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蘇錦穿著一身臨時買來的黑衣蹲在深巷裏的長凳上,看著滿頭都是汗的霍三說:“都打聽清楚了?”


    霍三白著臉用力點頭。


    “問清楚了。”


    “嫂子你說的果然沒錯,今晚去這幾處後廚幫忙的都有瑀哥的人!”m.23sk.


    顧瑀在賭坊裏待了好幾年,雖說人的性子是獨了些,可該懂的人情世故該存的情分一點兒都沒落下。


    傅爺在這片地頭上當土皇帝當慣了,連帶著手底下的人也跟著無法無天,做事素來猖狂無忌,對底下人的怨恨也向來都是熟視無睹。


    顧瑀得傅爺的重用,為他當了多年鷹犬的同時也借助自己與別人不同的地位,暗中護下了一些本該下場淒慘的人,堪稱是把做人留一線做到了極致。


    有對傅爺的怨恨,再加上感念顧瑀的救命之恩,這些人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他此時的助力。


    還是能不動聲色就融入到群體中去的助力。


    跟霍三從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激動和緊張不同,蘇錦的表情看起來淡定得簡直就像是在外出遊玩。


    霍三連呼帶喘地轉頭看了好幾圈,遲遲等不到蘇錦說話實在是沒忍住:“嫂子,你讓我打聽的事兒都打聽清楚了,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暴躁得在巷子裏來回走了好幾圈的賴老五也表情猙獰地看了過來。


    可蘇錦隻是扒拉了一下地上的草梗,不鹹不淡地吐出了一個字。


    “等。”


    “等?!”


    “不是,這都什麽時候了?天都黑了,瑀哥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動手了,這種時候咱們怎麽能在這裏幹等著?!”


    性急的賴老五急吼吼地說完甩手就要走,可人剛一動就被蘇錦抓起一個小石子砸到了小腿上。


    “老實站著。”


    就賴老五這樣的,去了也隻會是給顧瑀添亂,還不如在這裏跟著自己一起等呢。


    見賴老五和霍三都滿臉茫然地看著自己,蘇錦無力地掩麵而歎,歎息說:“擒賊先擒王,顧瑀肯定是親自去了賭坊。”


    “咱們要做的就是確保這幾處的人不能及時趕過去給他添亂,別的什麽都不必做。”


    因為顧瑀的打算她也隻是猜測,具體是怎麽安排的,在場的三個人一個都不清楚。


    這種情況下貿然闖過去不是去幫忙的,那是去添亂的。


    蘇錦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緩緩坐了下去,挑眉看著賴老五,說:“讓你找的人都找好了?”


    賴老五憋得一張臉紫紅紫紅的,悶悶地說:“找好了。”


    “都照你的說在門口看著呢,一有消息就會有人放煙火通知我們。”


    “很好。”


    蘇錦扔掉手裏的草梗子,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那就等著吧。”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霍三眨了眨眼,小聲說:“等多久?”


    “半個時辰。”


    捕捉到他眼中困惑,蘇錦耐著性子解釋:“顧瑀讓你給我下迷藥的時候說了,最遲一刻我就會因為藥的緣故陷入昏睡,證明這迷藥的時效是在一刻之內。”


    “而你們剛才也說了,傅爺養的那些打手每日的餐食都是由廚子按著時辰做好了端上桌,分批吃飯,全程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也就是說隻要顧瑀安排的人成功得手,那麽咱們在這裏等半個時辰再進去,就能看到滿地的暈死鬼。”


    “而我們守在這裏要確保的就是裏頭的人全部都暈過去了,如果有沒暈的,那就進去把人打暈,省得有不識趣的跑過去給顧瑀添亂,懂了嗎?”


    蘇錦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笑的,也看不出動怒的痕跡。


    可就是這麽一字一字的輕輕出口,字裏行間卻莫名讓霍三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寒意。


    從來都是把不識趣幾個大字釘死在腦門上的霍三難得機靈了一回,打了個寒戰馬上就慫著點頭。


    “懂了懂了……這回是真的懂了……”


    蘇錦滿意了。


    “那就安靜等著吧。”


    此時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傅爺為了確保自己的絕對權威和安全,費了不少心思把散落在四處的打手都聚到了一起,互相之間壓根就沒隔了多遠,隻要看到煙花再行動中途就不會有任何耽擱的可能。


    若非如此,帶著這麽兩個腦瓜不開竅的貨,蘇錦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蘇錦壓下不斷在胸口咆哮翻騰的煩躁沒了聲響,霍三老老實實地蹲成了個鵪鶉。


    心急的賴老五左右看看實在是站不住,不知想到什麽可能臉上的煞白再添幾分,顫著嗓門說:“嫂子,你說的我都聽懂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可是要是裏頭沒中招的人太多的話咱們怎麽辦?”


    他隔空比劃了一下自己沙包大的拳頭,直愣愣地說:“霍三他打人不行就曉得挨打,我自己一個人也打不過那麽多人啊,這要是沒能及時把人攔住,不就幫不到瑀哥了嗎?”


    忍無可忍地蘇錦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了頭,隨手一捏將坐著的長凳生生掰下來了巴掌大的一塊,在賴老五難以言喻的目光中輕輕地說:“你覺得呢?”


    “再多廢話,我就把你當成這凳子一塊一塊的卸了。”


    賴老五帶著悚然死死地捂住了自己多話的嘴,無人經過的深巷之中再度恢複了讓人心悸的安靜。


    就在這種安靜之中,每一刻都顯得格外熬人。


    在蘇錦的耐性瀕臨破滅時,位於西南麵的方向毫無征兆地炸開了一簇煙火,直直地落入人眼就像是在頭頂綻開的一樣。


    一直打哆嗦的霍三被嚇得嗷一嗓子咣當倒在地上。


    賴老五慘白著臉仰頭看著天穹上一閃而過的絢麗心底生涼。


    他還沒開口,眼前一道人影一閃而過,耳邊隻留下了一句裹在風裏的話。


    “那邊出事兒了!”


    賴老五一眨眼的工夫就看到蘇錦一陣風似的刮遠了,又是著急又是恐懼地在霍三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咬牙說:“都什麽事實了你骨頭還軟著呢!”


    “趕緊站起來追啊!”


    “快追!”


    蘇錦選擇在這個巷子裏等著,圖的就是位置方便,不管是哪邊出了問題都能及時趕到。


    所以轉瞬的工夫她就跑到了想去的地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放煙花的乞丐,低聲說:“你看到了?”


    乞丐生了一副老實憨厚的樣子,可說起話來倒是利索得很。


    他想也不想地說:“五哥讓我盯著的那個人我認識,我一直就在這門口盯著他呢。”


    “五哥來找我的時候說的,如果那人神色慌張跑得很急,那就馬上放煙花,我一看他跑得連鞋掉了都顧不得撿就曉得是壞菜了,他一跑出來我就按五哥說的把煙花放了。”


    如果順利得手,那這宅子裏現在躺下的都是一地的暈死鬼,那就完全用不著害怕到慌不擇路的逃跑。


    既然是連鞋都跑掉了,那就證明這宅子裏一定出了什麽岔子,以至於事情的走向沒能像那人的預料之中。


    蘇錦飛快地閉了閉眼壓下心裏湧動而出的所有雜念,啞著嗓子說:“那人跑出來之前這裏頭可有什麽異狀?”


    “你還看到什麽了?”


    乞丐隻是跟賴老五相熟,得了好處來幫忙的,也不清楚蘇錦這話的分量和深意。


    他摸著打了綹子的頭發想了想,不確定地說:“許大成剛剛才帶著人進去,這算不算?”


    他說完馬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長長地哦了一聲說:“就是許大成剛帶著人進去,那個廚子馬上就跑了出來!沒錯!就是這樣!”


    乞丐的話音剛落,蘇錦的心頭就迅速覆蓋上了一層抹不開的涼意。


    顧瑀讓廚子給裏頭的人精心準備了一餐好飯,可那個叫許大成的顯然是回來晚了。


    他和他帶著的那些人都沒能趕上這一餐加了作料的晚飯……


    乞丐注意到蘇錦的臉色不太對,遲疑了一下小聲說:“怎麽,我說的不對嗎?還是說……”


    “那個叫許大成的帶了多少人回來?”


    蘇錦果斷掐斷乞丐的話,冷冷地說:“你看清楚了嗎?”


    乞丐被她眼中迸出的冷意駭得愣了下,頓了頓才說:“看……看清楚了。”


    “前前後後的跟了一長串,打眼一看怎麽也有十一二個。”


    “十一二個……”


    蘇錦意味不明地在嘴裏咀嚼了一下這個數字,在賴老五拎著霍三趕到的時候轉頭就說:“認識許大成嗎?”


    賴老五舌頭打結地說:“認……認識!”


    “他是傅爺身邊除了瑀哥以外最能打的,還……還特別心狠手辣,做人特別不講究……”


    “沒問你那麽多。”


    蘇錦麵無表情地呼出一口氣,側眸看到微微敞開的門縫後出現了晃動的人影,壓下舌根泛起的澀味無奈地說:“那咱們今兒算是來對了。”


    最能打的就在這裏,也算是沒跑錯地方。


    賴老五還在驚悚於許大成這樣棘手的刺頭竟然就在自己的眼跟前,蘇錦就已經緩緩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後腰。


    在霍三驚恐的目光中,蘇錦冷聲說:“招子放亮堂機靈點兒,怕的話就躲好別出來挨打。”


    牙齒打了半天架的霍三終於捋直了自己的舌頭,帶著恐懼的哭腔說:“嫂子,你……你這是幹什麽去?”


    蘇錦頭也不回地甩開他拉自己的手,帶著濃厚的暴躁說:“幹什麽?”


    “當然是去給你瑀哥掃尾了。”


    “要是這扇門被人從裏頭打開了,那還怎麽關門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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