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黎慶兒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知道何為初戀,是第一次僅限於怦然的心動?還是第一次被告白引起的惻隱之心?亦或第一次雙方昭告於天下開始牽手的交往?還是要第一次有了親密接觸才算?她不知道這個界定在哪裏?都不重要,那就來個不重複的吧,來個跟她們風格不一樣的,於是,她張口說了一段不那麽鄭重其事但又無可毀屍滅跡的戀情。


    “我是出來社會後才開始頻頻聽到那些情啊愛的,以前傻乎乎隻知道吃跟玩,當然也不見得玩出了什麽花樣。帛帛之前不是總問我怎麽懂那麽多嗎?我在工廠做過流水線,在超市負責過收費,廣告店當過打字文員等等太多一線行業。我喜歡嚐試各種事物,好奇所有耳目一新的東西,鍾愛自由散漫,以至於常常飄在找工作和辭工作的路上,總之我在一個地方工作時長最多不超過一年。”


    “那天我又麵臨去找工作,我奔走在城市的東南西北各個角落,包括商業街人才市場和工業園區,從一個陌生地方到另一個陌生地方,結果都無功而返。在回來的路上我經過一個熱鬧的街道,突然好些個西裝革履的男女手裏拿著招聘資料向我圍來,他們熱情推薦各種職位工種,我那時也懵生怕他們介紹我進傳銷、黑廠這些地方,問了他們幾個問題後,我依然在猶豫。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黑膚色男人湊過來忽視掉他的同事把我拉到一邊,問我還存有哪些顧慮,我注意到其他幾人朝他的後背瞪著眼,他沒理會那麽多隻顧著朝我說話。”


    “他說現在找工作的人太多,而好的工作不容易找,他們這壓根忙不過來,正好內部也要招人員,覺得我挺優秀很適合在他們人才市場上班。我當時就有點心動了,但見我還是下不了決心,他又說,這個地方你放一百個心,政府就在對麵,還能騙你不成。他還指著正對麵一棟行政大樓給我看,我看到門口堅著什麽委員會的匾後,我相信了,事實上那也確實是市委大門。”黎慶兒與三人又碰了碰杯,喝一小口後又開始她的故事。


    “就這樣我進了他們公司,當然必不可少的交了幾百元錢名曰“服裝費”。說到服裝著裝的問題,我還記得後來見到那個男經理及他說過的話‘我們工服分兩種,裙裝和褲裝,你可以自行選擇其中一種。’我當時還為女生可以選擇穿褲子而沾沾自喜呢,因為我討厭穿裙子,所以這個讓我心生好感。事實上到我離開時也未見過那套工裝,這隻不過是他們為了收費而捏造的其中一種說法而已,他們主要營生就是騙錢,打著給人介紹工作的噱頭,空手套白狼的大收中介費,哪怕就在政府對麵也依舊膽大妄為!因為他們知道政府下麵設立那麽多部門,各個部門都忙著管轄各自範圍內的職責,壓根沒人愛管這閑事。奇怪的是還就沒有人出事也不見有人滋事,那些人像你我,為了幾百塊無法投訴也不好申訴,於是,街道上的景象仍是一團和氣萬物和諧。”


    “我們這些‘入職’後的新人,中介給我們提供了兩樣東西,宣傳單和擠住在一處套間內的床鋪,沒底薪沒工餐。每天除了聽他們開振奮人心的洗腦會議,看著領導表彰那些業績好的骨幹分子,頒發著真金白銀的現金鈔票,然後就是拿著宣傳單張到樓下街道上捕捉獵物,一邊憧憬著宰到羊群,可以在下一天接受老板開大會赤裸裸的表揚。現實是很多人根本就抓不到人頭,一個月甚至幾個月都沒有提成可拿,小部分的抽成都沒有,反正就自生自滅。這話題扯太遠了啊!”


    吃著零食的三人聚精會神的尖起耳朵來,生怕漏過每一個字。


    “好像說成了求職記,嗬嗬,我再多說一句啊,我屬於那自生自滅的那一類,看著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我真下不去手,一個星期我不僅沒一單更沒去搭訕一個人,我就這樣天天溜達著自己的光陰。就這樣,被他帶進來的我,見識到了數不勝數的騙人把戲,最後,他帶我逃離了那個是非之地。隻是……隻是可笑的是,他後來高攀上了一個女人,用高攀沒錯,因為那是個可以讓他少奮鬥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女人……好!我的故事說完了!”


    黎慶兒作了簡單收尾後,沒再說話,她把喝空了的啤酒罐往桌上扔去,宿舍一下子靜悄悄。


    “你們的故事怎麽都是悲劇收尾的,好沒意思啊!還哪有興致吃這麽多好吃的呀?”米帛帛埋怨道,她不喜歡這個氣氛。


    “你悲一個我看看!”黎慶兒反駁道。


    “嗯!我說,以前的事好壞都過去了,今天就是要開心對嗎?別掃了我們帛帛的興,來,我們幹杯吧!大家都快快樂樂的。”


    “就是嘛!幹!”


    “幹了!”


    “幹!”


    四人的第二罐啤酒開啟,


    “看來,我們的初戀都沒有人家說得那般甜蜜。為什麽?”珊瑚又探討起這個話題來。


    “我們都經曆了假初戀!”安姿陽搞怪的總結道。


    “哈哈哈,對,是假的。”米帛帛哄笑。


    直到糖果吃掉了一大半,辣味全部清除完畢,每人說好的三罐啤酒下了肚,就再也裝不下任何。


    “還是睡覺吧,睡夢裏找甜蜜蜜去!”安姿陽身子一仰,準備睡覺。


    “你是夢裏去見偉哥吧!哈哈哈!”米帛帛笑道,這下使安姿陽笑得更甜了。


    珊瑚想睡,但今晚談到了學長,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便又忍不住的想起他來。他……現在好嗎?還會記得那個膽小怯懦愛臉紅的她嗎?當初也沒讀大學的他,是不是已經結婚了?印象中至少見過他三個以上的女朋友,不知他最後選了怎樣一個女孩做了妻子,有一點是準確無疑的,那就是她一定非常漂亮!


    黎慶兒也沒有睡意,她明天上中班不著急睡。那個在去監獄前都仍有聯係的人,現在困於鐵窗內想必也會想起到她吧!雖然在現實麵前他更看重錢,但她還是能感覺出來他對她的愛。他們能保持著聯係也是因為彼此之間的純潔,純潔到繼續做朋友雙方不會感到痛苦。黎慶兒聽說他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這樣也好,他肯定在寂寞的時候會想起她來,她注定是他寄掛在心頭和腦海的一部分,今生,永遠,他曾這樣說。而他,則會是她人生匆匆一過客,僅此而已,不能再多,再多沒法重新生活。


    至於米帛帛說起的劉習濤,黎慶兒心底確實湧現出一絲情愫,還有一些心猿意馬,劉習濤坦蕩沉穩有風度,他符合黎慶兒心目中對男朋友的所有期盼。但她對孫麗麗心生芥蒂,正如孫麗麗對她。黎慶兒為此還特意問過萍姐意見,萍姐稱與劉習濤不熟並沒有特別表態,也許是因顧慮到自己兒子,她不好發表任何觀點。


    說到萍姐兒子,要從萍姐帶黎慶兒見她家人的那個星期天說起。那天萍姐和黎慶兒來到兒子女兒住的兩房一廳的租房時,兒子張斌和他妹妹張朵正洗的洗切的切,熱鬧的準備著各種菜品。張斌看到媽媽時倒和張朵一樣顯得極其自然,但當他見到緊隨媽媽身後進來的黎慶兒,一刹那像被什麽給怔住,他沒有向黎慶兒顯現出如張朵那般禮貌客氣的神情,而是猛然間傳來“唉!”的一聲。嚇得萍姐慌忙跑近關切詢問,一絲血液從裏滲出,張斌被刀切到了手指,所幸隻稍稍破了點皮並無大礙。於是,萍姐緊接著替換了張斌廚房的“工作”,兩母女忙著做飯,張斌則退下來招呼起黎慶兒。事後萍姐才跟黎慶兒說起張斌那天切破手指的原因,張斌告訴媽媽自己對黎慶兒一見鍾情的事情,萍姐開明的表示尊重兩人的想法,張斌若真喜歡就去追,而無論黎慶兒怎樣選擇,她也同樣支持。現在來看,黎慶兒對劉習濤倒是有那麽點意思,可以說,她對他已然心動了,這感情的事就是難以琢磨無律可循,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兒子那邊涼涼了。


    雲閣星酒店常年多是服務團隊客戶,除了承辦升學、結婚、生子、賀壽等喜宴,還承接單位、公司的大小型會議及典禮。這些活動舉辦時需要很多迎賓、司儀、侍者,酒店方會從內部員工裏調派人員代替,安姿陽、黎慶兒、珊瑚、米帛帛都在其中充當過臨時角色,時間一個小時,一上午或一天有時多到幾天不等。活動上,她們要化更精致的妝容,著喜慶或應景的統一服飾,其中旗袍和晚禮服最受熱捧。客戶相關負責人會對她們進行簡單的排練,包括出、入場線路和順序及若幹要注意的環節細節,大型隆重一點的場合還會提前進行一番彩排。整個活動的出場小費一般都比工資要高,時長越久得到小費便越多,所以她們每次都希望自己能選上。當然,她們也有不順心的時候,有些個老員工總是不懷好意讓她們出盡洋相。


    那是一個頒獎典禮,台上主持人熱情洋溢的說著翩翩頌詞,舞台入口旁站著一排充當禮儀小姐的酒店服務生,著淺綠色旗袍裝的她們高挑靚麗,在會議廳中分外顯眼。其中位於第二個的是安姿陽,緊跟她後站位的是楊芳,她們手裏托舉著放有獎杯和證書的圓盤,儀態大方的靜靜等候著隨時上場。不一會,到了頒發獎杯和證書的環節,主持人開始邀請獲獎人和頒獎人上台,第一個禮儀小姐也隨之步履輕盈的走上台,少頃,托盤中的物件被頒獎領導傳送到了獲獎人手裏,她便不緊不慢退了下去。緊接著安姿陽走上台,微笑的站在了對應的獲獎人員麵前,當她的雙眼掃了一下獎盤後,她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盤子裏的證書不見了,隻剩下一個波靈波靈發著光的水晶獎杯,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幾百人的會議廳裏鬧了一出烏龍。為了不至於把臉丟得太難看,她強迫自己鎮定,返回去在原先位置的地毯上撿起證書後,神態自若的再次登上台配合主持人完成了整套頒獎流程,一開始在場所有人都詫異她的舉動,等她最後退下台方才明白了其中緣故。她當然明白這尷尬的意外是怎麽回事,閉著眼也能猜出個所以然,可怨天怨地也怨不得別人,誰讓自己粗心大意使得小人鑽了空子呢!她憋屈的調節著自己的情緒。。


    同樣是頒獎禮,米帛帛是在頒獎環節完成之後,她們正要按次序走下台,柳柳卻給她使了個眼色,非常篤定的示意她從右邊的過道出場,米帛帛雖然納悶怎麽臨時換路線,但以前的確也有過這樣的操作,她當即心領神會,按著柳柳說的路線退了下去。她正奇怪後邊怎麽沒人跟上來,前行著想回頭張望又不好意思,隻見觀眾席上的人群紛紛怪模怪樣的盯著她,待走到後場,米帛帛才發覺柳柳早已帶著隊伍原路返回到了後台,氣得她橫眉豎眼,一臉的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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