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看到顧妮兒眼中清晰可見不摻帶半點含糊的驚疑,蘇錦頓時就體驗到了欲哭無淚的感覺。


    該怎麽解釋才能顯得自己無辜?


    蘇錦內心非常焦灼,麵上仍是強撐住了雲淡風輕的氣勢,注意到屋內好奇探頭的林茂時忍不住尷尬地掩著嘴咳了一聲,故作鎮定地說:“那……那什麽……”


    “我原本是懶得開門想翻進自己家的,不好意思看錯了……”


    話一出口,蘇錦就想把自己的舌頭擰起來扔到河裏。


    她是從後牆翻進來的,跟開門有什麽關係?!


    就在蘇錦的腳趾頭險些摳破了鞋麵的時候,顧妮兒幹巴巴地笑了幾聲算是象征性地緩解了一下現場的尷尬。


    “沒……沒事兒……”


    “隻是這牆怪高的,你下次小心些別摔了。”


    蘇錦……


    這話是徹底說不清楚了。


    蘇錦心裏滿是滄桑,當即就決定馬上離開窒息現場。


    可誰知人剛一動,就被顧妮兒抓住了手腕,手裏還憑空多出來一樣冷冰冰的東西。


    蘇錦低頭一看,發現顧妮兒塞到自己手裏的居然是一把鑰匙。


    也許是猜到蘇錦會問什麽,顧妮兒摸著腰上的圍裙低聲說:“我托村裏的芳嫂子幫我在鎮上找了個活兒,在漿洗房裏幫人漿洗衣裳,隻等著茂哥兒身上的水泡徹底好了,我就會帶著他一起去鎮上,往後大約也不會時常回來了。”


    “分家的時候,是你從中插了一嘴,才讓我和茂哥兒得了這麽兩間屋子,可我隻是個寡婦,茂哥兒也不是顧家的人,這東西終歸是不屬於我們母子的,你幫顧瑀收著吧。”


    蘇錦下意識地想把鑰匙塞回去,可誰知顧妮兒這一下的反應快到出奇,愣是率先一步摁住了她的手腕。


    “我知道你和顧瑀都是有能耐的,不稀罕這麽點兒玩意兒,否則當初也不能分給我,可不是我的,我拿著也不安心。”


    她自嘲似的苦笑出聲,歎道:“蘇錦,我這些年瘋瘋癲癲的,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兒都一直虧著良心,如今好不容易是把身上的殼甩了,往後是真不想再做會讓自己心虛氣短的窩囊事兒了。”


    “茂哥兒日漸大了,我不想讓他往後在人前因為我這個不體麵的娘抬不起頭,也不想讓他沾染了我那些不好的習氣,你就當幫幫我,收下吧。”


    顧妮兒話說得極盡誠意,表情也看不出絲毫扯謊敷衍。


    蘇錦心裏略一琢磨,摩挲著鑰匙粗糙的棱角,突然說:“你的意思,是要帶著孩子去鎮上討生活,以後都不回來了?”


    顧妮兒點頭。


    “是,芳嫂子都幫我打聽好了,漿洗房那邊是有住處的,我先帶著茂哥兒跟大家夥兒一起湊合湊合,等幹上幾個月攢下些銀子,就再在外頭賃一處小房子落腳,隻要肯下工夫,總是餓不著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顧妮兒心裏早已有了成算,也早就想好了該何去何從。


    靠著自己的力氣吃飯不論何時何地都不丟人。


    蘇錦沒想著阻攔,隻是沉吟片刻後說:“你說的那個芳嫂子可靠?”


    “她給你找的地方,確定能合適?”


    顧妮兒大約是沒想到蘇錦能這麽問,愣了下才帶著滿臉的局促說:“靠得住靠得住,我前幾日已經帶著茂哥兒跟著去看過了,地方和工錢都挺好的。”


    “那也行。”


    蘇錦一甩手把鑰匙扔回顧妮兒懷裏,擺擺手淡淡地說:“鑰匙我就不拿了,說好了給你們的那就是你們的,你自己留著往後是賣了還是給孩子留個落腳處都行。”


    “你也不必再去找顧瑀,他聽我的。”


    “走了。”


    眼看著蘇錦馬上就要走出大門,顧妮兒把目光從手裏的鑰匙上挪開,毫無征兆地大步跑了過去,抓住蘇錦的手腕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曾在高門大戶中伺候過主子,學了不少高貴人的手段,為達目的是不惜手段害命的。”


    “你和顧瑀自己好生過日子便可,可千萬別再去招惹她了。”


    顧妮兒此言一出,蘇錦的眉眼間馬上就籠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冷色。


    可顧妮兒卻隻是像扶了她一下似的,迅速後退,低著頭說:“多的我不好說,隻是顧瑀多災多難的,活到現在不容易,有安生日子過總是比什麽都好的,你說呢?”


    蘇錦意味不明地搓了搓自己被抓過的手腕,在顧妮兒近乎停滯的呼吸中突然說:“我其實心裏一直都有個疑惑,不知大姐可否能為我解惑?”


    顧妮兒直直地看著地麵微不可聞地說:“你問。”


    蘇錦狐疑地眯起了眼,輕輕地說:“按理說兄弟二人長相應當相似,可我反複琢磨了很久,卻發現顧瑀和顧雲毫無相似之處,甚至……”


    “顧瑀跟顧家的人好像也找不到任何一點相同的地方,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有那麽一刹那,蘇錦明顯地感覺到顧妮兒胸口的起伏都比剛才快了許多。


    可那到底隻是轉瞬即逝的一刹。


    在被蘇錦察覺到更多的慌亂之前,顧妮兒飛快地咬住了下唇,聲若蚊吟地說:“既然是一家人,那肯定是有相似之處的,你或許隻是看差了一時沒想到。”


    “不過……”


    “老太太當年生老二的時候我已經記事兒了,第一個抱他的人就是我,我記得顧瑀的耳後應該有一顆小紅痣,有那顆紅痣在,怎麽可能會出錯。”


    “是嗎?”


    蘇錦腦中飛快地回想顧瑀耳後到底有沒有那麽一顆值得顧妮兒特意一提的紅痣,觸及顧妮兒眼底慌亂卻沒再多說。


    見蘇錦自顧自地出了大門,緊繃許久的顧妮兒終於艱難地抬起了自己蒼白的臉。


    林茂一直都躲在屋裏偷看,等蘇錦走了才噔噔噔地跑出來,抱著顧妮兒的胳膊小聲說:“娘,你剛才跟二舅母說什麽呢?”


    “二舅母怎麽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顧妮兒苦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小聲說:“你才多大點兒,你就知道什麽叫做不高興了?”


    “大人的事兒你少打聽,趕緊進屋去收拾你的東西,你二舅之前給你買的那些都收拾好了嗎?要是收漏了,我可不會再給你多買。”


    三言兩語把林茂打發進了屋,一直強撐著的顧妮兒走到牆根底下,脫力地跌了下去。


    蘇錦是從老太太的屋後跳過來的,她都看到了。


    但是她不想聲張,也不想讓老太太知道。


    蘇錦的敏銳已經超乎了她和老太太的預想,顧瑀的態度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從迎蘇錦進門那一刻起,顧家人頭頂開始湧動的就是無聲的風雲,被卷入其中的人誰也躲不過。


    可不管是蘇錦的果敢敏銳或是顧瑀的狠辣,又或者是老太太的狠心她都敵不過。


    跟這些聰明人打交道露出馬腳是遲早的事兒,她承受不起老太太的狠心,也抵擋不住可能來自顧瑀和蘇錦的報複。


    所以她不想知道蘇錦剛才問那句話的深意,也不想去深究蘇錦為何會去老太太的屋後偷聽,她隻想帶著自己的孩子去尋一個安靜的地方,避開這些人潮舊事帶來的風雨浪花,安安生生地把孩子養大。


    至於老太太藏了一輩子的那個生死攸關的秘密,蘇錦和顧瑀會找到答案的……


    m.23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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