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阿寬等在酒店的車庫電梯口,隻看到了經紀人馬繼葒一人下來。


    阿寬望了望她身後:“我家藝人呢?”


    馬繼葒吩咐道:“讓司機送你先回吧。”


    阿寬有點納悶:“我家藝人工作不是結束了嗎,她今晚還得回上海呢,我得等她一起回呀。”


    馬繼葒笑了一下:“我這兒等著,一會兒就接她回酒店去。”


    “她還在上麵?”


    “嗯呐。”


    阿寬的小眼睛瞪著,看著她的笑容,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葒姐,那我先回了。”


    馬繼葒還來不及點個頭,阿寬轉身拔腿就跑,一直跑出了車庫大門,車庫外沒有燈,手機一拿出來就“啪”地一聲摔了,趕緊摸索著撿起來,也顧不上看摔壞了沒有,急匆匆地往上海打電話。


    倪凱倫聽阿寬的電話沒到一分鍾就掛斷了,立刻給帶西棠的經紀人打電話。


    馬繼葒倒也不怕她,接了電話還不驚不懼的:“唉喲,凱倫,這麽晚還不睡呀。”


    三言兩語後,馬繼葒就把事情交待了,倪凱倫是西棠正兒八經的經紀人,這是瞞也瞞不住的事情。


    倪凱倫徹底發飆了,怒吼一聲:“馬繼葒,你馬上上去把她領出來!”


    馬繼葒知道倪凱倫遠在千裏之外,一時半會兒又能奈她何,她坐進了自己的車裏,甩開了手提包,才氣定神閑地說:“這麽著急就叫我領人,你知道沒知道誰看上了你家藝人了?”


    馬繼葒笑了笑,故作神秘地悄聲說了一個名字。


    倪凱倫一時怔住了,這個人物,背景雄厚,政商兩通,坐擁內地娛樂圈的半壁江山,手上掌握了全國三分之二的院線發行權和電影投資權,而且跟傳統的娛樂圈大亨睡遍公司旗下男女明星不同,此人外傳品行極為高潔,跟太太是少年夫妻一路走來,夫妻極為恩愛,倪凱倫在北京圈子裏,聽過多少經紀人卯足了勁兒往他那兒送女明星,沒一個成功的。


    電話那端馬繼葒邀功似的,語氣掩不住的得意:“我說凱倫,連我都羨慕你,西棠演了唐導的片子,氣質身段那可真是大大不同了啊,她可真是太招人了,我說凱倫你真是好運氣,我帶了那麽多藝人,也從來沒有一個能攀上那麽大的樹!”


    倪凱倫知道事情棘手,更覺得火上澆油:“不管是誰,黃西棠同意了嗎?你不能把人往火坑裏推!”


    馬繼葒搖搖頭,頗不讚許似的:“凱倫,我明白你愛護她,可她在這北京城裏頭行走,還這麽清冷高貴的,這來來回回小半年了,名氣這般大,還誰約也約不到,這不是讓我為難嗎?她也不是什麽清清白白的人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入行,圈子裏的女明星,誰沒經曆過這點兒小事?”


    倪凱倫仰起頭,眼睛刺痛,知道一切都完了。


    腦海中那一刻卻忽然想起來,黃西棠媽媽在住院,在病房裏閑得無聊,正給她即將出世的孩子織一件紅色的毛線小背心。


    那端馬繼葒還在說話:“我實話告訴你吧凱倫,這事兒也不是我一個人做的主,事兒成了,有她的金玉大道好走,完事了我會照顧好她的,醫生我都預約好了,絕對保密和安全,你勸勸她,想開點吧——你幹什麽!”


    馬繼葒一轉過臉,一隻胖胖的手發狠地扇在她的頭上。


    馬繼葒尖叫一聲:“造反了你!”


    阿寬更生氣,大聲地叫:“她在哪裏?你不要害人!”


    馬繼葒臉上變了色:“哪來的沒規矩的胖丫頭!我明天就開了你!住手!”


    阿寬紅著眼,拚命地把手伸進車窗,撕扯她的頭發,將她往外拉:“你出來!你出來去喊她下來!”


    倪凱倫已經聽見了電話那頭阿寬急起來的吵嚷聲,把電話往床上一扔,忽地站起來往前走,沒走幾步,腹中的胎兒立刻一陣亂跳。


    她趕緊地先坐下來,呼吸粗重起來,連手都在不斷地顫抖。


    她想了又想,時間緊迫,隻好咬碎了牙,重新拿起了電話。


    趙平津那天有應酬,工作應酬完了,人已經喝到半醉,司機和沈敏扶著他,將他送回了柏悅府。


    沈敏把他安頓了,趙平津睡了下去,他起身回家。


    趙平津昏昏沉沉睡下去,沒過多久,沈敏重新走了進來,把他推醒,神色慎重:“倪小姐有急事。”


    趙平津頭痛難忍,意識卻立刻清醒了。


    沈敏又重複了一句:“倪凱倫。”


    趙平津接過了沈敏遞過來的電話。


    沈敏替他開了燈,出去客廳拿東西,回來時看到趙平津已經掛了電話,正要掀開被子坐起來,他臉上的神色還是鎮定的,伸手取過了床邊的襯衣。


    隨手套上襯衣,他著急起床,一站起來,整個人一頭往下栽。


    沈敏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他。


    沈敏讓他坐回了床上,趙平津皺緊眉頭,他今晚喝了酒,臉色就一直蒼白著,這會兒呼吸也不太好,趙平津急促地喘了口氣,聲音異常的低弱:“拿我電話過來。”


    沈敏立刻遞上。


    趙平津開了機,今年開春之後,中原集團內部高層動蕩劇烈,他一直深居簡出,電話也很少親自接,中原董事會在他大伯病休離世之後的那一段時間裏,權利交替之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這其中就包括他的嶽父就趁勢直接把控了能源控股的幾個核心項目的審批,趙平津上任了兩年,逐先將這些項目部門收歸經營管理層,而將幾個經營管理層的幹部提拔。在董事會的提名委員會名單出來後,集團高層漸漸發現,這位新上任的趙家新一代領導者,正以少壯派的強勢和手腕,努力減少了集團內部各種權利內鬥,重新將集團領導的權利,集中到以總經理為核心的管理團隊來。尤其是在上個月董事局會議結束後,八位董事有五位都投了支持票,基本間接架空了趙平津嶽父的權利,鬱小瑛為此事跟他大吵了一架。


    兩個人正在冷戰,趙平津回家去,鬱小瑛也不搭理他。


    今晚趙平津喝得有些過了,就吩咐司機將他送回了柏悅府。


    這段時間局勢波雲詭譎,趙平津私人電話一直關著機,這時電話一開,信息迅速進來,震動提示聲不斷地響,信號通了沒過兩秒,電話也開始撥進來,他終於不耐煩起來,一股腦兒全按滅了,蹙緊了眉頭,強壓著脾氣。


    趙平津開始打電話。


    沈敏動手給他扣上襯衣的扣子。


    趙平津撐著沈敏的手站了起來,眼前湧起大片的暈眩和重影,沈敏不敢出聲,隻緊緊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趙平津隻緊緊皺著眉頭,一動不動地聽著電話。


    電話接通了。


    趙平津笑了一下:“羅傑,哥們找你有事兒呢,你今晚在不在酒店?”


    語氣如常,愉悅輕鬆,帶了一點點玩世不恭的薄薄笑意。


    兩個人下樓去,沈敏給他開的車,車上趙平津又打了幾個電話,轎車駛入酒店車道,肖羅傑已經在等,還有一位穿藍色西裝打扮得油頭粉麵的男青年,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喊:“哥哥,趕緊的,等你來呢。”


    這花花公子趙平津自然是認得的,胡少磊的堂弟,一位專門吃喝玩樂的二世祖,趙平津下車來了:“事兒辦得怎麽樣?”


    此時已經下了班,肖羅傑微胖,穿一件白襯衣,黑色背心馬甲,蓄小胡子,看起來像個斯諾克選手,實際上卻是正兒八經的職業管理人,負責北京這兩間頂級涉外酒店的管理運營已經超過十年,他跟趙平津熟悉得很了,這會兒還樂嗬嗬的:“電話先打進去的,還不讓進,門口那兩位哥們兒守著呢,小超進去了打了聲招呼,看著人沒多大事兒。”


    藍色西裝青年猛地點頭:“我可都看見了,美人兒,絕世大美人兒,可我怎麽聽說是我哥的女朋友?”


    趙平津伸出一隻手拍他腦袋:“你小子胡說什麽呢。”


    趙平津著急要往電梯走。


    肖羅傑攔住了他:“舟子,等會兒。”


    肖羅傑靠近他的身邊:“裏頭不止孫克虎一位。”


    趙平津腳步頓了一下,敏感地問了一句:“還有誰?”


    肖羅傑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然後聳聳肩:“胡董估計就是個白手套,孫克虎是搭線的,真正的主兒是裏頭那位,我看了,這是要往上孝敬了。”


    趙平津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肖羅傑回頭笑嘻嘻地摟住了胡少超:“乖乖,去把你家大爺領出來,肖哥招待。”


    胡少超摸了摸鼻子,依言去了。


    肖羅傑陪著趙平津進了電梯,套房門外酒店的管家已經等著了:“晚上好,肖總,晚上好,趙先生。”


    趙平津進去了,掃一眼過去,套房裏的客廳被打掃過,地毯上有酒漬,黃西棠的禮服裙外裹了件外套,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


    趙平津沒再看她一眼,往裏間的書房走去。


    肖羅傑站在門外客廳裏,跟站在客廳的隨從低聲說了一句:“趙總交待的,今晚監控錄像已經處理好了,請領導放心。”


    套房裏的小客廳,孫克虎坐在門邊,一看見趙平津,咬緊了牙根:“喲,舟舟,你可真愛多管閑事呀。”


    趙平津看也沒看他一眼,略微躬身,跟坐在椅子上的人握手:“誤會一場,給您添麻煩了。”


    男人坐在沙發裏的陰影處,年紀五十開外,穿一件短袖白襯衣,眉目寬闊,略有些焦黃皺紋的麵皮,倒看似毫不計較,笑了一聲道:“舟兒,原來都是自己人。”


    趙平津不露聲色地笑著說:“虎子這是逗您呢,他可是知道的。”


    男人臉在陰影中,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虎子,舟兒說的,是不是真的?”


    孫克虎臉都綠了。


    趙平津客客氣氣地說:“敗了您的興了,我另外給您安排了一間套房,清靜些,請您賞光過去,我跟虎子陪您喝兩杯?”


    ***起來,哈哈一笑:“不用,不用。”


    趙平津趕緊迎上去:“今兒冒昧打擾了,改日我給您賠禮。”


    男人往外走:“好說,好說。”


    送完男人,這時趙平津的秘書沈敏進來了,對著他點點頭,示意安排妥當了,趙平津說:“我送您下去。”


    趙平津略遲了一步,壓低聲音跟身後的沈敏說:“送她出去。”


    趙平津立在走廊,看著男人進了電梯。


    趙平津回頭走進套房,孫克虎拿包正要走,一轉身,看到門已經合上了。


    “這就著急著走?”趙平津堵在門口,說話時,唇邊依舊薄薄一絲笑意,臉上卻已經布滿了陰森森的寒霜:“孫克虎,咱倆的帳,可還沒算呢。”


    黃西棠跟著沈敏下了樓,車子停在一樓大堂前的車位上,沈敏送她上了車,趙平津的司機站在車旁跟她說:“黃小姐,趙總讓你等會兒。”


    西棠坐在趙平津車子裏,跟倪凱倫和助理打了兩個電話,又等了許久,沈敏出來了,跟她打了聲招呼,然後又走開了,沒過兩分鍾,趙平津終於出來了。


    趙平津陰著臉坐上了車。


    他坐在後座,看也不看旁邊的黃西棠,隻啞著嗓子不耐煩地說:“住哪兒,送你回去。”


    西棠抿了抿唇角:“我自己走吧。”


    趙平津怒意沉沉:“自己走?還等著誰再請你上去喝酒聊天?”


    黃西棠不再說話了。


    趙平津完全壓製不住脾氣:“你是要走,還是在這坐一輩子?”


    西棠仍舊不說話。


    沈敏走過來拉開了車門,一看就知道這兩人在吵架,習慣性地出聲打圓場:“西棠,走吧。”


    沈敏遞給西棠酒精棉球和一包創可貼:“幫他擦一下手上的傷口。”


    西棠這才看到趙平津手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不知道是哪兒刮的,正細細密密地滲出血來。


    沈敏伸頭跟趙平津說:“舟子,那我回去了。”


    沈敏關上了車門。


    西棠視線裏繞不開那絲絲縷縷的紅,說:“伸手。”


    趙平津一動不動。


    西棠去掰他的手腕。


    趙平津摔開了她的手:“別管我。”


    西棠氣得叫了一聲:“趙平津!”


    趙平津終於屈服了,任由黃西棠把他的手背按在了車的座椅扶手上,西棠撕開了消毒棉簽的袋子,趙平津低著頭,看到她右手拿不穩東西,一直在微微發抖,心裏一痛,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趙平津移開了視線,盯著她的脖子和身體,緊緊地咬了咬牙關,聲音顯得格外僵硬:“他把你怎麽樣了?”


    西棠又沉默了。


    “說話。”


    “沒怎麽樣。”


    “沒怎麽樣是怎麽樣?”


    黃西棠終於尖叫起來,臉孔漲得通紅,身體卻一直在憤怒地發抖,她將手上的棉簽藥水劈頭蓋臉地朝著他扔了過去,“他扯我衣服摸我胸了,你要不要檢查一下?你衝我發什麽脾氣?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一個一個狗日的王八蛋,我要殺光這些狗日的王八蛋!”


    趙平津終於伸出手,抱住她的腦袋,將她緊緊地摁在了懷裏。


    車子往首都機場的高速路口走。


    西棠安靜了下來,給趙平津消毒手上的一道口子。


    趙平津終於不再說話。


    西棠很容易看得出他在生氣、憤怒,一開口說話口氣就壞到了極點,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呼吸不穩,卻又極力地忍著。


    他今晚上明顯是喝了酒,眼底發紅,臉上的倦色掩飾不住。


    西棠要連夜趕回上海。


    趙平津孤身一人陪她到了淩晨四點多的機場,西棠助理沒到,他給她取的登機牌。


    西棠看清了他手上拿的登機卡,終於明白他要送她回上海。


    她開口拒絕:“我助理一會就到了,不用麻煩你了。”


    兩個人為這事又要吵起來。


    這時候機大廳入口處助理阿寬推著箱子衝著他們奔了過來,一進來先抱住了黃西棠:“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的,對不起,我下了電梯,就隻看到了繼葒姐一個人……”


    “不對,是那個爛女人!”


    “我隻好打電話給倪小姐,嗚嗚嗚嗚對不起……”


    西棠隻好拍她的肩膀:“沒事了,起來。”


    阿寬擦了擦鼻涕站起來,一抬頭看到了趙平津。


    英俊男人陰森冷寒著一張臉,一眼掃過她的眼神,簡直要殺人。阿寬嚇住了,趕緊又抱住西棠,悄聲問:“他是誰?”


    幸好這時候趙平津電話響了,他起身走開了幾步,到窗邊接電話。


    阿寬偷偷摸摸地看了趙平津幾眼,發現他沒在注意這邊,悄悄地捂了一下心口:“那氣勢,真嚇人。”


    西棠隻好輕聲地解釋了一句:“一個朋友,今晚一起回上海。”


    阿寬已慢慢回過神來,轉頭打量窗邊的趙平津,他穿了件白色襯衣,卡其色西裝外套,瘦削高挑身形,阿寬忽然輕輕地歎了一句:“原來真正好看的男人,不在娛樂圈。”


    趙平津接完了電話,回來衝著西棠抬抬下巴,“走吧。”


    西棠隨著趙平津走貴賓通道。


    夜機頭等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趙平津說:“讓你的助理坐後麵去,我有事和你說。”


    “我不坐頭等,我買的是商務艙的票,有什麽事不能現在說?”


    “你不跟我對著幹你就不痛快是不是?”


    他臉色差到了極點了。


    西棠隻好去跟阿寬說話。


    上了飛機,空乘領著他們坐到了中間兩個連著的位置。


    除了空乘送上歡迎飲料,他說了句謝謝,趙平津一句話也不說。


    西棠明白他情緒不佳,但也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麽鬧脾氣,趙平津一向脾氣大,今晚驚動人三更半夜不睡覺來救場,他生氣也是正常的。但細想又覺得不太對勁,從歡場裏撈個人出來,這種事兒西棠不相信趙平津沒做過,女人對他們這些子弟來說不算什麽,西棠以前就親眼見過,高積毅有過一個女朋友,是舞蹈學院的女學生,長得極其漂亮,尤其那細蠻纖腰,靈動如春天的楊柳枝,跳起舞來跟一泓春水蕩漾似的,西棠是女生都能看得兩眼發直。後來高積毅帶出去玩兒,這女孩子被一位公子看上了,高積毅不但沒生氣,還笑嘻嘻的把人送了過去,這一來二去的還攀上了交情,當然這後頭兩人之間有過什麽交流西棠就不清楚了,西棠隻知道,他們的世界裏,隻要能用利益和關係能解決的,都不算什麽事兒,趙平津不至於發那麽大火氣。


    飛機起飛的時候,顛簸了一陣子,趙平津明顯難受,緊緊地蹙著眉頭默默地忍著,半個多小時候後機艙漸漸平穩了,趙平津臉色已經蒼白到了極點,一言不發地坐在她的身旁,仿佛正在思索著什麽,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兩個人位置之間的隔板是降下來的,西棠也不敢升上去,戰戰兢兢地抱著小毯子,也不敢睡覺。


    趙平津突然轉過頭,盯著她的臉看,陰著臉一聲不響的,西棠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幹什麽?”


    趙平津忽然說:“當初在孫克虎那裏出了事,你被送去的哪個醫院?”


    西棠瞬間愣住了。


    也是那一瞬間明白了,他留在酒店頂層套房的那十分鍾,發生了什麽事。


    趙平津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沉著嗓子又問了一句:“誰把你送出的北京?孫家在公安方麵什麽勢力我能不清楚?你殺了人,誰把你送出的北京?”


    西棠不敢看他:“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趙平津徹底地怒了:“黃西棠!”


    黃西棠咬著牙說:“他又沒死,還活著繼續作惡呢。”


    趙平津呼吸一下一下地,粗亂而沉重,但還是壓製著聲音:“傷著哪兒了?”


    “孫克虎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他被你捅了一刀,他還清楚個屁,那些人,傷著你哪兒了?孫克虎是什麽人,你能活著出去?”


    好一會兒,西棠都不說話。


    趙平津急了,他側身過去捏她下巴,眼裏一片赤紅,殷紅可怖的血絲布滿眼底:“傷著哪兒了?”


    “別問了。”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的眼角:“臉上是不是?”


    西棠倔強地抿著嘴,不肯說話。


    趙平津一時想到了什麽,臉色刷地白下去,再也無法冷靜,聲音都完全變了:“你肚子上的疤痕,你他媽騙我說是拍戲受的傷?”


    “黃西棠!”


    空乘悄悄地走到了頭等艙的艙門。


    趙平津陰沉著臉,臉色一陣一陣地慘白下去。


    西棠僵著臉,一動不動地坐著。


    趙平津終於鬆開了她,心頭一陣一陣劇烈的跳,眼眶的紅如熾焰一般地燃燒著,他咬著牙死死地忍著胸口的疼痛:“我當初出國前就該殺了你,出去外麵受人欺負,丟盡我的臉。”


    下了飛機他的車子已經在機場等,趙平津不用司機,自己開車。


    車子開上高速的時候,黃西棠跟他說:“去醫院,我媽生病了,在住院。”


    趙平津打轉方向盤。


    車子經過延安高架路,趙平津關掉了車燈,遙遠的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晨曦染紅了灰蒙蒙的高樓大廈。


    天光照亮了車內的兩人,心事再無可遁形,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到了醫院已經七點多,上早班的醫生護士腳步匆匆。


    趙平津的車子直接開進了醫院,停在了住院部的大樓前。


    西棠細細弱弱地問了一句:“你怎麽辦?”


    趙平津已經恢複了情緒,隻是蒼白臉色隱隱發青,如隆冬下雪前的灰暗天色,看起來格外的陰沉慘淡:“今天順便處理一下這邊工作,然後回北京。”


    趙平津按開了車門鎖:“進去吧。”


    西棠點點頭,手在包裏翻東西。


    趙平津看了她一眼,伸手拉開了車前的儲物櫃,給她遞了一個藍色的口罩。


    西棠道了聲謝,撕開包裝戴上了口罩,推開門下了車。


    “黃西棠。”


    西棠沒走開兩步,聽到趙平津喚了她一聲。


    回過頭來,看到趙平津跟著她下了車,卻並不走開,隻站在車門旁,他沒穿外套,身上一件白襯衣,手插在西褲口袋中,西棠這麽一望過去,心裏有些酸澀,疑心自己睡眠不足眼花,對麵的人似乎比以前消瘦許多。


    隻聽到趙平津望著她淡淡地說了一句:“孫克虎這件事情,你不用再擔心。”


    西棠懇切地說:“我不能這樣一直麻煩你。”


    趙平津不理會她,隻說:“行了,進去吧。”


    西棠衝著他點點頭,她不敢回頭,隻微微地垂著頭,腳下的腳步漸漸加快,那一束視線,一直烙在她的後背。


    謝振邦等在門診大樓的門前,看見她走近了,略微伸手攬了攬她的肩膀,低聲說:“跟我來。”


    西棠猛地放鬆下來,腳下密密綿綿地發軟,一步一步地挪著走進醫院樓道裏,轉了個彎,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謝振邦站在她的麵前,西棠低著頭,眼淚滴在地板上,淚眼朦朧之中,看到他白袍的衣角。


    西棠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


    “謝謝你。”


    謝振邦聳了聳肩,溫和地調侃了一句,“我終於知道我的對手不是風車,也是人。”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的大約一個星期,西棠跟大多數成名的女明星一樣,開始多帶一名男助理。


    黃西棠不太習慣。


    倪凱倫準備飛**生產了,還得給她辦理這些交接手續,倪凱倫不容商量地說:“你不習慣也得習慣,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


    西棠知道事情無法改變,隻好點了點頭。


    倪凱倫神色凝重:“孫家不能把你怎麽樣,你越紅,價值就越大,姓孫的也忌憚,但萬事一定要小心。”


    倪凱倫終於無法逃避這個話題:“西棠,你這樣在娛樂圈,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出了事無法自保的。”


    西棠默默地低下頭,她自己何嚐不知道。


    現在當紅的女明星,哪個沒有後台背景?每當搶資源或者搶角色的時候,拚的就是背景和權勢,背景越強大,越沒有人敢惹你。


    “我不能每次都找趙平津。”


    “沒有靠山。出了事,沒人保你。”


    西棠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她的意思,跟馬繼葒的意思,其實是一樣的。


    西棠自己在北京拍了這麽久的戲,女明星的電話號碼,不管換多少個,總是有人問得到,她自然一直是有收到各種約會的信息,她也從來不太看,以前她隻是個電視圈的小明星,沒多大名氣,那些約不到的自然就散了,就是這半年多來情況慢慢地變得不一樣了,聽說北京的富商圈子裏已經有人放話出來,要她陪一場飯局,開出的價格圈子裏都傳遍了,到後來事情越來越離譜,傳聞某位京城大鱷想要睡黃西棠,被拒絕了,京城的飯局裏有人開了賭價,看誰能睡到她,黃西棠的身價一路瘋狂高漲起來。


    倪凱倫隻是不想逼她。


    倪凱倫委婉地說:“你再考慮一下。”


    第二天西棠去醫院,開車的司機就換了,換成了她的新增添的一位男助理,若不是提前得知,西棠還真的看不出來,這位衣著容貌都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是武警特種部隊出身的高手。


    昨天就有北京的專家過來會診,取走了黃西棠媽媽的全部病例資料,主治醫師跟她說:“很快可以出院。”


    這一次生病之後,她母親開始陸陸續續地說一些以前沒有說過的事情。


    媽媽在病房裏跟她說:“仙居房子的地契,媽媽放在家裏的保險箱裏,那房子幾十年了,以後你要租要賣,看你自己方便。”


    西棠慢慢地抬起頭,眼裏忽然有淚水,她知道她媽在幹什麽,這是交代後事了。


    媽媽親親她的手,女兒的手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小小白白的:“你接媽媽來上海住,媽媽很高興,就是你工作太忙了。”


    西棠趕緊說:“媽,我以後多陪你。”


    她媽媽揮揮手:“倪小姐也跟我說了,現在你的工作機會特別多,媽媽肯定全力支持你,乖乖,媽媽不擔心你的工作,媽媽擔心的是以後沒有人給你操心人生大事,把你自己給耽誤了。”


    西棠心理上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扁扁嘴,一副要哭模樣,但還是忍住了:“媽,你瞎想什麽呢。”


    她媽媽跟她說:“如果以後談婚論嫁了,之前做過的手術情況,要跟對方說,不要欺瞞人。”


    她媽媽捏捏她氣嘟嘟的小臉:“也不要怨,慢慢等,會有珍惜你的人。”


    “丘伯伯上次來,說有個外孫女,想來上海考舞蹈學院,小姑娘挺喜歡你,想讓你介紹一下藝考的老師。”


    西棠答應了。


    西棠知道丘伯伯來看過她媽媽。


    那會兒她在北京拍戲,聽護工說,丘伯伯在病房坐了一下午,留了些水果,也就回去了。


    從杭州到上海往返奔波,他也是七十歲的人了。


    聽說丘伯伯的妻子比他年長五歲,頭年走了。


    西棠記得小時候,她不懂事兒,還很喜歡丘伯伯,他抱著她滿屋子的繞,中年男人的手臂強健有力,她上小學的時候,丘伯伯給她帶了一個粉色的米老鼠的小書包,她一直背到了三年級,書包的肩帶都磨花了。


    母親始終擔心她的終身大事,有一天午後又重提起來。


    “我也不是說一定就是謝醫生,隻是媽媽希望你嫁個好人家。”


    “好人總是會有的。”


    “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跟倪小姐是好朋友,要互相扶持。”


    西棠正忙著給她媽媽削蘋果,聞言插嘴說道:“凱倫她不結婚的,不婚主義者。”


    “結不結婚,都要有個伴兒,媽媽擔心你孤單。”


    “隻要你喜歡,對方頭婚二婚,有沒有孩子都沒關係,但你要聽媽媽的話,男方一定要是身世清白,明媒正娶。”


    西棠乖巧的點點頭,認真地答應了一聲:“好。”


    謝振邦常常到這邊的病房來。


    西棠每一次都問:“我媽有沒有機會做移植手術?”


    謝振邦每一次都帶著歉意答:“現在情況很穩定,你別太擔心。”


    每次談論這個事情,西棠眼裏全是淚。


    她拚了命的賺錢,就是想給她媽媽享福的。


    她的錢已經足夠了。


    隻是不知道媽媽還能等多久。


    秋天的北京,山上的楓樹銀杏金燦燦地黃,山溝裏的酸棗也成熟了,一顆一顆鮮紅澄亮地掛在枝頭。


    高積毅把車停在了石景山路半山的停車坪,剛下車來,看到趙平津的車也剛好到了。


    高積毅等到他停了車,走過去敲了敲他車門:“舟子。”


    趙平津瞧見是他,下了車問了一句:“哪個廳?”


    高積毅抽出支煙含了:“東禮堂吧。”


    兩個人並肩往追悼會的大廳裏走,一路上都是黑色正裝神色肅穆的客人,高積毅壓低了聲音:“你小子最近在哪兒去了,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上個月中原集團召開董事局會議,董事會領導任滿換屆,這段時間趙平津應酬都少了,除了工作,外頭的人都不見,連高積毅他們幾個都見不著他,以往他們幾個逢周末節假日,都湊一塊兒玩兒,如今方朗佲要陪孩子,趙平津不待見陸曉江,哥幾個竟是很久沒聚了。


    趙平津緩緩答了句:“我還能在哪兒,天天跟孫子似的上班。”


    今兒兩個人情緒都不高。


    這石景山區他們來得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嚴肅的治喪場合,功勳卓著的老頭子駕鶴西去,隨後骨灰葬進隔壁的烈士公墓,這也是他們從小到大經曆的生活的一部分,但今天來卻不是為了公事,趙平津情緒不太好,上一回他來,是他伯父走,隔了不過兩年多,這回躺在告別廳裏走的是他們發小兒,癌症走的,英年早逝,才四十歲,是趙品冬讀初中時候的戀愛對象,高積毅的同班同學,趙品冬特地打回來越洋電話,要趙平津一定出席,替她送他一程。


    趙平津在靈堂前鞠躬,上了香,問候了悲痛欲絕的死者父母,走出了告別廳,在殯儀館的走道上,很多校友上來跟他寒暄。


    他一概不見,秘書擋住了要上來的人。


    高積毅跟他在車前吸煙。


    “公司拆殼,留下一百多萬,大部分都給員工發工資了。”


    “人一走,什麽都是假的,什麽都沒了。”


    “我們這一屆這一撥人,出去了大約三十多個,世界各地都有。”


    “留在北京的,走了兩三個吧,四十歲左右的,有近十多個人查出了惡變,這環境,怪不得大家紛紛移民。”


    “朗佲在那邊一個一個聯絡,讓同學們捐點錢,給他老婆孩子。”


    趙平津一直微微蹙著眉頭靜靜地聽高積毅說話,這會兒才答了一句:“我明天得出差,回頭我讓小敏拿點過去。”


    “你小子升了官,麵兒都見不上了。啊,趙董。”


    “滾,少擠兌人。”


    高積毅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我說,這一回刀不刃血的,外頭都議論,你可真夠狠的。”


    “我要不辦事,今天外頭議論的可就不是我了。”


    “樹敵太多,你小子當心點兒,別的且不言語,就你那丈人他能服你?”


    趙平津吸著煙,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我也沒把他怎麽著。”


    高積毅仰著臉哈哈大笑:“臭小子,真有你的,唉,我說,實權在手,董事局半數是你的人了吧。”


    “也不能這麽說。”


    高積毅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打小的情分擱在那兒,像今天這種私人場合,趙平津不也什麽人都沒見,就跟他和朗佲親近,隻是他也明白,趙平津如今盛權在握,外頭人對趙平津的身份地位,那態度跟過去也是不能一樣了,但在他這兒他自己不覺得,他跟往常一樣摟住了他的肩:“上個星期朗佲兩口子帶孩子來我家吃飯,也不見你。”


    趙平津緩緩地吸了口煙:“下回一定去。”


    高積毅衝他眨眼,不懷好意地說:“上回在萬豪酒店的事兒,我可都聽說了。”


    趙平津警告性地望了他一眼。


    高積毅趕緊撒手,移開話題:“行行行,不說那事兒,不過你跟老孫這梁子,那可是越結越深了。”


    “孫克虎獻寶不成,反叫那位落了把柄,這會兒據說更不待見孫家了,孫克虎被他爸狠揍了一頓,差點沒趕出家門。”


    趙平津側身靠在車上,眼前煙霧繚繞。


    高積毅捅捅他的手臂:“聽說上頭在查孫家那一派。”


    趙平津彈彈煙灰,淡淡地答了句:“我也聽說了。”


    高積毅就這點好,夠仗義:“要不趁這會兒辦了他?哥們也早想幹這事兒了。”


    趙平津回過身,將煙按滅在了滅煙器中:“容我再想想。”


    助理來催促他走了。


    趙平津說:“我先走了,你幫我跟朗佲說一聲。”


    高積毅答應了一聲:“成,回見吧您呐!”


    北京華影大樓位於西城區的新風裏,是一幢白色的方體寫字樓,在這幢高聳的大樓裏,有一間全球知名的聲音後期中心,擁有亞洲同期最好的錄音設備和最高水準的影視後期製作服務,西棠在這裏,給電影《春遲》配音。


    電影創作團隊和錄音導演團隊都在棚裏,距離在北京的第一次集結全體主創人員的會議開始,已經一年零八個月過去了,所有的人對待工作,仍然一絲不苟。


    西棠在這幢大樓裏工作了整整一個星期,為調整入了戲的情緒,因此不做任何消遣。每天早晨九點準時進棚,錄完當天的工作就休息,如果不順利,就會一遍一遍地來,有時會到深夜或淩晨,然後返回酒店休息,明早繼續進棚。


    唯一的放鬆,就是偶爾跟同期工作的演員或者同事在樓下喝杯咖啡。


    喝咖啡的間隙同劇組的演員問她:“西爺,接下來演電視劇還是電影?”


    西棠笑著說:“我打算先休息會兒。”


    她已經跟倪凱倫說了,《春遲》的工作結束之後,要休息一陣子,陪陪她母親。


    電影的錄音結束之後,離開北京的前一天,正好是鍾巧兒的生日,西棠去九華山公墓看了她。


    她的墓地上有一束豔紅的玫瑰。


    不知道是誰送的。


    那一夜的生死一線之間,她明白了她,明白了她當年的身不由己。


    如果那一晚她沒有從那個套房出來,那麽麵對她經曆的一切,也許她不會見得能比鍾巧兒更勇敢。


    黃西棠坐在她的墓碑前的台階上,看著風吹過深秋的淒淒荒草,那一刻,她原諒了她對生命的輕視。


    西棠遠遠看過去,她的男保鏢兼助理,一動不動地站在墓園的主道上,目光從未離開過她這一邊。


    她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已經無法回頭了。


    去年十月份,《春遲》拍攝結束,西棠返回上海之後,跟謝醫生吃了一頓晚飯。


    那天晚上西棠跟他聊了一些事。


    她自己的事,娛樂圈的事,他們約會了快一年了,雖然見得不多,但斷斷續續的見麵一直維持著,這是黃西棠第一次,跟謝振邦說起這麽深入的私事。


    她也成了娛樂圈裏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了,淪為權欲和金錢的玩物,很難自保。


    不會有多少個清朗正直的男孩子,能接受這樣的女明星。


    謝振邦聽了很久很久,最後謝振邦跟她說:“如果我請求你離開這裏,跟我回新加坡結婚,當然,和你媽媽一起,你會不會考慮?”


    語氣認真。


    黃西棠沉默許久,還是搖搖頭:“我已入了這名利場,沒打算要回頭。”


    她衝著謝振邦笑笑,眼角有淚光:“很虛榮,是不是?”


    謝振邦搖搖頭。


    黃西棠眼裏的淚水慢慢地流出來,這是她目前為止的一生中,一個男人給過她的最好的承諾。


    可她不能答應。


    謝振邦說:“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


    西棠說:“如果你沒有瞧不起我,請繼續當我的朋友。”


    謝振邦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當然。”


    倪凱倫仍在**,黃西棠結束了電影《春遲》的全部工作之後,終於開始休假,西棠陪媽媽回仙居,散散心,看看老街坊鄰居,母女倆回去的時候,隔壁小地主正在搬家。


    小地主開了車到車站接了她們,又到家裏的酒樓吃飯,沒一會兒,小地主媳婦兒領著孩子過來了,高興得眉飛色舞的:“姐姐,我們正打算明天去上海呢。”


    小娃娃也喜歡漂亮人兒,一看見西棠就眉開眼笑,西棠伸手抱孩子,一邊跟她說話:“帶孩子去玩兒麽?”


    小地主媳婦兒快言快語:“這回不是,新店手續下來了,著急裝修呢。”


    西棠有一點驚訝:“這麽快?”


    她媽媽住院的那一陣子,小地主來看過兩回,出院後小地主跟西棠發消息說,她媳婦兒催他來上海發展,他答應了。


    西棠知道,那姑娘一直羨慕杭州上海的生活,每個月都要上來幾趟,小地主倒是在上海杭州兩地都各給他媳婦買了一套房子,但生意都在家鄉這邊,一直沒打算挪動,沒想到這一次,小地主拍板同意了。


    隻是前後不過一個多月而已,上海的餐飲審批手續,那麽快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地主在飯桌上跟她說:“捏捏,我送泥十分幹股。”


    西棠趕緊的推辭。


    小地主頓時急了:“捏捏,泥不搖拿我就不開了!”


    這回換小地主媳婦兒急了:“那怎麽行!”


    西棠頓時樂了:“你看,弟妹不願意送。”


    小地主媳婦兒趕緊把孩子往西棠的媽媽懷裏一塞,衝過來緊緊地纏住了西棠:“我不是說這個!好姐姐,你自己在上海一個人打拚多辛苦,咱們一家去了也能互相照顧,我的好日子就指望你了!”


    西棠媽媽望著他們在飯桌上吵鬧,抱著孩子在膝上,臉上樂嗬嗬的。


    這一年的秋天很好。


    重陽節前後,小地主的仙居餐廳試營業一星期後正式開業,開業的第一天,西棠要了一個最大的包間給他捧場,倪凱倫帶著孩子也來了。今年六月,倪凱倫在**剖腹產下一個男嬰,她的一位表親陪她進的產房,西棠在片場連續趕了二十個小時的戲,換來半天的假期飛去了**,她趕到時,嬰兒正好被護士抱出來,頭發濃黑,哭聲嘹亮,引得一個走廊的家屬都湊上來看,月子中心的護理師等在門外接走了寶寶,西棠進去看產婦,倪凱倫在產床上高興得流淚,她仍然沒有談論過孩子的父親是誰。孩子滿月抱回上海,西棠媽媽送了重禮,倪凱倫也不囉嗦,道謝時就喊了一聲姨外婆,這就是認了親戚了。


    西棠帶了她媽媽,謝醫生也來了,一家子親戚朋友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飯。


    西棠喝了一點點酒。


    她從來沒有過這麽熱鬧豐盛的日子,覺得很平靜幸福。


    小地主媳婦兒在跟倪凱倫商討,他們打算把之前上海的房子賣掉,換一套大點的,孩子秋天就來上海讀幼兒園。


    西棠難得油鹽不忌地美美吃了一頓,神色愉悅,笑臉嫣紅,她拍了拍小地主的胳膊,沉下聲音問了一句:“小地主,你跟你媳婦兒來上海發展,是誰給你安排的?”


    小地主聞言神色一愣,隨即望著西棠,不敢說話,隻好憨實地衝著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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