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斜陽懶洋洋的升出地平線,枝上的飛鳥雀躍似的撲著翅膀騰起,帶的一樹花瓣翩然飛落,偶有兩三瓣探進敞開的窗欞,落在碧綠的窗台上。鳳九在廚房中揮舞著鍋鏟,今日不必去宗學,她要給帝君和滾滾做一頓豐盛的早餐。青丘的冬季並沒有皚皚白雪,四季的劃分,不過時令花序的變化。鳳九盛好飯菜,並幾樣精致的糕點,端到屋外園中的小亭裏,喚過正在晨讀的帝君父子倆,準備用早膳。剛把一塊紅豆糕放進嘴裏,就聽見門外迷穀的聲音,請見帝君。鳳九應了聲,不一會兒,迷穀帶著重霖進到園中。


    重霖一揖施禮,對帝君道,天君派人到太晨宮,請他今日入天宮議事。鳳九一愣,還沒等東華開口,便脫口而出問道:“請帝君議事?天君他老人家是不是沒睡醒?”帝君瞟了她一眼,轉頭對重霖說:“你先去回稟天君,說我辰時便到。”


    重霖領命,剛要轉身離開,卻被鳳九叫住。鳳九看了帝君一眼,笑嗬嗬的道:“我今日多做了幾樣糕點,你大清早從九重天來給帝君傳話,想必早飯都來不及吃,這幾塊糕你帶回去,路上吃。”邊說邊撿了幾塊可口糕點放進隨手化出的糖包裏,伸手遞給他,重霖惶恐的看了帝君一眼,東華抬手示意他接過,他趕忙三兩步過去接過了鳳九遞給他的糖包。


    重霖感動的一副熱淚盈眶的模樣,深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對著鳳九深深一躬叩謝後,急忙轉身駕著祥雲回九重天了。


    鳳九看了會兒天邊的祥雲,心中很是疑惑,天君怎麽突然要找東華議事?東華避世已然十幾萬年,平日裏閑散的不問世事,專心鼓搗自己的興趣。會有什麽事,嚴重到要同他商議?她轉頭看向東華,想問出心中的疑惑,視線正同他在半空相遇,帝君看她的眼神很專注,而他專注的模樣一直很好看。鳳九的話卡在喉嚨裏,隻顧著呆呆的欣賞帝君的絕美俊顏。嗯,他專注看她時,最好看。


    滾滾被父君和娘親這電光火石的對視,激的有些吃不下飯。他故意把杯盞碰出點聲響,鳳九回過神來,卻忘了剛才想問的話。回頭看了他一眼,往他的碗裏放了塊糕,“這個是鹹口的,還加了你愛吃的甘草。”又往帝君的碗裏放了塊糕,“這個我加了一點檸檬,有幾分淡淡的清香。”東華眼尾含了一點笑,拿起糕咬了一口,果然有檸檬的清香。


    帝君吃完手裏的糕,輕聲道:“中午不必等我吃飯,約麽晚飯之前會回來。”鳳九突然想起剛才想說什麽,望向帝君:“天君他怎麽會想起來找你議事,是出了什麽大事嗎?”東華沉吟片刻,緩緩道:“估計跟鬼烏族有關。近來他們似乎活躍了些,跟魔族往來也很頻繁。”鳳九剛想再問的詳細些,滾滾突然開口:“父君,能帶我一起去嗎?”他一臉期待的望著帝君,這模樣簡直比期待生日禮物更加虔誠。


    帝君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道:“好,你便隨我同去吧。”鳳九原本也想跟著去,不過她知道,她畢竟是青丘的女君,天族議事,她還是不參與的好,反正她想知道的,總能知道。


    用過早飯後,帝君和滾滾稍作整理,便同去了九重天。鳳九一人坐在前院的無憂樹下,自斟自飲的喝著茶,看著東華親手種下的佛玲花,落英繽紛甚是好看。腦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什麽,眼角餘光中忽然冒出個身影,是今日第二次出現的迷穀。看他行色匆匆的樣子,鳳九想著,看來是又有貴客臨門了。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嗎?這麽熱鬧。果然,迷穀說,魔君燕池悟在穀外,要見她。嗯,果然,今天是個黃道吉日。


    在黃道吉日被請進穀中的小燕,看起來倒不似一副黃道吉日該有的神清氣爽。他看見鳳九,沒有客氣,也省了諸如“多年不見,甚是想念”的寒暄,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竹椅上,拿過茶杯,咕咚咕咚的灌起水牛來。鳳九靜靜的端詳他半晌,試探的問道:“我們兩百多年不見,怎麽一見麵,你竟是這副樣子?是受了什麽刺激嗎?”


    燕池悟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沉默一陣,想起什麽,問道:“冰塊臉不在嗎?”


    “嗯,今早天君派人來找他,請他回九重天議事。估計要晚飯前才能回來。你不會是來找他的吧?”鳳九很是疑惑。


    “不是,”燕池悟想都沒想的答道,頓了頓,又無精打采的說,“哦,也不能說不是,就是許久未見,來探望探望你和冰塊臉,誰知道他剛好不在家。”


    鳳九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這張臉還是同梵音穀時一樣,心情不佳時,便是一副美人含愁的楚楚可憐相。鳳九的母性被成功激起,柔聲道:“你看起來可不像來我這青丘觀光做客的,是遇上什麽煩心事?說出來,沒準兒我能幫你出出主意。”


    燕池悟抬眼看了看此刻正一臉聖母光輝的鳳九,突然歎了口氣,戚戚然道:“我昨天,第一百零一次,被姬蘅拒絕了。老子之前就發誓,如果這次再失敗,老子就徹底放棄,再不對她有任何幻想。”停了下,似乎在整理情緒,半晌,又接著說,“不過真的被拒絕後,還是挺難過的。”他這樣哀怨的神情,讓鳳九想起一句詞: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看著愁如滔滔江水的小燕,鳳九滿心柔軟的一塌糊塗,耐心的開解他:“都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你怎麽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再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以你這風流倜儻的魔君身份,什麽樣的傾城國色沒有?”


    小燕又灌下一杯涼茶,回頭瞟了一眼鳳九,“你還不是在冰塊臉這一棵樹上吊死。”


    鳳九被小燕噎得一愣,想了一陣,看在他此刻傷懷的份上,難得沒有將他噎回去:“你這麽說,也對,我也是一直吊在東華這棵老樹上的,而且一吊就吊了兩千多年。”麵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徐徐道,“從他當年在俊疾山上救了我,我就喜歡上他,這兩千多年,不管說過多少次放下,終究是沒能放下,知道他有事,我也甘願陪他同生共死。”默然片刻,又突然笑了起來,“難怪我們能做朋友,原來是因為我們都是死心眼兒,都傻到在一棵樹上吊死。”


    燕池悟呆呆的看著鳳九,心思卻放在她方才的幾個字上,啞聲道:“兩千多年?”說完咽了口口水,“你們不是在梵音穀中才彼此看上的?”


    鳳九搖搖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當年我還年幼,因是四海八荒唯一一頭九尾的紅狐,異常珍貴,打我主意的人很多,我為了平安的出去玩,狠下了功夫練就將九尾化作一尾的術法,練到連東華從虎精口中救下我都沒發現我竟是頭九尾的紅狐。”停頓片刻,喝了口茶潤潤喉繼續道,“他那時匆匆而過,我卻對他一見鍾情。後來努力學習上古史,也是為了多了解他一些。整部上古史簡直就是他的輝煌戰功史!”說話間,鳳九的臉上現出欽慕的神情,凝望著遠方的池塘。塘中一塊小陸上,梅花錦簇似粉色的煙霞。


    “然後呢?”小燕聽八卦的情緒被吊起,已然一掃先前的滿麵陰霾。


    然後?這個詞何其熟悉?誰也曾問過?


    鳳九想了想,繼續述說,“然後,我聽說太晨宮要采辦宮女,就央天上的司命星君把我弄了進去。沒成想,整整掃了四百年的地,卻連帝君一麵都沒見上,還沒少受刁難。現在想想,那時候委實很是窩囊,若是時光倒流,我一定不會讓自己過的那麽窩囊,總要出幾口惡氣才行。”回憶的心緒帶著曾經的情緒,鳳九有些激動,茶杯“咚”的一聲拍在桌上。


    燕池悟巴巴的望著鳳九,目瞪口呆的說道:“想不到你竟還有這樣的過往,不過老子著實不解,誰還有本事能讓你過的窩囊?”他一臉期待的等待她下文解惑。


    鳳九訕訕道:“其實那時候還不是最窩囊的,最窩囊的,是姬蘅出現以後。”許久沒有回憶這段過往,被埋在沙中的記憶,看似隱藏的深,其實,隻需一陣風,便露出本來的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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