽都是好好的,總不能……”


    “嘖嘖嘖。”


    蘇錦甩了甩染血的胳膊往前走了一小步,擋在胡翠芬的麵前要笑不笑地勾起了唇,口吻古怪:“這會兒子知道叫一聲二哥了,昨兒個你叉著腰嗷嗷喊顧瑀的架子這就丟了?”


    她意味深長地伸出食指在胡翠芬的肩膀上點了點,微妙地說:“弟妹,架子丟了容易,再想撿起來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你今日為了顧瑀能帶回家來的好處一時服軟叫一聲二哥,可改日你要是再想嗷嗷喊顧瑀的時候,可得仔細想想自己今日的做派,前後要是差距太大,那可就是要讓別人看笑話的。”


    別說是別人,就是蘇錦這種看多了戲的人都是頭一次見這麽能屈能伸,還毫無心理負擔的奇葩。


    胡翠芬被蘇錦諷刺得麵紅耳赤,可實在是舍不下顧瑀帶來的好處,隻能是逼著自己反複吸氣壓下反駁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解釋說:“二嫂這話就是在跟我說笑了。”


    “我這人性子急,一時上火就是跟顧雲也是時常吵嚷的,隻是無心並非有意,二嫂何必與我計較?”


    蘇錦懶洋洋地撣了撣手指,譏笑道:“是啊,我懶得跟你計較。”


    “畢竟正常人也沒有誰會惦記著跟村裏亂吠的狗多意的,你說呢?”


    “蘇錦你……”


    “哎呦呦。”


    “我不過是說笑而已,弟妹你怎麽突然就變臉了?”


    蘇錦帶著驚訝捂住了嘴,自以為小聲地說:“瞧瞧瞧瞧,弟妹這哪兒是性子急啊?你分明是戲碼好。”


    “就你這話不由心全由財動變臉的本事,隻怕正兒八經的南曲班子頭牌都比不得你厲害。”


    “開個小玩笑,弟妹你不至於會跟我計較吧?”


    胡翠芬是想忍住不計較的。


    但是蘇錦說話紮心的能耐太大,以至於她哪怕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忍,臉色也還是如打翻的調色盤一樣赤橙青紫精彩萬分。


    注意到她被氣到劇烈上下起伏的胸口,蘇錦滿是涼薄地嘖了嘖,涼絲絲地說:“弟妹你瞧,我不過是說笑兩句,你就氣成這樣,我和顧瑀昨兒個回來發現被人藏了所有吃食,今兒個被咱家需要孝敬的老太太和好大嫂誣陷是要殺人害命,你連這麽兩句玩笑都忍不了,哪兒來的大臉要求顧瑀不計前嫌?”


    慷他人之慨,這算哪門子的寬宏大量?


    三言兩語懟到胡翠芬再不敢接話,蘇錦眼中冷銳無聲而散,站在顧瑀的身邊又變成了那副不爭不搶不言語的樣子。


    低著頭撥弄指甲蓋的樣子,看起來滿臉無辜且單純稚嫩。


    要不是親耳所聽,誰能相信那麽刺人的話竟然是她說的?


    村長就起了一個話頭,還沒來得及和稀泥,局麵就被顧瑀的話帶到了這麽一個無可暫避的死角。


    現場還卡了一個逮誰嗆誰蠻橫更比顧瑀的蘇錦,稍微一想就讓村長頭疼得不行。


    他看著蘇錦,強撐住村長的威嚴說:“你這個新婦年歲不大,口舌倒厲,隻是今日之事是顧家的大事兒,當由男人做主,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可在此插嘴,趕緊進屋去避一避!”


    蘇錦摳指甲縫的動作無聲一頓,眯起眼看向在場的幾個婦道人家,語調天真且嘲諷地說:“您的眼裏隻能看到我一個婦道人家嗎?”


    顧家這麽多女眷都在這裏杵著,誰都能說話,就她不能?


    見村長語塞,蘇錦慢悠悠地撣了撣指尖,玩味地說:“都是站在這裏的女子,還分什麽高低貴賤?”???.23sk.


    “再者說了,今日我才是苦主,我憑什麽避?”


    “村長,您今日來可是為了替我主持公道的,您可別弄錯了對象。”


    她說著像是覺得站著太累,腳跟一勾從身後勾出個草墩子,啪嘰往草墩子上一坐,隨意地指了指顧瑀,慢條斯理地說:“顧瑀他受不住這個家的委屈,今日的訴求是要分家。”


    “我受不住別人的栽贓誣陷,今日的訴求是想平冤昭雪得個公道。”


    “一事不煩二主,您既然是一村之長,不如今日就在此把這兩樁案子斷了,當然,您如果是覺得為難,那我也不強人所難,隻是被人扣上了害人性命的罪名,哪怕是顧瑀大度不休我,我往後在這村裏也難做人了,我隻能是去縣衙門前求個清白。”


    她說完雙手一攤聳了聳肩,看似脾氣很好地露出了笑。


    “您看著辦吧。”


    蘇錦和顧瑀說的聽起來是兩件全然不相關的事兒。


    可隻要稍微細想,就不難猜出這夫妻二人共同的打算。


    今日林茂落水一事,是顧妮兒等人想借這個由頭將蘇錦趕出顧家。


    可蘇錦和顧瑀又何嚐不是在借著這個機會與顧家擺脫幹係?


    螳螂捕蟬,黃雀盡管有些猝不及防,卻雖遲必到。


    直到這個時候,隱忍許久的黃雀才終於露出了真正的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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