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心裏一驚,臉上就流出幾分不自然來。


    夏夫人目光如炬,眼神似乎要將柳氏的身子看出個窟窿來。


    但凡有一時的遲疑,就說明真的給季氏下過毒。


    在夏夫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柳氏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瞞得過一時,怎能瞞得過一世?


    “你再不說清楚,我也沒辦法幫你。”夏夫人收回目光,見柳氏吞吞吐吐半天不言,她有點惱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瞞著掖著,你莫不是以為能逃得過誰的眼去?別忘了你弟弟是灶房的采辦,什麽東西買不到?這一盆汙水潑到你腳麵上,你還不說個一二三,還是想等人將汙水潑到你臉上去!”


    柳氏嚇得打個激靈,抬起眼,重新看夏夫人。


    天黑透了,風吹的窗欞嗚嗚作響,屋裏隻點了一盞油燈,瓔珞帶著了山茶去耳房候著,夏夫人給她留足的臉麵,她還不把事實說出來,她就是這樣磨磨蹭蹭的性子,真是讓人著急。


    她要是再不說,自己有心幫她都幫不成了。


    柳氏還是第一次見夏夫人這般生氣的模樣,往常不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是一團和氣。


    夏夫人心知肚明是有人栽贓陷害柳氏,這柳氏還是個不爭氣的,怎叫她不惱,平日裏她怎麽跟季氏鬥,也不過是使使小性子,仗著跟著夏老爺時間長不願把季氏放在眼裏,一個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的人,斷然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


    快到年關,家家戶戶異常忙碌,尤其是大戶人家主持中饋的夫人,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既要整理曆年來的賬目,又要置辦過年的東西,還有給親朋好友的贈禮、回禮,樣樣不能少,樣樣都要有,還不能重複,送老夫人的是金銀器皿,夫人是綾羅綢緞,女兒家的是翡翠瑪瑙首飾,送官人的自然是書帖字畫文獻一類。


    最簡單的當屬綾羅綢緞,針線繡法和顏色一眼就能瞧出不同來,光是針線繡法就有上百種,加上顏色與紋路,想找出一模一樣來的都難於上青天。


    名門世家的夫人刁鑽的很,極少有向夏夫人這般溫和的,想到那些夫人的麵孔,夏夫人心裏有了眉目,每個夫人喜歡什麽樣的繡法與紋路,搭配上什麽顏色好看,她都一一記錄下來,交給瓔珞。


    七繡坊是燕州最有名的繡坊,原是有七位頂尖的繡娘,一人拿出一部分的銀子,湊夠了錢,買間鋪子,求個營生的地方,可她們的繡法個個了得,連京城裏那些達官貴人,有的都不遠萬裏來尋一件衣裳。


    柳氏呢女紅也是跟著七繡坊裏的繡娘學的,夏老夫人在世,就讓她跟著去學,一來二去,她也喜歡,竟是摸到些繡法的門路,得到繡娘的稱讚。


    送禮的衣裳交給七繡坊,府裏主子門的新衣,自然就交給了柳氏。


    ——夏老爺實在清廉,一點油水不沾,他的俸祿加上莊子和鋪子裏的銀子,還不足以支撐夏府主子們的衣裳。


    說起來柳氏的眼光不錯,就連當時的夏如玉都十分喜歡她做的衣裳,一隻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就好似真的一樣。


    唯獨季氏很不滿意,居然拎著衣裳,一路尋到柳氏的房裏,當眾給柳氏難堪,盡管夏夫人做主,訓斥了季氏一頓,但柳氏心中憤意難平,屋裏那麽多下人在,她居然把衣裳直接丟在自己的臉上,這年關豈不是人人都要指著自己這個笑料活了!


    平日也就算了,過個年犯得著這樣嗎?


    柳氏越想心中越是憤怒,就讓柳小弟去買了些巴豆,碾碎了放進柳氏的飯菜裏。


    那個時候別說是柳氏了,連季氏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


    下巴豆這種事,實在是羞於啟齒,說完,柳氏就低下了頭,緊緊的攥著衣袖。


    “糊塗!”夏夫人皺著眉頭,“萬一真是因為你下那點巴豆,吃出個好歹來,我看老爺把你送去官府不!”她飛快掃了一眼柳氏:“明天一大早就把柳小弟喊來,我得親自問問她。”


    ——這是不相信她?


    柳氏抬起頭,不知所措的看著夏夫人。


    夏夫人沒好氣又道:“一碼事是一碼事,你下巴豆是事實吧,柳小弟負責采辦,明天不光是他,灶房裏的管事,丫鬟我都要一個個親自過問,我倒是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活得不耐煩了,敢對主子動手腳。”


    柳氏眼巴巴的看著夏夫人,然後用力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得笑容。


    *


    同樣夜不能寐的還有夏如玉。


    初冬和半夏不認為夏如玉這樣的孩童能懂什麽事,服侍她梳洗過後,各自回到耳房睡去。


    夏如玉怕吵醒兩個丫鬟,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幹脆不下床,平躺在床榻上,望著帳幔發起呆來。


    半夏的心思太多,能留在她身邊的還是初冬,且初冬比半夏機靈,剛才確實打聽出點有用的消息。


    其實在夏如玉的記憶裏,很多事情已經模糊了,譬如,她不記得柳氏給她做了件什麽樣的新衣,隻記得她很喜歡,可惜她正在長身子的時候,新衣穿不了多久,便擱置在箱底了,她嫁進齊府的第二年,柳氏就活活的氣死了,據說死得時候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生前也沒生下一男半女,又是個姨娘,死後也極少有人會提起她。


    柳氏跟柳三娘是遠房親戚,都是柳家的旁支,隻不過柳氏沒有柳三娘那麽聰明——以及陰險。


    沒有心計的女人,死得都早呢。


    夏如玉有些恍惚,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過來重生的日子,花了更久的時間,把齊霈從腦海裏、心窩裏抹去。


    何苦為了一個男人,自相殘殺。


    就連一個未經人世的孩子也不放過。


    ——季氏就是因此想方設法的害了她。


    目前,夏夫人不是凶手,柳氏也不是凶手,季氏不會害自己的骨肉,那會是誰呢?


    夏府裏的一張張麵孔從夏如玉腦海掠過,不知不覺她睡了過去,醒來急急忙忙梳洗好,就往上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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