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欽丟下這句話人已經消失在病房了,留下樓允茶一個人呆愣愣地傻坐在床上。她才醒來不到一天的時間,竟接連遇到這幾個怪人。先是賀蘭欽,再是夢裏的那個男人。


    她坐在床上,雙手懷抱住膝,下巴枕在雙膝上,後天他真的要來帶自己去參加什麽活動嗎?想想他嚴肅的麵孔不像是故意逗她玩,那後天他一定會來帶走她的,與其到時候被發現她被擄走天下大亂,倒不如自己先跟鈺哥哥說,省的他操心。


    打定主意,樓允茶才長籲一口氣,一頭仰躺進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起大覺來。睡的太久,她竟有些習慣了睡覺。


    迷迷糊糊中,她又夢到車禍時那一幕,整片整片的鮮血充斥在眼前,自家車頭被那大貨車車頭碾壓的已經變形,爸媽被擠壓在那小小的駕駛座上,臉上滿是鮮血,還不住地往外噴射,濺到她身上臉上嘴裏,眼淚混合著臉上的鮮血流進嘴裏,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卻嘔不出半點穢物。


    哭,哭天不應;叫,叫地不靈。


    她掙紮著想要從座椅上爬起來,兩隻胳膊卻疼地她哇哇直叫,試了幾次都徒勞,她隻能無助地躺在後座椅上,眼睜睜的看著爸媽慘死在自己麵前。


    除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爸媽死在自己麵前外,她還眼睜睜看著肇事司機慌不擇路地逃跑,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被他壓在車下的幾人。他想活命,那就可以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了嗎?


    她清澈的眸子忽然盛滿憤怒怨恨,牙齒咬的作響,嘴唇滲出鮮血。天地間一片混沌漆黑,路邊的燈火昏黃地看不清楚,逃逸的罪人已經離開很久,晚風襲進這仄閉的車廂,灌進她薄薄的外套,她好冷,好冷!


    “茶茶?茶茶!”月璟天搖著熟睡的她,她眼角劃過一滴淚痕,毫無知覺。


    病床另一側,一位玲瓏少女立在床沿正焦急地等待,上午來看她時還好好的,怎麽晚上來又做起了噩夢。


    “月璟天,你快想想辦法啊!”少女心急如焚。


    “我不是正在想。”月璟天被她一吼,手下也亂了方寸。


    腦袋好疼,感覺到有人在劇烈地搖晃自己,是誰?她想睜開眼看一看,可眼前一片漆黑,她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想抓住最後那根救命稻草!興許就能救爸媽一命!


    轟!


    眼前豁然一亮,樓允茶圓潤地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剛剛用了全身力道才衝破那片黑暗,入眼竟是月璟天和顏洛洛。


    “你們?”樓允茶張了張口,嘴唇忽地裂開一道口子,一絲鮮血流進嘴裏。


    “來喝點水!”月璟天小心扶她坐好,顏洛洛已經及時遞過來一杯溫度適宜的熱水。


    “你真的是嚇死我了,茶茶!”


    顏洛洛癟著嘴忍住哭腔,高考前兩人還喜笑顏開商量一起考哪所大學,不成想一場禍事就降臨到她身上。


    “我。。。。。。”樓允茶欲言又止,原本開朗的性格經曆這番禍事之後也變得沉靜。她乖巧,但從來都不傻。她以前並不相信世間有什麽命數,可上上個月她才剛剛過完十八歲生日,她就出了車禍,還奪走自己父母的性命。當真是應驗了那位卜命先生的話!


    脖頸處傳來清水滴透骨的冰涼,她輕輕撫上它,若有所思。


    “我想見一見那位殺人凶手!”沉默良久,樓允茶才咬出幾個字來。


    “茶茶。”月璟天擔憂地看著她,月家向來奉行殺人償命的處事原則,可那位肇事司機被警察先行抓到,他們也不能從警察手裏搶人。至少眼下,月家還不可與警察翻臉!


    樓允茶垂眸,隻是讓他坐幾年牢太便宜他了。清澈的眸子忽然變得詭異,一閃而逝。幹淨的小臉也陡然浮出邪魅地笑容,也隻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腕上那隻青玉鐲煥發出清幽地光芒,翠綠的鐲身忽然現出一抹腥紅,若隱若現,逐漸淡去。


    “茶茶,那種人渣沒什麽好看的!”顏洛洛搖住她的胳膊,她不說話的樣子實在令人擔憂。


    “我隻是想看一看那個不負責任隻顧自己逃命的殺人凶手而已!”


    “隻是看一眼?”月璟天不放心道,這鬼丫頭隻有在鈺麵前才乖巧。


    “嗯,不然呢!”


    她忽然揚起小臉,嬌俏著開起玩笑:“我一個弱女子,還能殺了他不成?我可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


    “那我去安排!”月璟天終於落敗。


    樓允茶點點頭,還是月璟天夠義氣,也通曉她的心思。


    窗外霓虹四起,雖與市區相隔甚遠,可這座醫院地處優勢,眼界開闊。放眼四良,盡能將那遠處風景盡收眼底。


    午夜有涼風從窗外卷進,伴隨清新的泥土芬芳,讓人一陣身心舒暢。雖是夏季,卻遠離了喧鬧的城市,沒了那擠得頭破血流的車水馬龍,一切都靜謐如畫,如身處異世,心中有片刻安寧。


    用完晚膳,顏洛洛跟月璟天已經先行離開。天色太晚,從這裏驅車回市裏還需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早點回去安全。樓允茶思慮周翔,卻也是那場車禍後帶來的後遺症。


    她一個人靜立在窗邊,期間白醫生來查過幾次房,但都無大礙,便由著她去,隻囑咐她要適當休息。


    她已經休息的夠久了,大難不死必已過了命關。


    樓允茶心中盤算,仇不能報,學業也沒有完成,父母對她的一番心血也付之東流。隻一場車禍,她轟然間一無所有。


    童子命麽?樓允茶嗤笑出聲,她的確從小就多災多難,要不是一出生就伴隨先天性血管瘤,她的親生父母也不至於將她丟在孤兒院門口不管不顧。幸好後來遇到鈺哥哥,將她帶給久婚未能生育的樓氏夫婦,從此搖身一變成為樓家女兒,掌上明珠,月家照拂的小小姐!


    樓允茶感歎自己因禍得福,一生多劫也從未放在心上。自詡童子命,卻也總能逢凶化吉。


    隻是。。。。。。她突然捏緊拳頭,倘若她能將卜命先生的話牢記再心,凡事更謹慎,是不是就可以避開那場車禍?


    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油然升出一股悔恨之意,樓允茶強撐住身體,緊緊閉上雙眼。就算腦子不去想,可隻要閉上雙眼,她就能感知到車禍現場發生的一切。令她躲無可躲,痛不欲生!


    良久,她才緩慢睜開雙眼,又換上一片澄明。幹淨如水的眸子中,樓允茶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南山監獄。


    這是她第一次到監獄,與她想象中頗為不同。


    往常隻能在電視劇裏看到這銅牆鐵壁般的牢籠,如今正向她敞開大門。


    她緩步向裏走去,前麵是領路的監獄長,身側是比她還小心翼翼的月璟天。她原本是想自己一個人來的,可拗不過他,隻得答應讓他一同前往。


    四麵高牆遮天,厚重的雲層密密麻麻壓在頭頂,樓允茶加緊步子跟在監獄長身後,生怕一不小心迷失在這壓抑的監獄中。


    走了很久,樓允茶隻覺他們穿過了一間又一間牢籠,卻始終沒有見到那位被關押的殺人凶手。這裏氣氛實在詭異,沉悶的空氣中仿佛傳來咿咿呀呀的哀嚎。她回頭看了看還緊跟在身旁的月璟天,見他仍是興致盎然才放下心來。


    她環顧四周,隻一條長長的走廊,望不到盡頭的遙遠。死寂一般的牆壁是一塊一塊紅磚堆砌而成,發出暗紅色信號,告訴她這裏已經年代久遠。


    越往裏走越感覺不對,長長的廊道隻有頭頂那幾盞恍惚的吊燈,搖搖欲墜。樓允茶想問前麵帶路的監獄長,可他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隻一個勁埋頭帶路,她便也隻能埋頭跟在身後。


    又過了十多分鍾,樓允茶隻覺這段路亢長的沒有盡頭。正直夏季,可這裏竟陰森森沒有一絲熱氣,連人氣都感覺不到。


    樓允茶心中一凜,腳下步子也頓然停住,驚恐地光芒直直地落在前麵隻顧帶路的監獄長身上。她恍然發覺前麵怪異的監獄長從他們進來後就一直沒有說過話,一個字都沒有。再看他高大身軀一身橫肉,竟動作輕緩,沒發出一絲聲響。


    她連忙拽住身旁的月璟天,示意他別出聲。月璟天不明所以,但見她一臉嚴肅也沒多問。兩人就站在原地一步未動,看著前麵領路的監獄長自顧自往前走,絲毫沒有察覺出三人隊伍就隻剩下他一人。


    那根本就不是人!


    樓允茶心中大骸,前麵那具擁有人軀的根本不是人!頭頂昏黃的吊燈發出微弱的光芒,熙熙攘攘落在前麵那具軀體身上,落了一地斑駁,卻沒有人影。


    “快走!”樓允茶低吼一聲,抓住月璟天的胳膊掉頭就跑。


    “怎麽回事?”不是說好去見一下她的仇人,怎麽人還沒見到她就要走。月璟天被她拖著往來時路跑去,頭頂晃晃蕩蕩的吊燈突然全部熄滅。


    死一般寂靜!


    樓允茶怔在原地大氣不敢出,拽住月璟天胳膊的手忍不住顫抖。她想摸出口袋裏的手機,口袋裏卻空空如也。


    撲通!撲通!撲通!


    一下一下,越來越急。樓允茶聽著自己心髒怦怦亂跳的聲音,呼吸也變得急促。這裏有鬼!樓允茶腦中又一次閃現出這個詞來,她要馬上跟月璟天離開這兒。


    她緊了緊手中抓住的胳膊,手忽然僵在半空。


    這隻她剛剛還握在手裏的胳膊,怎麽會一下子變的毫無生氣?冰涼的觸感直擊心髒,樓允茶猛然甩開,卻被那隻冰涼的胳膊反手抓住,修長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她的手腕。


    一陣吃痛,樓允茶拚命掙紮,她不敢叫出聲來,怕招來更多可怕的東西。


    她看不清抓住她的到底是月璟天還是其他什麽東西,也不知道月璟天現在是死是活。那隻冰涼的手掌緊緊箍住自己,卻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


    “噓!”死寂的空氣忽然傳來一記人聲。


    那隻箍住自己冰涼的東西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換成腦後一片溫熱。


    “別動!”又一記沉悶的聲音響起,樓允茶不敢輕舉妄動,兩條胳膊垂下也不敢再到處亂抓。樓允茶睜大瞳孔卻仍然感受不到一絲光亮,她受夠了眼前的漆黑一片,仿佛又嗅到一股腐爛腥臭,從爸媽臉上迸射出來的鮮血正掛在她臉上往下流淌,淌進她嘴裏。


    嘔!


    她猛然嘔出聲來,彎著腰劇烈抽搐。


    “樓允茶!”來人一把將她撈進懷裏,反手在她背後連點穴道,源源不斷地真氣從他掌心傳出流進她身體,貫至全身。


    感受到整個身體都被那股溫熱的氣流牽引,經他調理氣息後整個人都舒暢許多。


    樓允茶緩緩睜開眼,又閉上。過了一會兒又緩慢睜開,眼前燈火通明,哪裏還有什麽昏暗望不到盡頭的長廊?身邊是鋼筋水泥建築的牢房,頭頂掛著幾盞巨大的節能環保日光燈,牆壁切著白瓷磚,折射出耀眼的亮光。


    她正趴在探監窗口外的桌子上,隔著厚厚的玻璃,那位肇事司機坐在她對麵,一臉驚恐地望向她。


    “茶茶,你還好吧?”月璟天扶住她的肩膀,狹長的丹鳳眼滿是擔憂。剛才真的嚇死他了,兩人一進這監獄大門她就暈倒到現在,所有辦法都用了也叫不醒她。


    “剛剛發生什麽事了?”她張了張嘴,本來想問在那長廊裏發生的一切,顯然這白癡月璟天一無所知。


    難道那也是自己做的夢?樓允茶揉了揉脹痛的腦袋,再細想,腦中又好像什麽印象都沒有。


    對麵那位局促不安的男人如坐針氈,剃成光頭的腦袋顯得異常大,樓允茶晃了晃眼,竟從他身上看到剛剛領路的那位監獄長的影子。一樣體格高大,身形微胖,不苟言笑。


    他在害怕自己!樓允茶隔著厚厚的玻璃仍是瞧出他眼底的懼意,他在害怕什麽?


    目光掃到掛在窗玻璃上的電話,樓允茶抬手取下放在耳邊,同時示意裏麵的人。她要親自問一問裏麵的人,當初放著三條人命而隻顧自己死活此刻是什麽心情!


    裏麵的男人遲疑許久,最終還是取下電話。他雙手抱住聽筒,仍按捺不住內心肆意外泄的恐懼。


    “對不起。”兩人都沉默,最終裏麵的男人沒沉住氣先發出一聲。從她進來這裏時他就已經察覺出她就是那天晚上被他撞到的三人當中幸存的女孩,那時他隻顧自己逃亡。逃亡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別無選擇。


    從他撞上他們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往後暗無天日的生活他已準備好來承受,算是為自己貪婪的心靈贖罪。


    “我對不起你們!”


    裏麵的男人突然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令外麵幾人猝不及防。


    哭了好一陣,男人才從桌上爬起來,重新抱起電話。他看了看樓允茶,目光又落在月璟天身上,反複如此。樓允茶看出男人欲言又止,抱住電話卻遲遲沒有發出一個字來。


    等了良久,裏麵的男人還是沒有發出一個聲音。樓允茶握著電話正欲開口詢問,突然,裏麵的男人一陣抽搐,眼白上翻口吐白沫,瞬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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