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空山和陳先生本來是想留顧明吃過午飯再走的,可顧明說自己還有旁的事兒不便耽擱,過幾日再來拜訪,最後隻能是讓顧瑀親自把人送了出去。


    顧瑀站在門前看著顧明帶著人走遠了才退回去。


    可他剛進去沒多久,顧明就像是腦後長眼了似的突然回頭。


    落在顧瑀剛才站立的地方目光複雜到晦澀。


    “樹青,你看到他的臉了嗎?”


    被叫到的樹青神色微妙地轉頭,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後低低地說:“三爺,您是想說他像將軍府已故的左小姐嗎?”


    樹青欲言又止地看著目光恍惚的顧明,頓了頓忍不住低低地說:“可是左小姐已故多年,她唯一的孩子如今也好好的在府中,您……”


    “會不會是想多了?”


    樹青口中的將軍府左小姐其實已經多年不被人稱作左小姐了。


    因為這位左小姐在二十五年前就十裏紅妝嫁給了當時名熱京城的狀元郎為妻,隻可惜佳人命薄,生下一子就撒手人寰,如今再被人提起時,多是尊稱一聲先顧夫人。


    甚至已經很少有人記得這位被人供奉在牌位上多年的先顧夫人本姓為左。


    隻有顧明和他身邊的樹青,多年來始終都沒變過。


    聽出樹青話中不明顯的無奈,顧明自嘲地搖頭笑了。


    “顧麟不像她。”


    “顧麟一點兒都不像她。”


    顧麟是當今宰相顧景膝下的嫡長子,也是顧景已逝的原配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脈,論輩分顧明是顧麟親親的三叔,可有許多原因作祟,他們叔侄間並不親近。


    樹青想了想,耿直的腦子說不出婉轉的話,沉默了很久也跟著說:“顧大少的確是不像左小姐,跟相爺相似的地方也不多。”


    準確的說,他剛才在腦子裏反複對比了很多地方,愣是沒從顧麟的身上找到半點來自父母的影子。


    因為不管是相爺本人,還是早逝的左小姐,早年間那都是京城裏名動一時的人物,不管是才華還是相貌都說得上是首屈一指,讓人見之難忘。


    可顧麟生得與父母都不同。


    既無出眾的才華,亦無精絕的容色,甚至就連心性都比不得常人。


    這樣的人若是放尋常人家或許還有些出挑之處,可落在人才輩出的顧家,處在從不缺能人才幹的京城,就很泯然眾人了。


    毫不起眼,想昧著良心誇都實在下不去嘴。


    顧明大約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沉默了片刻後啞然失笑,語調中摻雜了說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這孩子側對著我找書的時候,抬頭的那個角度幾乎一模一樣,還有那雙眼睛,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剛看到他的時候,甚至恍惚覺得是她回來了,站在我麵前的人其實就是她。”


    隻是那人早就死了。


    縱然是還活著,活到一百二十歲,也注定跟他毫無關係。


    那是他一時錯過就悔了終身不得彌補的踏錯。


    顧明難掩落寞地閉了閉眼,在樹青不忍的目光中淡淡地說:“那孩子叫顧瑀,家住在距離此處不遠的顧家村,你暗中派人去打聽打聽這孩子的來曆細細來報,另外……”


    顧明眼中幽光微閃,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這孩子對我看似熱絡,實際上卻樹起了深深的防備,隻是我與他今日乃是第一次見,本不該如此,隻怕是還藏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緣故,你去打探仔細了來跟我說,務必一絲細節都不可漏。”


    樹青聞言想也不想的點頭應是,跟在顧明身後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說:“對了,許公子已經送走了。”


    “按您之前的吩咐,半點沒聲張,是趕著出城的人多的時候送出去的,一路跟著的都是咱們的人,周家上下打點好了,保準不會有人敢在外胡說。”


    顧明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他走的時候可說了什麽?”


    樹青仔細回想來人跟自己說的內容,絞著眉毛不解地說:“昨晚許公子鬧到了夜半,一直都在嚷嚷說自己是被人害了,要去把凶手抓來報仇,還吵吵著說要找禦醫問診。”


    “可不知為何房中摔打一陣後爆出幾聲慘叫,而後守在外頭的人進去後許公子卻說沒事兒了,隻是神色慌亂得很,像是在藏什麽東西。”


    樹青為難地摸了摸腦袋,小聲說:“三爺的意思是隻要人活著別的就不必理會,當時看守的人就沒揪著細看,直到今日被送出城時,許公子也出人意料的安靜,什麽也沒說。”


    “什麽也沒說嗎?”


    顧明要笑不笑地搓了搓指腹,微妙道:“他不想抓害他的人了?”


    “害他?”


    樹青大為意外地瞪圓了眼,驚訝地說:“三爺您的意思是,真有人……”


    “噓。”


    顧明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冷冷一嗬,漫不經心地說:“許澈是蠢,可再蠢的人也曉得胡來的底線,否則他這條小命早就丟在了外頭。”


    “他會不顧死活隻想著自己的樂子對無辜之人下死手,逼著人吃下大量可偷歡的藥,但是他絕不會自己吃。”


    越是玩兒得厲害的,就越是知道那些髒東西的壞處。


    許澈這人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貪生怕死卻是一把好手。


    他不可能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他沒那樣的膽氣。


    而且許澈醒了後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有人加害,這肯定不是胡話。


    顧明之前還擔心這人被押送回京後,若是說出了什麽再惹事端該如何收場,可沒想到這人竟然是自己就乖乖地閉上了嘴。


    可見動手的人不光是膽兒大,還足夠心細。


    許澈肯定是看到了什麽,或者是被那人留下的什麽東西拿捏住了要害,這才不得不憋屈地閉上了嘴。


    樹青沒想到這看似簡單的事兒背裏竟還藏著這樣的可怖,狠狠一滯後不解地說:“那三爺既是猜到了有人加害,為何還……”


    “我為何要說?”


    顧明麵無表情地甩了甩袖口,冷冰冰地說:“許澈在此處作惡多端,先後害死了數條人命,這樣的罪過還能存下一條小命苟且於世,對他而言已然是個不錯的結局了,我何必多管那樣的閑事?”


    “那樣的齷齪東西,還活著就已經是福報了。”


    他沒理會樹青眼中未解的困惑,擺擺手後說:“你去把那人可能留下的尾巴掃幹淨,不必細查到底是誰動的手,這鍋扣在許澈身上讓他自作自受就很合適了,另外……”


    “設法把之前跟在許澈身邊的人都打發幹淨,務必確保這裏的事兒除了你我外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曉,記住了嗎?”


    樹青麵色微凝用力點頭。


    “三爺放心。”


    “那三爺,咱們還回周家嗎?”


    “去周家做什麽?”


    顧明小心地護著借來的書,站在街市上看了一眼,隨意指著個看起來還湊合的客棧說:“許澈不是個好東西,周家也不見得是什麽幹淨地方,暫時在這裏落腳便可,還有就是,你去附近找個清淨些的院子,我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


    “我要看看那孩子到底能給我多少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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