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一大早,夏府就派了人過來。


    夏如玉麵色如紙,白桃滿眼的紅血絲,一邊歎氣一邊往她嘴裏送藥。


    “咚咚咚。”極不規律的敲門聲,讓夏如玉忍不住蹙蹙眉頭。


    白桃放下湯藥碗,不悅的走過去開門,來人竟是上房的丫鬟黃桃,這倒是個稀客。


    黃桃朝白桃點了點頭,壓低了嗓音問道:“夫人怎麽樣了?夏夫人來了,怕是為了夏五小姐而來,少不了要過來打擾夫人。”


    白桃感激的看著黃桃,眼眶不由得一紅,“多謝姐姐提醒,夫人……”她頓了頓,又看向臥房,輕輕的搖搖頭。


    黃桃深深一歎,拉過白桃的手,放在手心裏拍拍,聲音又低了幾分:“夏夫人來免不得又要惹夫人生氣,我們做下人的攔也攔不住她過來,我是沒瞧見夏夫人,但是我聽說她帶了夏五小姐來……”


    白桃手心冰涼,愕然喃喃道:“她這是想逼死夫人呐……”


    黃桃長歎,暗道就算是夏夫人不來這一趟,夏如玉的身子也撐不到夏天了,這夏夫人心夠狠的,生怕柳三娘奪取了正房之位,也不想想柳三娘是怎樣的出身——話又說回來,現在的夏夫人乃是姨娘提上來的,出身與柳三娘差不多,難怪她這麽著急了。


    送走了黃桃,白桃心裏難受的不得了,夏夫人的到來就是夏如玉的催命符。


    偷偷擦幹了眼淚,她又折回來喂夏如玉湯藥,隻見夏如玉靠在鴛鴦繡花枕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窗外,聽到腳步聲,勉強勾勾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來。


    “我聽到黃桃說的話了。”


    白桃一驚,又聽夏如玉歎了口氣,幽幽道:“黃桃這丫頭機靈又善良,她冒著風險來給我傳話,到了柳三娘耳朵裏,少不得要被打手板,這些年來,我的積蓄不多,沒有為老爺生下一男半女,人死了,這錢財留著也沒有用了,這幾天你抽個時間,出去把我這些年攢的東西賣一賣,你留一些傍身用,我走了之後,你給自己贖身吧,總不能在齊府呆一輩子,你跟我的時間最久,五妹跟三娘未必會給你找一門好親事,哦,對了……”說了一長串的話,夏如玉胸口發緊,又咳嗽起來,雪白的手帕染上幾朵血花,她捂住心口,繼續道:“等會兒你去找老爺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白桃聽完淚流滿麵,夏如玉是在交代遺言,如花正嬌豔的女人,眼看著香消玉殞。


    “我再眯一會兒,夏夫人來了,你再叫我起來。”夏如玉合上眼,緩緩躺下來。


    齊霈乍聽到小廝稟告夏夫人帶夏五小姐到府時,眉頭不可見的蹙了蹙。


    柳三娘一怔,繼而溫聲笑道:“想必是來看姐姐的,前幾日白桃尋了大夫來瞧姐姐,大夫說姐姐嘔血治不好了……”說到這,她垂下眼,眼角微微發紅,“老爺能不能請個好點的大夫來瞧瞧,興許有辦法呢。”


    齊霈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沉吟道:“那日是我親自派人去找的大夫,若是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我豈能放任她不管。”


    柳三娘怔了怔。


    “你就在房裏呆著吧,我去見夏夫人。”


    柳三娘柔聲應是,她是有心想掙一掙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齊霈與季氏寒暄過後,季氏帶著夏五小姐,三個人前後走到翠竹院。


    夏五小姐走在後邊,暗暗打量齊霈,他目光明朗,儀表堂堂,能有幸嫁給他,是自己修來的福分呢,她定然不會成為第二個“夏大小姐”,論樣貌,論才學,她樣樣勝過夏如玉,她不信齊霈能逃出她的五指山。


    夏如玉靠在床頭上,白桃怕她著涼,在她肩上披了一件大氅。


    夏如玉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麵目表情隨之平靜下來。


    “老爺,夏夫人。”白桃走到門前,恭恭敬敬迎了上去,為齊霈撩起珠簾。


    齊霈微微頷首,被屋裏的檀香味道衝了鼻,眉頭輕皺。


    白桃隻當沒有瞧見。


    一個身影疾步竄到床榻前,埋頭在夏如玉懷裏哽咽起來。


    夏如玉本能的向後移了移,她不曾跟夏五小姐這般親近過,若是做樣子給齊霈看,那也是做過了頭。


    果然,齊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已經快要死了,這會兒不想再跟夏五小姐演一出姐妹情深,她淡淡開口道:“五妹哭什麽,你壓住我的手了。”


    夏五小姐抬起頭,淚眼迷蒙,聽到夏如玉的話,怔住了。


    夏如玉朝白桃點點頭,白桃扶起夏五小姐,“夏五小姐我家夫人身子弱,經不起你這般。”


    季氏走過去,拉住夏如玉的手,欲語淚先流,“我的兒,你怎麽這樣命苦……”


    夏如玉眉頭緊皺,季氏跟夏五小姐想在齊霈麵前演戲太晚了些,她生病有些時日了,現在才來,齊霈並不是個傻子,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問題,心中一歎,夏老爺還是不願來見她一麵,也怪她傷了夏老爺的心,丟了夏家的臉麵。


    不著痕跡抽出手,她轉目看向齊霈,他還是那般讓人賞心悅目。


    “老爺,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齊霈心一顫,他依稀記得夏如玉嫁給他的時候,正值豆蔻年華,有著小女兒的天真爛漫,他也曾沉迷其中,後來他想娶柳三娘,夏如玉以死相逼,再後來她搬進翠竹院,兩人雖然在同一屋簷下,卻極少見麵,而後柳三娘有孕,他不再記掛夏如玉了。


    他知道夏如玉病重,卻怎麽也沒有想到病入膏肓到如此地步,仿佛他一眨眼,夏如玉就不見了。


    季氏還想上演其他的戲碼,白桃見機道:“夏夫人,夏五小姐請移步。”


    夏五小姐不甘心戀戀不舍的看了齊霈一眼,轉身到客廳。


    “夫人……”話一出口,齊霈聲音就啞了。


    夏如玉眨眨幹涸落不下淚的眼,苦笑道:“老爺你這是做什麽,這樣我可走得不安生。今日約你來,是想跟你商議一下,白桃跟朱桃的去處,想來你也清楚朱桃時常往上房走動,可跟著妹妹總歸是落人口實,不如日後五妹進府,讓她跟了五妹,至於白桃……能否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許她贖身出府?”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起來:“爹爹還是在生我的氣,老爺別把我的錯怪罪在爹爹身上……”她緩了緩,喉嚨一甜,硬是咽了下去。


    齊霈一一應下,眼中發澀點頭道:“你說得,我都記下了。”


    “老爺,要是能回到原來,我可不與你交換庚帖。”


    夏如玉扯著嘴角,像是調笑,卻麵色突變,齊霈忙扶住她,濺得一身血,再見夏如玉已經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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