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顯然是被蘇錦出人意料的話震到了。


    可還不等她艱難的把自己飛到半空中的魂兒拽回來,屏風外就接連出了好幾聲異樣的響動。


    沉悶悶的。


    聽起來就像是有什麽重物砸到了地上一樣。


    女子心頭一緊下意識地飛快扭頭,結果正好就聽到蘇錦慢悠悠地說:“都搞定了?”


    屏風外是一聲意簡言賅的輕應:“嗯。”


    蘇錦推開木頭似的杵在自己麵前忘了動彈的女子拎著裙擺走出去,看到死屍一樣躺了滿地的人,非常滿意地咧嘴笑了。


    “不愧是你。”


    動手的顧瑀一時沒分辨出這話是在誇自己還是在損自己,愣了下沒吱聲,隻是落在緊隨在蘇錦身後冒頭的女子身上的目光不太友好。


    察覺到他眼中冷色,想不通這裏為何還會出現另一個麵生的男人,女子整個人看起來都非常的不好。


    如果不是後背抵住了寬厚的柱子,她顫得好像馬上就會迎麵砸到地上去。


    蘇錦側首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豎起手指在唇邊一擋,低低地說:“別出聲兒,不讓你也要躺下睡一覺了,知道嗎?”


    女子聞言馬上就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蘇錦確定她不會打攪自己,馬上就把藏在身上的東西掏了出來。


    她動作麻溜速度也快,隻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塞滿了腰帶的白色粉末全都倒進了水壺裏。


    看著抓住水壺上下用力搖晃的蘇錦,顧瑀冷著臉伸出了手。


    “我來。”


    蘇錦也不跟這送到了眼前的苦力客氣,大大方方的把摻了一半料的水壺塞給顧瑀,轉頭扒拉個火折子去點屋裏的蠟燭。


    那蠟燭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遇了火光就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白煙,還迸出了一股濃烈到刺鼻的香味。


    想到顧瑀之前的提醒,蘇錦很警惕地捂住了口鼻,轉頭看到顧瑀正粗暴地捏著許澈的嘴往裏灌水,樂得彎了眸子。


    “你多灌點兒,最好是一滴都別浪費了。”


    這麽些不可說的藥入了體,許澈身為男人的驕傲基本上也就毀了個七七八八。


    他行事的荒唐不管是周家人還是顧明心裏都一清二楚,等人發現屋裏的情況不對衝進來時,看到這屋裏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還有屋裏的數位女子,心裏也會大致有了猜想,壓根就不會把今日的事兒當成意外,隻會一致的認為是許澈無所節製咎由自取的惡果。


    許澈自己是絕對不敢說出真相的。


    因為這一覺睡醒了以後,發現因為用藥過度導致自己作孽的玩意兒徹底成了一個擺設,他會比誰都害怕被人提起今日之事。


    他絕對不想成為眾人口中的笑話,也不想因為喪失男人尊嚴的噩耗傳回京城,導致自己徹底成為族中人人不齒的棄子。


    所以在來之前蘇錦就想好了,她給許澈留下的路是一條他絕對不敢提,甚至不敢讓人追問的絕路。


    如此就算顧明沒能及時趕到,那對她和顧瑀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畢竟許澈醒悟過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大約就是忙著暗中請醫問藥,絕對沒心思去追問其他。


    隻是……


    看著衣衫完整的許澈和地上的女子,蘇錦還是覺得不太滿意。


    穿這麽齊整,看起來也不像是尋歡作樂的樣子啊……


    既然是做戲,那肯定是做全套。


    最好是怎麽荒唐怎麽來。


    她嫌棄地嘖了一聲,看著顧瑀把空了的水壺扔到地上,小聲說:“你把他的衣裳扒拉了。”


    顧瑀眼珠一轉就猜到了蘇錦如此的用意。


    隻是搭在許澈衣領上的手指無聲一頓,目光幽幽地轉向蘇錦,開口時的話就變得硬邦邦的。


    “他是個男子,小姑娘看了會長針眼。”


    言外之意就是,你真的要在這裏看?


    蘇錦在這個時候非常識趣,馬上就捏住手指連連搖頭。


    “怎麽可能?”


    “你來你來,我絕對不偷看。”


    蘇錦幹脆地背過了身,可想到地上的幾個女子卻陷入了犯難的境地。


    她見不得男子,那顧瑀就能扒女子的衣裳了?


    蘇錦巴掌大的小臉上擰出了包子褶,麵對麵看著她驚魂落魄了好一會兒的女子終於回了魂兒,馬上就機敏地舉起了手,自薦道:“我去!”


    “我去幫忙!”


    她說完哆哆嗦嗦地扭著軟趴趴的兩條腿,手腳並用地朝著地上的人奔了過去,片刻後,身後傳來一陣衣料窸窸窣窣的動靜,顧瑀就跟蘇錦並肩站在了一處。


    兩人同時背麵朝後。


    女不看男,男不看女。


    非常公平。


    幫忙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地上幾人的衣裳都扒了個一幹二淨,癱坐在滿地的狼藉中絕望地瞪大了眼。


    “接……接下來咋整?”


    “這……這可怎麽收場啊……”


    她是抱著大不了就是被折磨死的決心來的。


    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折騰了一圈自己非但沒死,還看到了這麽不得了的畫麵。


    許澈是誰她並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周家人對許澈的恭敬肯定不是無端來的,這樣的人物,哪兒會是命比草賤的她惹得起的?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後悔自己沒在第一時間出聲叫人,可下一秒她就聽到蘇錦說:“沒事兒。”


    “一會兒我走的時候順帶把你捎上,隻是……”


    她要笑不笑地轉頭看著滿臉悚然的女子,小聲說:“你出去以後可不能亂說話,否則的話,我能把你從這個虎狼窩裏拉出去,我也能把你扔下十八層地獄。”


    “記住了嗎?”


    蘇錦本來是不想多事兒,直接把在這裏的人全都摁在一個屋裏放倒的。


    隻是許澈今日出了岔子,等明日排查起來,這屋裏跟許澈同處一室的人肯定逃脫不了幹係。


    這女子先前既是對她有掩飾提醒的情分,那她順手把人撈出去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兒。


    女子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活著從這裏出去,聽到蘇錦這話狠狠一怔,淚水馬上就堆滿了眼眶。


    她強忍著激動用力點頭,咬牙說:“你放心,我絕對不說半個字!死都不說!”


    蘇錦十分滿意她的識趣,慢條斯理地撣了撣指尖,笑眯眯地看著顧瑀:“我之前在家裏讓你準備好的東西呢?”


    “拿來。”


    顧瑀無言以對地看著眼前素白的手,無聲一歎後把懷裏準備好的信放在了蘇錦的手心。


    蘇錦隨手把信封扔到女子的跟前,說:“喏,把這個藏在許澈的枕頭底下,等他醒了以後慢慢看。”


    信中也沒寫多的,總共就幾句話。


    大概意思就是許澈若敢聲張追究,那就會有人把他子孫根廢了的事兒大肆渲染出去。


    據蘇錦所知,許澈在家中並不多受重視,唯一能拿得出手被人看重的就是男丁的身份。


    可要是他連傳宗接代都成了奢望,那他還能有什麽指望?


    他比誰都怕這個秘密傳了出去。


    聽到身後的女子帶著哭腔說東西放好了,蘇錦終於覺得心口堵了多日的那口惡意撒了出去。


    問就是舒坦。


    顧瑀餘光瞥見她的小表情,忍不住笑:“這回滿意了?”


    蘇錦不假思索地點頭。


    “那是自然。”


    兵不血刃解決了這麽一個麻煩,還能讓這個麻煩永久閉嘴,非常滿意。


    心情舒暢了的蘇錦格外的好說話,連帶著臉上的笑都燦爛了不少。


    “有人留了門,咱們可以直接從側門出去,這裏明日一早就會有人來查探,耽擱了時辰到時候就不好走了。”


    “對了,你那邊的人通知到了嗎?會不會出意外?”


    顧瑀表情淡淡的搖頭。


    “那人已經出發了,所以都等不到明日一早你就會有想看的笑話看。”


    “那咱們走吧?”


    蘇錦幹脆點頭:“走。”


    拔腿走出去幾步蘇錦狐疑地扭頭:“你愣著幹嘛?跟上啊!”


    被叫到的女子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顫顫巍巍地說:“我也能走嗎?”


    “我真的能走?”


    蘇錦被逗樂了。


    “不然你當我跟你說笑呢?”


    “快快快,趁現在沒人趕緊走!”


    女子神情恍惚地跟在蘇錦和顧瑀的身後往外,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膽,生怕出了半點意外。


    可問題是一路走來,出人意料的是竟然一個人都沒遇上,他們就這麽做夢似的輕而易舉地出了周家!


    出了側門拐彎一走就是熱鬧的集市,蘇錦看到女子身上的打扮過分惹眼,抿了抿唇後從顧瑀身上掏出了一點兒碎銀子放在她的手心裏,低低地說:“拿著這銀子找個落腳的地方,管好自己的嘴別胡說,那你往後的日子便可得安寧,若你不識趣,那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她的聲音不大,可字裏行間凝聚而起的寒意卻冷得徹骨。


    女子聽完馬上就失控地打了個寒戰,可還是忍住淚認真地咬唇說:“您今日大恩我沒齒難忘,縱是死也絕不忘懷。”


    “來日若有命報您的恩,那我就是……”


    “那就算了吧。”


    蘇錦好笑地彎起眼說:“順手的事兒,沒指望你那麽多。”


    “出了這道門,就把裏頭的事兒忘了,那些門後的事兒也跟你再無幹係了。”


    她說完幹脆地擺擺手,拍了拍顧瑀的肩兩人慢悠悠地走進了來往的人群,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握住一點兒碎銀子的女子死死地咬住牙關把泄出的哭聲咽下去,抬起手背用力一抹眼角的淚,毅然而然地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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