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本來隻是順口一問,想的是要是能搞清楚是誰在作怪加害無辜路人,不行的話就把證據都送到衙門去,好借衙門的手來鏟了這裏的惡人。


    可要真如男子口中所說,背後作惡的人是顧家大少的話,那這人送到衙門就沒用了。


    衙門不敢管。


    而且……


    誰能說得準,坐在明鏡高懸下的大人,跟能把手伸到這裏尋人的顧家大少之間,真的沒見不得人的勾結呢?


    四目相對沉默一刹,蘇錦馬上就有了主意。


    她抬起腳拍了拍手,說:“瑀哥,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出去看看。”


    盡管他們不打算回顧家認祖歸宗,可聽著這位鳩占鵲巢的顧大少好像也不是什麽善茬。


    與其兩眼一抹黑紮進去搞不清狀況,倒是不如借此機會先探一探虛實。


    蘇錦帶著秋梨和冬蟬出去了。


    戰戰兢兢守在門外的陳先生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剛鬆一口氣,看到蘇錦手上的血漬馬上就吸了一口涼氣。


    “丫頭,你這手是怎麽了?怎麽還出血了?”


    蘇錦低頭一看,不以為意反手在腰後一抹,笑笑說:“不礙事兒,我剛才打了個蚊子。”


    陳先生聞言滿臉納罕。


    寒冬臘月的,哪兒來的蚊子?


    猜到了事實的路老一臉看破虛幻的唏噓,背著手看天看地看星星。


    宴周和青竹無措地看著被秋梨背出來的兩個女子,躊躇地說:“嫂子,這兩個姑娘咋整?”


    人都救出來了,總不能就這麽往大路上就是一扔。23sk.


    可現在大半夜的,也找不到問話的人,這倆都昏迷著什麽也問不出,不一會兒他們就該走了,這人咋辦?


    蘇錦聞聲走過去看了一眼,注意到其中一人身上的衣裳,眉梢無聲微揚。


    “千華錦。”


    這料子極其珍貴,專屬上貢之物。


    若非皇親國戚,有再多的銀子也弄不到這樣的好東西。


    隻是……


    這女子的來頭要真是那麽大的話,她是怎麽淪落至此的?


    不知為何,蘇錦看著昏迷不醒的華服女子,隱隱覺得自己說不定是順手救下了一個麻煩……


    注意到蘇錦的沉默,看出了端倪的冬蟬低聲說:“掌櫃的,奴婢看此人衣著不凡,隻怕是有些來頭的。”


    “你可能看出她的來曆?”


    冬蟬為難地搖頭。


    “奴婢不知。”


    不知道來曆,不清楚去向。


    就這麽平白把人撈走,似乎是有些不妥。


    可要是就這麽把人撇下不管,那今晚的善舉也就相當於是白忙活了。


    蘇錦頭疼地捏了捏眉心,說:“先把人弄到馬車上去,把人帶走再說。”


    等人醒了,去留再說。


    冬蟬和秋梨會意去搬人了。


    一刻不到後顧瑀也出來了。


    他的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的痕跡,隻有蘇錦注意到了他的指尖似乎在顫抖。


    他快步走過來,低聲說:“先離開這裏,馬上出鎮。”


    蘇錦側眸看向他的身後,挑眉。


    “那些人呢?”


    顧瑀自知是瞞不過無聲而笑,在宴周不解的目光中淡淡地說:“阿錦,一場大火足以消除所有留下過的痕跡。”


    他在屋子裏留下了一點兒小機關,等盡頭的蠟燭燃盡,這裏便會憑空而起一場大火。


    大火過後,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


    蘇錦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抿抿唇果斷爬上馬車,把原本等著趕車的宴周趕到了後頭。


    “你去跟陳先生他們一起,我來。”


    宴周還有些遲疑,可蘇錦說出的下一句話馬上就讓他閉上了嘴。


    “我來會比較快,慢吞吞的咱們說不定會被人追上。”


    “好的,嫂子你來。”


    宴周轉身就走,顧瑀扶著陳先生和路老接連上車。


    天邊晨光漸起,清水河的小鎮上起了一場莫名的大火,誰也不知道,這個無人可見的深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次日中午,趕到了下一個目的地的蘇錦拿著樹枝扒拉火堆裏的樹枝,踢了踢顧瑀的小腿,咂嘴說:“你昨晚上又問出什麽了嗎?”


    “這事兒真是顧麟做的?”


    顧麟,相府過去二十多年的嫡長子,也是取代了顧瑀身份的奶娘之子。


    顧瑀聽到這兩個字唇邊溢出一抹譏誚,冷嗤道:“他能做出這樣的事兒,倒也不讓人覺得多意外。”


    蘇錦聽完眼底漸起漣漪,意味不明地說:“他倒是也不嫌費勁兒。”


    這麽大老遠的,隔著千裏之遙都還在設法搜尋美人,這是生怕自己死得晚了趕不上好時候?


    顧瑀笑笑沒接話,蘇錦還想說什麽,可話沒出口就看到冬蟬急匆匆地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掌櫃的,馬車上的人醒了。”


    蘇錦意外地呦了一聲:“這麽快?”


    冬蟬通醫術,昨晚上就給這兩人看了下,隻說是被灌的迷藥太多,摸不準什麽時候會恢複清醒。


    蘇錦本以為起碼怎麽也得睡個一兩日,可這才過去多久?


    車上是女眷,顧瑀不方便過去。


    蘇錦帶著冬蟬走過去,掀開車簾跟睜大眼的女子四目相對,空氣中泛起的都是說不出的靜謐。


    她好像知道為何這華服女子沒被玷汙了。


    不是因為那些人看出了她的出身不凡有所顧忌,而是因為這人的皮相屬實是非常不錯。


    月眉杏目,膚若凝脂。


    驚恐之時眼中泛起點點漣漪,更是讓人見了就止不住的心中生憐。


    如此絕色,放在何處都當被稱為難得。


    那些人苦心搜尋美人日久,見了這樣的絕色,能罕見的控製住獸性倒也說得過去。


    心中了然的蘇錦止步在車外,看著女子勾唇一笑,大大方方地說:“我叫蘇錦,姑娘怎麽稱呼?”


    這人看著蘇錦有些難以掩飾的緊張,可眉眼間防備卸去,最後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


    “阿雲。”


    “夫人若是不嫌棄,叫我阿雲就好。”


    隻說小名不透名姓,可見防備心不淺,也不想跟不熟的人有過多牽扯。


    蘇錦聽完眉梢無聲一揚,笑笑說:“那我就不跟你多見外了。”


    “不必見外。”


    阿雲帶著局促捏了捏自己的袖子,不安地看了一眼車外,低聲說:“我記得我暈過去時是在一個客棧裏,不知為何到了此處?跟我一道同行的人,夫人可見著了?”


    蘇錦若有所思地抿唇。


    “你還記得暈過去之前的事兒嗎?”


    阿雲苦著臉搖頭。


    “不記得了。”


    “你是什麽時候到的客棧?”


    “前日夜半。”


    前日,那就是比蘇錦他們提早一日到的客棧。


    蘇錦腦中閃過一絲明悟,帶著說不出的遺憾說:“我們是昨日到的客棧,那客棧裏的東西有蹊蹺,可致人暈厥,在客棧的後院柴房裏就發現你和另外一個姑娘,沒有發現別人。”


    蘇錦沒把話說得太透,可話中的意思非常明確。


    消失的人或許再也找不到了。


    以那些人的心狠手辣,蘇錦並不覺得那些不見蹤影的人會有多餘的活路。


    阿雲似乎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看著車廂裏仍處在暈厥中的消瘦女子,臉上所剩無幾的血色馬上就褪了個一幹二淨。


    瞧出她的惶恐和不安,蘇錦無聲一歎後緩緩說:“能告訴我你家住何處,準備去哪兒嗎?”


    “若是順路的話,我或許可以帶你一程。”


    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那就是蘇錦唯一能做的了。


    阿雲帶著遲疑看向蘇錦,不答反問:“冒昧問一句夫人,你是準備往何處去?”


    蘇錦答得坦蕩。


    “京城。”


    阿雲聞言眼中驟起光亮,咬住下唇說:“那我可以多叨擾夫人一段時日,勞煩夫人將我帶至京城嗎?”


    蘇錦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眉心,詫異道:“你家住京城?”


    住在京城的小姑娘,大老遠的怎麽跑到這種荒山野嶺來了?


    這是來幹什麽的?


    阿雲苦笑著搖了搖頭,澀聲說:“其中隱情不便直言,但夫人對我有大恩,若能將我帶至京城,我歸家後定有厚謝。”


    “重謝不重謝的倒是談不上,隻是我們一行中有長輩,我隻怕不好做主。”


    蘇錦想了想說:“要不你等等,我去問問長輩再來答複你?”


    “好。”


    蘇錦下了馬車折到了火堆邊上,把剛才的對話重複了一遍,路老皺眉不言。


    陳先生無聲歎息。


    “相逢也是緣分,既是伸手搭救了,還有同路的機緣,帶上就當是積個善緣。”


    “帶上也行,隻是……”


    路老不放心地捏了捏胡子,小聲說:“問清楚來曆了嗎?”


    “我看那小姑娘衣著什麽的都不凡,隻怕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這萬一要是有了仇家逃到此處的,咱們貿然施救豈不是要惹麻煩?”


    路老的擔心無可厚非,可見死不救又實在是違背良心。


    蘇錦在二老壓低的爭執聲中撞了撞顧瑀的胳膊,小聲說:“你咋想的?”


    顧瑀滿不在意地說:“你不嫌麻煩想帶那就帶上,你若嫌麻煩,那後日到了下一個小鎮就把人放下。”


    危險不危險他不在意。


    他隻是單純的覺得,馬車上多出來兩個人,影響蘇錦休息。


    顧瑀的意見可有可無,最終還是陳先生的堅持獲得了勝利。


    得知自己可以留下了,一直沉浸在不安中的阿雲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蘇錦說:“若是覺得車上憋悶,也可下來透透氣。”


    “不想下來的話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吃的。”


    有求於人不可端架子。


    阿雲深知這個道理,聽到這話馬上就說:“不用不用,我下去走走,正好也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


    想著她剛醒身子虛,蘇錦對著冬蟬使了個眼神示意她稍微扶著些。


    自己大步朝著火堆走過去:“顧瑀,你說的烤肉還不能吃嗎?我都餓了!”


    蹲在火堆邊的顧瑀笑著招手:“你過來就能吃了。”


    蘇錦蹬蹬蹬地跑過去,被扶下馬車的阿雲難以置信地看著被火光映了半邊臉的顧瑀,看清他腰間的玉佩,整個人都狠狠一顫。


    “那男子叫什麽?”


    冬蟬心頭滑過一絲古怪,頓了頓說:“姓顧,單字瑀。”


    “顧瑀……”


    “他叫顧瑀?”


    “原來他就是顧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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