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阿牛瘋瘋癲癲地跑遠了以後,李田生在糾結了一會兒以後也跟著跑了過去,至此,剛剛還熱鬧的街巷此時已經空無一人。


    等街上的事情塵埃落定以後,在不遠的一家農戶的院牆後邊,一個普通農戶裝扮的年輕人長長出了口氣,然後趕緊跑出了院子,向著元仁堂所在的方位快速跑了過去。


    ————


    自從元仁堂無故換了掌櫃的以後,藥鋪就再也沒開過門,藥鋪裏除了宋家本家的夥計以外,其他的學徒和打雜的夥計全部被那個年紀輕輕的掌櫃的喊回了家裏,說是等藥鋪什麽時候再次開張了,再讓他們回來。


    新來的掌櫃的剛上任這麽幹,下邊立馬就有人不滿了,畢竟在家一天就少一天的工錢,誰能樂意啊。再加上下邊的人看新來的掌櫃一直笑眯眯的,看著麵善,而且還是個年輕人,就覺得這個掌櫃的肯定好欺負,所以在得到消息以後,立馬就有幾個年輕夥計聯合起來向新掌櫃的施壓。


    由於出頭地都是幾個年輕夥計,嘴裏說話沒個把門的,所以話說得很難聽,像什麽“老掌櫃在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幹過,小掌櫃你剛來就這麽做,耽誤了生意東家能滿意嗎”,還有什麽“小掌櫃你這麽做東家知道嗎可別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被東家趕人了,到時候還得把老掌櫃的請回來,讓他老人家繼續給我們這些人操心”。更有甚者,當著新掌櫃的麵放出了狠話,揚言讓他們回家可以,但是工錢得照常發。


    因為當時新掌櫃宣布消息的時候是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的,所以那幾個年輕夥計說完話以後,見新掌櫃不僅沒說話,還笑眯眯的優哉遊哉地喝著茶,就覺得新來的掌櫃的是個慫包,所以說話就更加肆無忌憚了,不僅他們自己在那鼓吹造勢,還要鼓動著其他年輕人一起給年輕掌櫃的施壓。隻可惜,響應者寥寥無幾。


    等到下邊那幾個鬧事的說得口幹舌燥了,可新來的掌櫃依舊不急不惱地自顧自喝著茶。見下邊聲音小了許多,新來的掌櫃還端起手裏的茶笑著問要不要喝點茶潤潤嗓子,然後再接著說。


    到了這時候,下邊那幾個鬧事的年輕夥計就算是個傻子也該感受到氣氛不對勁了.他們偷偷看了一下人群裏的幾個老前輩,見他們紛紛低著頭,一個比一個乖,這才覺得自己被人給坑了,紛紛閉嘴,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等到下邊沒人說話了,年輕掌櫃對身邊的幾個夥計勾了勾手指,立馬就有人走了過來,低著頭把耳朵湊到了他的身邊,然後底下人就看見年輕掌櫃的輕聲說了幾句話,那人就走了。


    等安排好了事情,年輕掌櫃的又喝了一口茶,這才優哉遊哉地開口說話。


    “我呢,叫宋龜,是咱們元仁堂的東家新指派下來管事的掌櫃,你們的老掌櫃宋枳因為犯了點事,被咱們東家給叫走了,大概率是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嘛,這藥鋪的事,以後我說了算。”


    宋龜說話的時候嗓音輕柔,語氣恬淡慵懶,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能讓人光是聽聲音就對他擁有不小的好感。


    “我這人呢,有個臭毛病,做事不喜歡跟人拐彎抹角的,要是接下來做的事情有什麽讓大家夥不滿意了,那就還請各位見諒見諒。”


    本來光是聽宋龜的嗓音,下邊的幾個夥計,特別是鬧事的那幾個,都以為宋龜脾氣好沒生氣,甚至要退讓一步了,可沒想到說話這麽柔和的一個人話音會忽然這麽一轉,這讓下邊很多人都沒回過味兒來,而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幾個人,此時已是滿頭大汗。


    “算清楚了嗎”


    宋龜沒理會下邊夥計們的反應,轉過頭對著剛剛在他身邊的幾個夥計問道。


    這幾個夥計都是宋家的人手,有幾個甚至在宋家主家裏當過下人,說話做事幹淨利落,自不是那些雇傭來的小鎮居民們能比擬的。


    “回掌櫃的話,已經算好了。”


    宋龜聽了以後點了點頭,對著下邊的夥計們柔和地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既然算清楚了,那就該給錢的給錢,該趕人的趕人,要是有人鬧事,盡量不要打人。你們準備幾條繩子,綁了以後扔祠堂,自會有人來領人。”


    說完這些,宋龜還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注意點,別讓人覺得咱們藥鋪欺負人,誰要是壞了咱們的名聲,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麵了。”


    下邊藥鋪雇傭的夥計們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位新來的掌櫃的是什麽意思,可那些宋家出來的夥計們卻已是滿頭大汗,大氣都不敢出。


    這些外人不知道這位年輕掌櫃的手段,可不代表他們不知道。所以在宋龜剛說完話的時候,就有幾個宋家的夥計走了出來,拿出一本賬本,然後開始點名。


    “李申,李磨,李石頭,劉會……”


    隨著夥計嘴裏念出一個名字,下邊就有一個人臉色蒼白一分,很簡單,因為這些被點名的人都是剛剛出來帶頭挑事兒的刺頭。


    名字越念越多,到最後甚至出現了幾位在藥鋪幹得很久的老人。到了這時候,下邊一開始就默不作聲的夥計們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而那些被念到名字的老人們也臉色難看,因為那幾個年輕人之所以敢帶頭挑事兒,就是因為有他們在後邊鼓動。


    終於,名冊被你念完了,隻見拿著名冊的宋家夥計麵無表情地說道:“被點名的幾位,跟我們幾個出來一趟吧,記得小點聲,咱們藥鋪以後切忌喧嘩。”


    夥計說完,就帶頭走了出去,而被他點名的人一個個臉色蒼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事情發展到了這時候,就算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喧嘩了啊,可如今誰也不知道出去以後會有什麽下場,誰敢就這麽跟著出去啊。


    “走吧各位,別磨蹭了,是好事,給你們結算工資呢。”


    帶頭的夥計走到門口,看還沒有人跟著,就有點不開心了,開始催促起來。


    到了這時候,那幾個挑事兒的年輕夥計也不顧會不會被發現了,一個個都把頭看向了那幾個被點名的老夥計,而這些老人們現在也一個個待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不知該不該出去。


    宋龜也不急,就笑眯眯地看著下邊人的反應。


    事情不能就這麽僵持著,終於,有人站不住了。隻見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咳嗽了一聲,走出來,對著宋龜抱著拳頭作了一揖,開口問道。


    “掌櫃的,不知讓我們出去是為了什麽事啊。”


    宋龜看了一眼老人,笑著回答道:“你出去自然就知道了,在這裏問我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老人歎了口氣,果然不再多問,衝著周邊擺了擺手,率先走了出去。


    有了人帶頭,後邊的人終於鬆了口氣,雖說還是有些忐忑,可有這麽多的老人帶頭,諒藥鋪也不敢做什麽過分的事情。所以這些人幾乎沒什麽猶豫的,就跟著走了出去。


    等到屋裏被點名的人走完了,藥鋪門就又被關上了。宋龜不急著說話,下邊的人也不敢多嘴,一時間藥鋪內寂靜地落針可聞。


    “不行,你們不能這樣,我要見掌櫃的,掌櫃的……”


    “我在藥鋪幹了半輩子,掌櫃的你不能剛上任就這麽對我們這些老人……”


    “老掌櫃,我要見老掌櫃,宋龜你個龜兒子,你憑什麽這麽對老子……”


    在那些被點名的夥計出去後不久,藥鋪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陣吵鬧的聲音,再到後來就成了聲嘶力竭的怒吼。


    哭慘者有之,賣資曆者有之,威脅著有之,一陣陣鬼哭狼嚎,聽得屋裏剩下來的人一個大氣也不敢出。


    似乎是被吵得有些煩了,宋龜皺了皺眉頭,看了一下身邊留下來的宋家夥計,那夥計被宋龜瞪了一眼以後,臉色蒼白,趕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邊就再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等屋裏屋外都安靜下來了,宋龜才笑眯眯地開口。


    “終於安靜下來了,諸位,我說藥鋪歇業幾天,你們誰還有意見”


    下邊留下來的夥計到了這時候才明白了新掌櫃的是個什麽樣的人,齊刷刷地搖頭,連個不字兒都不敢說。


    “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那就回去吧,什麽時候藥鋪要開門了,自然會再通知你們。”


    宋龜說完這些,就起身回了後堂,到了這時候,下邊的夥計們才看到新掌櫃的一條袖子空空如也,竟是個獨臂殘廢。


    若是宋龜沒有立威以前,下邊人或許還會當個樂子在下邊竊竊私語兩句,可在見識過宋龜的手段以後,他們哪還有這個膽子。一個個都隻當沒看見,乖乖地等宋龜走回了後屋,這才湧出了藥鋪。


    終於處理好了藥鋪的瑣事,宋龜回到後堂的瞬間臉色大變,滿頭的汗水,無他,疼的。畢竟他才自斷胳膊沒多久,隻是止住了血,能在前邊熬到處理完事情,全靠的是他過人的意誌。


    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宋龜強自鎮定了下來,身後的夥計一臉的擔心,想要攙扶一下他,卻被他製止了。


    “去,把老宋頭帶過來,還有些事情得給他安排一下。”


    夥計聽了宋龜的話,雖說還是一臉的擔心,可掌櫃的話他又不敢不聽,隻能轉身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帶回了一個老人。這老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帶頭走出藥鋪的那個藥鋪老人。


    老人叫宋大,沒有什麽大名,就叫宋大。老人雖然姓宋,可是和宋龜這個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是小鎮宋家的另一個旁支。因為爹娘沒什麽文化,再加上他在家裏排行老大,所以就被他爹娘取名叫宋大。


    宋大一進屋子,看到宋龜以後,立馬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用力極大,等抬起頭的時候腦門上已經一片紅腫。


    “謝謝掌櫃的賞賜,小老兒下輩子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掌櫃的大恩。”


    宋龜躺在院裏的躺椅上,已經不見滿頭的汗水,見宋大進來了,隻是點了點頭,對宋大嘴裏的感激充耳不聞。


    “宋大,你不用在我麵前這樣,既然答應了讓你家小兒子來接你的飯碗,我自然不會反悔。等藥鋪再次開張的時候,你直接把你小兒子送過來就行,不過有一點,把規矩教好了,否則,你就是再幫我十次都沒用。”


    宋大聽宋龜這麽說,連忙點頭如搗蒜,就怕宋龜一個不高興反悔。


    原來剛剛藥鋪裏的哪一出戲,正是宋大在宋龜的示意下暗地裏帶頭謀劃的,為的就是清理掉藥鋪裏的一些陳年積垢,因為宋龜明白,宋枳在當掌櫃的時候為了給自己兜裏撈錢,肯定培養了一批自己人,而且這些人在藥鋪裏必定會抓著一部分命脈,這些事情宋家都是知道的,而宋龜作為原先宋家的管家,自然更是一清二楚。隻不過隻要不損害宋家本家的利益,宋家在這些事情上一向不管。畢竟要想馬兒跑,總得先讓馬兒吃飽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當管家的時候宋龜隻當沒看見,可如今他當了掌櫃的,自然就要清理掉一部分人,以便他培養自己的人手了,隻不過正常來說這些事情應該循序漸進才不容易出問題,可如今他有些事情需要急著做,自然就不願意等了。


    宋大原先屬於老掌櫃宋枳的左膀右臂,在藥鋪裏管著的都是藥鋪最值錢的藥材,而且一幹就是三十年,隻是如今他已經老了,在藥鋪已經幹不動了。他想要把他兒子塞進藥鋪,可老掌櫃卻死活不答應,宋大為此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見事情有什麽轉機。


    就在宋大心灰意冷的時候,藥鋪換掌櫃的了。宋大在知道後如遭雷劈,覺得更沒希望了,可不曾想,他還沒想到怎麽給新掌櫃獻殷勤呢,新掌櫃先找到了他,讓他配合演一出戲,隻要事成了就讓他小兒子接替他的活兒。宋大聽了後大喜,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然後就有了藥鋪裏那一幕。


    由於藥鋪的人不了解宋家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宋龜在宋家的地位,以為他就是運氣好才被宋家家主隨意指派成了新掌櫃,再加上藥鋪的一些老人底子不幹淨,怕被宋龜翻舊賬,這才在宋大的聯合下讓一些年輕人來給宋龜一個下馬威,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整個事情居然會是宋龜給他們下的套,就等著他們往裏鑽了。


    想起整個事情的經過,宋大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眼前這個看起來年齡不大的年輕人,城府著實有些可怕,想起兒子以後要在這樣的人手下做事,宋大實在是不知道應該開心還是難受。


    宋龜沒理睬宋大的想法,給宋大吃了定心丸以後就讓宋大走了,宋大不敢違背,乖乖走了出去。


    等一直跟著宋龜的那個宋家夥計把宋大送走回來以後,宋龜已經很疲憊了,可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吩咐了兩件事。


    “宋清池,你去幫我做兩件事。”


    聽到宋龜吩咐,年輕夥計立馬湊了過來,好方便宋龜講話。


    “第一,你去找到一個叫劉麻子的人,跟他說藥鋪現在急缺人,以前他家長輩沒少跟咱們藥鋪幫忙,咱們念他一份人情,問他願不願意過來。記住,無論如何都得讓他進咱們藥鋪。”


    宋清池見宋龜說得嚴肅,連忙點頭。


    “第二,你去親自盯著那個叫李阿牛的人,隻要他出門了,不管去哪,你立馬派人來告訴我,你不用回來。記住了,給我死死盯著他,一刻也不能讓他離開你的眼睛。聽清了沒”


    宋清池趕忙輕聲說了一句聽清楚了。


    事情安排完了,宋龜長出了一口氣,揮了一下僅剩的一隻手,示意宋清池趕緊辦事兒去。


    宋清池聽話地退了出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走出後院不遠的時候,似乎聽見了什麽壓抑得極其小的痛苦慘叫,宛如收上的野獸在低鳴,讓人聽來隻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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