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在這。”


    大雪覆蓋的林間突然響起一個清冽的聲音。


    一個身著青色勁服、背著一柄墨綠長劍的男子站在一處雪坑前向下凝望。然後他抬起一張俊美的臉,看向不遠處一個瘦高的人影,麵色淡漠地道。


    “死了。”


    “死了?怎麽會?”


    那個瘦高的人影正是前去郡城請來援助的易十一,聽到那個男子的話語,疾步衝了過來。


    他看著雪坑中那一具幾乎已經被大雪覆蓋的屍體,噤聲無言,良久才失神喃喃地道。


    “不應該啊,那個人皇體殺死靈竅巔峰的易十五都十分的艱難,受了重傷。我有想過易老六可能抓住他,但易老六怎麽會死呢?”


    那個背著墨綠長劍的男子一言不發地跳入雪坑中,撥開屍體上的積雪,突然說道。


    “不是那個人皇體殺的,是劍傷。”


    易十一也跳入雪坑中,看到了那道幾乎把易老六身上那道巨大的傷口,有些吃驚地道。


    “劍傷?好大的劍。”


    “確實是好大的劍,人間可能隻有一把這麽大的劍。”


    那個背著墨綠色長劍的男子,看著易老六身上那道幾乎把他從頭到尾撕裂的劍傷,麵色變得無比的嚴峻慎重。


    “二師兄,你知道這個劍傷是哪一把劍?”易十一抬頭對易老二問道。


    “是祭劍人。沒想到他們已經遊蕩到了這一區域。重劍人間,傳說中人皇在人間時使用的武器。”


    易二說道,他伸手觸向易十五僵硬的身體,閉上眼仔細感應道。


    “除了易十五的火種靈力,沒有其他的靈力殘留。是純粹的力量撕裂,有如此力量的凡間武者,看來是祭劍人無疑。”


    “祭劍人?那群編造出人皇預言的可笑的凡間武者?不是在他們衝擊陽城那一次就都死光了嗎?”易十一也想起了什麽,卻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當初那批祭劍人確實差不多都死在陽京了。剩下那些凡間俠客這些年確實可以說快死光了,但是……祭劍人為首的柳一夫據說還活著,而且依舊在與修仙者對抗,至今未被殺死。”


    “老六應該就是死在他的手下。這可能已經超出我和你能夠管的能力範圍了。”


    易二撫摸著那一道猙獰的傷口,隱隱感覺有淩厲的劍意殘留,刺得他的指尖發寒。


    “那個祭劍者柳一夫真的如此厲害?”易十一道。


    “所謂祭劍所謂人皇預言,在我們知情的修仙者眼中都是笑話,但是祭劍人不是。”


    “不入輪海,不算真正登臨仙道。江湖中的武林高手,最強的也不過能夠與達經巔峰交手,但是這個柳一夫,傳說可與輪海境界的修士抗衡。”


    “輪海?”不過靈竅巔峰的易十一有些被震住了,“凡人居然也可以做到這一步?我們中也隻有大師兄有輪海境界。”


    “所以我說這可能超出了我和你的能力範疇。”


    易二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皺起,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易老六身上的傷口,原本緊皺的眉頭鬆開了些。


    “沒有拳傷也沒有箭矢的傷口,說明可能易老六並沒有遇到那個人皇體,人皇體和祭劍者之間並沒有在一起。隻是易老六找人皇體的過程中不幸撞上了祭劍人。”


    易二甩開手上的積雪,站起身來淡淡地道


    “我們還可以試一下找找那個人皇體,至於祭劍人就算了。”


    “我會把這裏的情況,通過值守司的靈符稟告給山門,看易一出不出手。”


    “嗯,聽二師兄的。”


    易十一也跟著他站了起來,點頭附和道。原本在易老六和易十五麵前計謀迭出、陰陽怪氣的易十一在這個的麵容俊秀的男子麵前顯得十分溫順。


    他們站起身來,走到坑外。


    不遠處有兩隊佩刀的官兵正肅立在雪地上,看到他們起來了,一個武將打扮的小跑著到了易二身邊,恭敬地垂首低聲稟告著什麽。


    易二眉頭微微皺起,看向易十一道。


    “十一,走。有一條線索,不過也有一樁麻煩事。”


    看到易十一反應了過來,說完他轉身便帶著官兵而去。


    …………


    風雪晦暗的天地間,那座灰色的破廟默然地佇立。葉明柯站在那扇門前,緩緩伸出了手。


    “嘎吱”


    那一扇帶著血跡的木門被他緩緩推開,他感覺手中的木門無比沉重。


    木門向後推移的聲音尖銳,像是割在他的神經上。


    為什麽會恐懼打開這扇木門呢?對開啟了靈眼的他,其實發生了什麽不是早就已經都看到了嗎?


    縷縷灰塵順著打開的門縫鑽起,像是一縷彌散的魂。


    葉明柯邁步走進了那座破廟,沒有用眼睛去看,直接快步走向半坍塌的神像之後,看到了神像之後倚在雜草堆中昏迷的李翰與阿如。


    半身被傷口鮮血染紅的李翰,抱著靠在他胸口安眠的阿如,兩個人的麵容恬靜安詳,像是他們幾天前在風雪中的木屋一樣。


    葉明柯半跪了下去,看著這個那個麵色蒼白得幾乎透明的麵容堅毅的男子,輕聲地喚道,“李大哥。”


    他的瞳孔微紅,麵容悲戚。他的話語裏壓抑著什麽,是再次連累身邊最親近的人的內疚?對這混賬人間的憤怒?還是悲傷。


    純淨的,如同大海般寬廣的悲傷。


    他的目光垂落到李翰的傷口,他知道,挽不回了。


    聽到葉明柯的聲音,李翰的眼皮顫抖著漸漸抬起,他的眼睛裏初始是一片混沌與迷茫,但看著眼前的葉明柯,他混沌的雙眼裏漸漸湧起了明亮的光。


    他像是一直在等他。


    “葉兄弟。”他聲音沙啞無力地道。


    看到李翰醒了過來,葉明柯精神振奮了一下,他扶住身體有些搖晃的李翰,看著李翰有些欣喜地說道。


    “李大哥,你先別急,我去給你找一個大夫。”


    “沒用的。”


    李翰最後的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他看著葉明柯,嘴角的笑容很是苦澀。


    “血流得太多了。我知道,來不及了。”


    他身子向前,掙紮著像是想要坐起身一點,葉明柯忙伸出手幫他坐正了身體。


    李翰坐起身了一點,卻低頭劇烈咳嗽了起來,咳嗽聲後他緩緩抬起頭,原本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泛起了幾分病態的潮紅。


    但他看著葉明柯的眼睛極亮。閃著有些耀眼的光彩。


    這是他最後的回光返照,像是一盞將要燃盡的油燈,油芯在燈油最後燃盡前暴起的最後光焰。


    “李大哥,對不起,因為我你才會變成這個模樣。”葉明柯看著他的眼睛,聲音裏有些壓抑的哽咽。


    “這不怪你。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在這個仙患成災的大夏,誰都不知道明天會不會便不明不白地死去。更何況,我的命是你在迷霧海中救出來的。”


    李翰沙啞著聲音輕輕地道,隻是他的目光落到了還陷在昏迷裏的阿如身上時,還是忍不住湧起了悲傷。


    “隻是我實在放心不下阿如。葉兄弟,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他看向葉明柯,悲傷的目光裏有著希冀與祈求。


    “帶阿如到陽京去。”


    “阿如的母親在那裏,如果她可以收下阿如的話就把阿如交給她。”


    “李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把阿如帶到陽京。”葉明柯凝重地正視著李翰帶著希冀的目光,慎重地承諾。


    李翰聽到葉明柯慎重的承諾,一直懸在他心頭對於阿如的擔憂漸漸放下,他原本極亮的瞳孔也開始漸漸地黯淡下去。


    “那就好。”李翰輕聲地喃喃著,他看著葉明柯,眼神安寧,“我相信你,葉兄弟。”


    “我相信你的信諾,也相信你是一個超凡的人,不像我們凡人一樣,一生都無力反抗,隻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而這天,是不是瘋了呢?這人間著實不美。”


    他說話的氣息越來越弱,瞳孔也開始渙散,卻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眼睛睜得極大,伸手抓住了葉明柯的手道,氣息急促顫動地道。


    “葉兄弟,我想起來了。是阿如……”


    葉明柯握住了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眼神有些迷惑。


    李翰的氣息越喘越快,斷斷續續地道。


    “是阿如……殺死了他們。”


    葉明柯眼神更加的迷惑不解。


    “是阿如殺死了那些兵丁。她和你一樣,也不是普通的凡人。”


    葉明柯眼角青筋微跳,他看向還在昏睡的阿如,眼神震驚。


    他猛地想起那些雪地裏渾身沒有任何傷痕卻橫死的人。


    李翰的眼睛瞪得大極了,但是他的眼睛裏也有著迷惑。


    “阿如為什麽也會有和她母親相似的命運?還是那隻蠱?”


    “阿如的母親?要怎麽找阿如的母親?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葉明柯想起了一個重點的東西還沒問,有些急聲地問道。


    “阿如身上的玉佩尋找阿如的母親的信物與線索。”


    “至於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李翰的意識已經幾乎完全沉淪在黑暗裏,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一個歌聲曼妙的女子,她高坐在紅樓之上,淺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悠揚空靈的歌曲,又回蕩在他的耳邊


    “她是這世間歌聲最美麗的女子。”


    “是我在這不美的人間,尋到的最後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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