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勇男對“瘸腿兒”柳老漢的印象非常好,急忙掏出兜兒中的“紅塔山”香煙,抽出一支遞了過去,笑著說道:“柳大爺,您請嚐嚐我的煙!……”


    “哎呀……還是兩頭兒一般粗的煙呢!……”“瘸腿兒”柳老漢憨厚的笑著,他紮撒著雙手,似乎是接也不不好意思,不接還有點舍不得這“兩頭兒一般粗”的好煙。


    “柳大爺,您老人家千萬別客氣!老話說得好,‘煙酒不分家’嘛。嗬嗬……我一見您,就知道您是一個見過世麵的人!……”洪勇男十分恭敬的站了起來,把“紅塔山”香煙送到“瘸腿兒”柳老漢嘴上,然後劃火柴點上。


    “嗬嗬……謝謝啦!謝謝這位同誌!……”“瘸腿兒”柳老漢邊客氣著,邊吸了一口“紅塔山”香煙,笑著說道:“我說同誌呀,你這煙可真香,就是勁兒小點!嗬嗬……才剛這位老弟說我見過世麵,那是誇我呢!我就是在部隊上上過幾天‘識字班’,‘淮海戰役’那前兒趕著土改分的驢和車,和村兒裏的一些人去‘支前’。我趕著驢車送糧食、送彈藥,往下送傷員,還趕著驢車一直進了大上海呢。……”


    “哎呀……柳大爺,您原來還是老革命呢!……”洪勇男入戲有點深,對“瘸腿兒”柳老漢有點兒肅然起敬了。


    “也不算老!嗬嗬……連陳老總都說,‘淮海戰役’是我們山東的父老鄉親用小車推出來的。那前兒在我們後馬夼村小學的操場上放過一個電影,叫做啥《車輪滾滾》,講得就是我們‘支前’的故事……”這位“瘸腿兒”柳老漢似乎很願意和客人聊天,尤其是說起“淮海戰役”來神采飛揚。可是客人一誇他是老革命,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後馬夼村……”洪勇男感覺這個村子的名字很特別,就好奇的問道。


    “是後馬夼!我們村兒前邊啦有座古廟,叫‘白馬寺’,香火很旺。我們村兒四周為青山環抱,所以人們稱‘白馬寺’廟後的村兒,也就是我們村兒後馬夼,也叫做白馬夼,廟前的村兒稱為大馬夼。要說‘淮海戰役’……”“瘸腿兒”柳老漢顯然還要繼續講“淮海戰役”的“支前”故事。


    “柳大爺,您的腿就是‘淮海戰役’受傷的吧……”洪勇男忽然對“瘸腿兒”柳老漢的那條瘸腿來了興趣兒。


    “瘸腿兒”柳老漢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我的這條腿呀,是在壬午年的壬子月反掃蕩那前兒,在石硼夼北邊啦的黑石溝遇上了……”


    “黑石溝……”一直笑眯眯的看著洪勇男和“瘸腿兒”柳老漢的“三姓家奴”驚呼道,就連他他玩耍的筷子也掉了一隻。


    “瘸腿兒”柳老漢愣了愣,對“三姓家奴”說道:“是呀!咋的了,你去過……”


    “沒有!……”“三姓家奴”苦笑了笑,邊否認,邊俯身撿起了筷子。但是,“瘸腿兒”柳老漢的話卻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就是在黑石溝,他所在的“淺井中隊”被膠東軍區的十六團二營打了一次伏擊。那次戰鬥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很多年之後,還會讓他在噩夢中驚醒。那些八路簡直就是一群發了狂的惡魔,悍不畏死。九挺“歪把子”把槍管都打紅了,八路就像是被割麥子一樣,倒了一茬又是一茬。可是,那些八路還是不顧死活,拚命的向上衝。有道是“一人拚命,百夫難擋,萬人必死,橫行天下”!這一仗,裝備簡陋的八路,居然打得訓練有素的“淺井中隊”根本就沒有了招架的勇氣。結果,隻有他一個人死裏逃生。


    也許,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那句老話一言成箴;也許,真的是周莊西大崗子上一百七十九個冤魂泉下有知,把“三姓家奴”這個唯一漏網的餘孽引向“淺井中隊”覆滅之地,讓“三姓家奴”在周莊西大崗子上的“萬人塚”前命喪黃泉。如果“三姓家奴”不在桃村鎮火車站前的市場吃了一頓早餐,他和洪勇男活著逃回去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三姓家奴”和洪勇男吃完早餐就走,不和“瘸腿兒”柳老漢聊天,也不會有人觸動他心中的隱痛;如果洪勇男沒有問起“瘸腿兒”柳老漢的腿傷,“瘸腿兒”柳老漢就不會說出黑石溝,以至於“三姓家奴”心神激蕩之際,他的失態被另外桌子上吃早餐的年輕人注意到,他居然能夠沒察覺;如果不是“三姓家奴”被觸動了隱痛,他也不會故地重遊,結果死在了他和他當年所在的“淺井中隊”曾經犯下十惡不赦罪行的周莊西大崗子的“萬人塚”前。讓人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沒有那麽多的“如果”。


    在另外一張桌子上吃早餐的年輕人叫王克躬,桃村本地人,是濟南軍區敵工部偵察科的偵察員。他本來是和戰友正在濟南火車站執行搜查擺脫控製的“三姓家奴”和洪勇男的任務。可是,家裏突然拍來電報,告訴他老父親病危。正在焦頭爛額的濟南軍區敵工部甘部長體恤部下,毅然給了王克躬兩天假,讓他回家看望病危的老父親。


    巧的是,王克躬乘坐的火車也是佳木斯開往煙台的1394次列車。隻不過王克躬買的是站票,而“三姓家奴”和洪勇男是軟臥。下車後,王克躬想起老父親喜歡吃火車站前的市場“瘸腿兒”柳老漢賣的肉包子,就趕了過來給老父親買了幾個。可是一看到“瘸腿兒”柳老漢賣的黃橙橙的小米粥,他的肚子“咕咕”直叫,根本就邁不動步了。


    王克躬職業性的掃了一眼和“瘸腿兒”柳老漢正在聊天的兩個陌生人,就坐了下來。當他喝了一口香甜的小米粥後,渾身的三萬六千個汗毛孔都透著一個那叫舒服,似乎一夜的疲勞都煙消雲散了。可就在這時,那個年紀稍大的陌生人驚叫了一聲:“黑石溝……”


    王克躬本能的用眼角的餘光又掃了一眼那個年紀稍大的陌生人,這一下他的心不由得“噗通”一跳:“這……這他娘的不就是自己和戰友們在濟南火車站追蹤的目標‘三姓家奴’嗎他身邊那位三十歲左右的矮個子一定就是他的保鏢洪勇男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真該死,自己剛才觀察現場的時候怎麽就沒認出來呢這警惕性哪兒去了一個不小心,差點兒耽誤了大事兒!……”


    王克躬想到這裏,不敢東張西望的,低著頭邊喝小米粥,邊豎著耳朵傾聽“三姓家奴”和洪勇男和“瘸腿兒”柳老漢聊天。隻聽洪勇男似乎對“瘸腿兒”柳老漢肅然起敬,問道:“柳大爺,原來您還是負過傷的老八路呀……”


    “瘸腿兒”柳老漢又吸了一口兩頭兒一般粗的“紅塔山”,笑眯眯的說道:“負過傷不假!當年是老八路也不假!黑石溝戰鬥那咱,我是膠東軍區的十六團二營五連的通訊員。腿上的傷是在衝鋒前兒,讓一個二鬼子打了一槍。……”


    洪勇男好奇的問道:“二鬼子是偽軍嗎……”


    “偽軍不是!不是!打了我一槍的不是偽軍,是二鬼子。……”“瘸腿兒”柳老漢搖了搖頭,扔掉了煙蒂,伸手又去拿脖子上挎著的“煙袋鍋”。


    洪勇男趕緊又一次拿出“紅塔山”,這一次“瘸腿兒”柳老漢搖頭拒絕了:“我說同誌呀,你那兩頭兒一般粗的煙好是好,可是沒有我這個旱煙過癮呀!……”


    待“瘸腿兒”柳老漢把“煙袋鍋”裝好,洪勇男又劃著火柴,邊給“瘸腿兒”柳老漢點煙,邊恭恭敬敬的問道:“柳大爺,這二鬼子不是偽軍,是誰呀……”


    洪勇男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三姓家奴”餓狼一樣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洪勇男沒注意到,王克躬卻注意到了。王克躬並不知道“三姓家奴”當時就是“淺井中隊”的傳令兵,就是“瘸腿兒”柳老漢所說貨真價實的二鬼子。王克躬很奇怪,洪勇男這句話很正常呀,“三姓家奴”為什麽對這句話這麽在意


    “瘸腿兒”柳老漢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對眼前這個年輕後生這麽願意聽他講故事感到很欣慰。他將煙緩緩地吐了出去之後,眯著眼睛說道:“打傷我腿的二鬼子,不是大漢奸汪精衛的和平建國軍,也不是我們這一啦溜兒投靠日本鬼子的雜牌兒偽軍。……”


    這個洪勇男中尉似乎也是個很好奇的人,他追問道:“哦我說老大爺,這偽軍不就是偽軍嘛,偽軍還分這麽多種嗎……”


    也可能“三姓家奴”考慮,自己眼目前兒還沒有脫離險境,還需要這個洪勇男的保護。隻能忍氣吞聲,任由洪勇男和這個“瘸腿兒”柳老漢胡扯下去了。


    “瘸腿兒”柳老漢笑眯眯的說道:“那是!遠的不說,就說我們這一啦溜兒的雜牌兒偽軍,這些偽軍就有個很大的特點。大家都是中國人,又都是本土本鄉的,不是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嘛,這些個偽軍一般不會將事情做絕。其實,大部分的偽軍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對於八路也好,國民黨的遊擊隊也好,隻要沒有當官兒的看著,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在我們這一啦溜兒活動的國民黨軍隊、偽軍和八路軍,大家夥兒很多還都是老鄉,很多人還沾親帶故呢。不是有句老話嘛,叫做‘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哪能一見麵還沒咋地呢,就往死了掐。有一回,我去縣城裏送信,不想被站崗的偽軍給識破了。嗬嗬……我當時差點尿褲子,心裏邊暗自琢磨這下子可完蛋了!哪成想,和電影裏邊啦演的可不一樣。那個偽軍一聽我說話的口音,就問我是哪兒的人。我說後馬夼呀。站崗的三個偽軍嘀咕了幾句,一個偽軍對我說道‘咱兩個的家就離著不到十裏地。大家夥兒都是鄉裏鄉親的,幹啥把事情做的那麽絕。……’嗬嗬……這幾個偽軍隻是撕了我的信,讓我以後不要再進縣城了,要是讓當官兒的看見可救不了我。說完就放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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