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久眉眼彎彎,拉過蕭長暮的手繼續往前走,目光忽而落到某處,察覺到遠處的那個身影,秦朝久當即神色一愣。


    溫亭?


    雖然隻是一個側影,可秦朝久卻還是第一時間就認了出來,那人就是打罵了她十六年之久的養母溫亭。


    她不是應該已經被趕出京城了嗎?


    咱們還在這裏?


    在溫亭的對麵,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同她說著什麽,二人神神秘秘的,男人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不耐煩。


    “這張銀票給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男人最後說的這句話,秦朝久通過口型分辨了出來。


    果然如她所料,男人掏出來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看什麽呢?”


    蕭長暮順著秦朝久的目光看過去,正巧幾個高舉著風車的孩子從他們麵前一溜煙的跑去,擋住了蕭長暮的視線。


    秦朝久收回目光,莞爾一笑:“沒什麽,走吧王爺。”


    不論溫亭是因何回來,總歸現在也影響不到她,她倒是沒有在必要因為不值得的人,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隻要她不找自己的麻煩就好。


    二人攜手從中午時分一直逛到了月上柳梢,蕭長暮才依依不舍地將秦朝久送回了永昌侯府。


    “小姐,北沐王府今個兒下午送來了這些羊毛線,還有這些東西,不知是何意。”


    冬藕抱著一個小箱子來到了秦朝久的前麵詢問。


    眉眼輕抬之際,秦朝久忽而神情一愣。


    這才明白了今日晚上自己買圍脖的時候,蕭長暮為何不高興。


    一旁的竹節摸著手感極佳的羊毛線,驚喜道:“呀,北沐王爺可真是有本事,這般品質的線,定是西域進貢而來,打出來的圍脖定是舒服又暖和。”


    “冬葵,你會打圍脖嗎?”秦朝久忽而開口問道。


    竹節道:“冬葵可是咱們侯府裏頭手最巧的姑娘了,是吧冬藕。”


    冬藕笑著附和:“是呢,我這兩雙手加起來,都比不上冬葵的兩根手指頭,就連咱們老夫人,都稱讚冬葵的手藝好呢。”


    “那可太好了,冬葵,你幫我打個寬大一些的圍巾。”


    秦朝久直接將毛線遞給了冬葵,隨即將食指放到嘴邊做了個消聲的動作道:“記得幫我保密哦。”


    可千萬不能被蕭長暮知道了。


    冬葵受寵若驚道:“這……這不好吧小姐,給王爺的東西,您還是親自來比較好。”


    秦朝久不甚在意道:“沒關係,這事兒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的。”


    “可是……可是這是您的心意。”冬葵盡管平日裏不言不語,但其實骨子裏是個有自己堅持的人。


    若不然,也不會隻有冬藕一個人是白婉的眼線,而冬葵一直在被排擠了。


    秦朝久輕笑一聲:“沒關係啦,如今,你們小姐已是板上釘釘的北沐王妃,他已經認定你們小姐了,這些都不重要了,嘿嘿嘿,對了,今天晚上咱們吃什麽?”


    “都已經這個時辰了,小姐您還要吃夜宵嗎?”竹節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秦朝久點頭:“要吃,冬日裏正是養膘的好時候,焉能不吃?”


    “奴婢去準備。”


    竹節說著退了出去,冬藕跟上去:“廚房的人這會兒都歇下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竹節詫異地看了冬藕一眼。


    今日的冬藕,怎地忽然就變得勤快順眼了一些?


    屋子裏僅剩下冬葵一個人,在梳妝台前伺候著秦朝久,替她摘下頭上的珠花簪子,用牛角梳一下下梳理著她的長發。


    秦朝久卻搶過梳子,催促著冬葵道:“你先去打圍脖吧,我自己來就好。”


    “是。”


    冬葵應了一聲,她算是看出來了,他們小姐對北沐王爺的真心是有,但不多。


    對蕭長暮擁有全部真心的人此刻正在巍峨的皇宮之中,她站在漫天的雪地中間,仰頭看著無星無月、陰雲蔽日的漆黑夜空。


    他提親了。


    她了解他,總是他常常板著一張臉,給人一種冰冷的拒人千裏之外之外的感覺,但實際上,他卻是這世上最最深情之人。


    隻可惜,自己並非是那個可以給他幸福的人。


    “長公主,要下雪了,您該安寢了。”一旁的小宮女拿著厚厚的披風上前。


    蕭蘇璐緩緩低下頭,頃刻間淚流滿麵。


    “茶兒,你說明日我去見他,他會見我嗎?”


    “長公主……”


    “我本以為他心底隻有家國,從無半分兒女情長,可那日,我見到了,他原也是會為了一個女子那般溫柔的,他既已對女子動了心,你說,本宮若是請求她入府做個妾室,他會答應嗎?”


    蕭蘇璐的話令一旁的宮女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長公主您怎麽可以去做妾,您身份尊貴,這天底下的男人,若是能做您的駙馬爺,那都是祖上積了大德的。”


    “而且就算您願意屈尊,太後娘娘也不會答應的。”


    蕭蘇璐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哪有什麽好尊貴的,你們叫我長公主,可在外頭那些人的眼裏,我也不過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


    而且還是一個嫁去他國極有可能對大鉞有二心的寡婦。


    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從她回來故土的這一日,從皇帝那雙愧疚、感激、心疼卻又隱藏著一絲防備的眼神中,她就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長公主,您不可妄自菲薄。”


    “長公主您快別這麽說。”


    宮女們跪了一地,聲音顫抖。


    蕭蘇璐低下頭,語氣柔軟,將勾搭地上的茶兒扶起來:“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地上涼,快起來吧,本宮隻是隨口說說,你們怎麽都還哭上了。”


    茶兒是蕭蘇璐在蘇家時候的丫鬟,自幼就伺候她,當初她去他國和親,舍不得茶兒同她一起受苦,便將她留在了蘇家。


    茶兒自然也是最懂她的那一個。


    “奴婢隻是心疼主子。”茶兒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抹眼淚。


    蕭蘇璐臉上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茶兒你說,命運已經推著我走到了這一步,我若是什麽都不做,那這一生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是不是?”


    茶兒抬頭,良久沒有看懂自家主子眼底的深意。


    蕭蘇璐用了安神的湯藥,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晚上。


    第二日,又是銀裝素裹的一天。


    蕭蘇璐命人拿來了一套青藍色的衣裳,整個人的氣質清雅冷淡,頭上簪了一株橘色珠花,將整個人的氣色都提亮了,淡雅中又偏多了幾分炙熱。


    “長公主,我們去哪兒?要出宮嗎?”酒兒一邊準備著暖手爐和披風,一邊柔聲問道。


    茶兒卻抬頭望了蕭蘇璐一眼,不覺想到了昨日主子說的話。


    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安,北沐王就是個沒有心肝的人,若是主子去找他的話,免不了又是一番自取其辱,她不想讓主子去,可她現在去匯報太後娘娘,好像也來不及阻止了。


    “奴婢記得還有一對兒黃翡翠,正好配主子您頭上的簪花,奴婢去給您取來吧。”茶兒開口,意圖趁機開溜。


    可蕭蘇璐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不必了,本宮這樣就很好,走吧。”


    茶兒終究還是沒有找到機會。


    馬車暢通無阻的出了宮,一路來到了北沐王府的門前。


    一個梳著麻花辮的雪人坐落在北沐王府前方的空地上,周圍還被人特意擺上了許多小物件,像是小兔子玩偶,小房子木雕之類的東西,那一隅,就好似小雪人的快樂院子。


    看起來溫馨又可愛。


    蕭蘇璐的目光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她幾乎一眼就可以斷定,這雪人定然是出自秦二小姐的手。


    “王爺有請,長公主請跟小的這邊來。”


    管家親自領著蕭蘇璐往前院花廳走去,遠遠地便看見了蕭長暮寬大的身影正背對著她。


    蕭蘇璐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踏過門檻。


    “蘇璐給王爺請安。”


    蕭蘇璐站在門口,微微屈膝,盡管她盡可能地在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可尾音仍舊忍不住輕輕顫抖。


    蕭長暮回身,虛扶一把:“長公主請起,許久不見,長公主可還安好?”


    “我好與不好,你若真想知道,怎會一次也不曾去看我?”蕭蘇璐忽而抬眸,一雙帶著水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了蕭長暮。


    蕭長暮臉上依舊是一貫的冷淡神色,他沉聲道:“皇兄說你很好。”


    “當初分別之時,你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如今竟也到了該迎娶王妃的年紀,我聽聞秦二小姐很是與眾不同,想來,你定然是很喜歡她的吧?”


    她大他三歲,兒時,他偶爾會喚她一句姐姐,如今倒是生分得隻剩下一聲長公主了。


    蕭長暮點點頭:“她的確與眾不同,而且,我已經二十有五,皇兄在我這個年紀,已有五子兩女了。”


    “嗬嗬嗬。”見蕭長暮那副認真地神情,蕭蘇璐不由捂嘴輕笑,忽而,她眉眼輕抬,臉上的神色也凝重認真了幾分:“可你從前分明說過,往後若是娶妻定當娶如我一般的女子,如今怎的食言了?”


    蕭長暮的神情忽而一怔,那雙深沉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想起來了。


    年幼之時,他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


    “噗嗤……”蕭蘇璐忽而嗤笑出聲:“我隨意開個玩笑,你怎麽還當真了?兒時的話怎能當真,再說若是非要計較起來,也該是我先失約的。”


    “不過,若我自甘為妾,這裏可否能有我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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