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一會兒,鳳九繼續道:“後來得知你將東華困入十惡蓮花境,我急急趕去救他,沒想到遇上聶初寅,被他誆去了毛皮,換了身紅色的靈狐皮暫頂著,不過得了他五分法力,倒是真的幫了東華。”


    小燕的衣袖動了動,他突然“啊”了一聲,鳳九嚇了一跳,沒有留意他衣袖的異樣,看著他一臉驚詫的表情,將拳頭塞進嘴裏道:“你是說,你就是當年冰塊臉養在身邊,後來莫名其妙走失的那隻小狐狸?”


    鳳九點了點頭,燕池悟自言自語道:“那時候他還來找老子要狐狸,老子還幸災樂禍他丟了在意的寵物,原來丟的竟是你。”不過腦中又蹦出個疑問,轉頭看向鳳九,“你既然早就喜歡他,還舍己救人,冰塊臉來找老子時的樣子也分明很是在意你,那你怎麽會丟?”


    鳳九眼神黯了黯,有些傷情道:“因為姬蘅入了太晨宮,要同東華成親。而我因看不慣她說謊,弄傷了她,東華將我關起來不聞不問。重霖看我可憐,將我放出來,我卻差點被姬蘅的寵物弄死。幸虧司命救了我,待養好傷之後,我就傷心的回了青丘。直到三百年後,我姑姑成親,東華到青丘迎親,我才又見到他。說起來,那時才是他第一次見到我。”


    燕池悟聽的目瞪口呆,托著掉了一半的下巴喃喃道:“乖乖,叫老子想破頭也想不到,你們居然經曆了這麽多波折,你追著冰塊臉的經曆,簡直比我追姬蘅還曲折上千百倍!老子以為老子這一百零一次表白失敗已經夠慘了,卻竟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他一陣感慨,一陣唏噓,感慨唏噓之後又目光炯炯的看向鳳九,“那後來呢?”


    “後來你就知道了啊,”鳳九無語道:“我被他誆到浮禹山看你們決鬥,然後就倒黴的掉進了梵音穀。”


    小燕不解道:“可那時候看不出你對冰塊臉有意思啊?難道我看人竟離譜到這個地步了?竟然不解風情到這步田地?”


    鳳九想糾正他“不解風情”不是這麽個用法,但看他這會兒難得來了精神,不似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樣,忍了忍,耐心道:“那是因為自從傷心離開九重天後,我就想放下這段感情,放棄他,因為我知道,我們沒有緣分,即便我努力了這麽久,付出了這麽多辛苦和代價,我跟他,還是沒有緣分。所以即便和他重逢,也都想盡辦法的避開他,眼不見心靜。可惜,老天爺那會兒似乎轉了性,我越是不想見到他,偏偏走到哪裏都能碰上,還被他開心的耍了好幾次。”


    燕池悟神色微動,沉默許久,方開口說道:“這一次,是他看上了你。難怪老子去太晨宮找他,他聽說你有事,急急忙忙就趕去救你,還毫不猶豫就卸去周身仙力獨闖蛇陣,那時候老子還以為是老子撮合了你們,沾沾自喜,以為讓冰塊臉喜歡上你,姬蘅就會死心,會接受我……”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鳳九柔柔一笑,對著他輕聲道:“我那時著實太過糾結。我一直以為東華喜歡的人是姬蘅,當然,這也是拜你誤導,想著要成全他們。至於我們的過往,他既然從不知曉,那就當做我年少時的一場浮生若夢,一段修行曆練。”她的目光凝在水陸中梅樹上一朵開的璀璨的梅花上,一隻蜜蜂落在花蕊中,正忙碌的粘粉采蜜,鳳九腦中一瞬閃過的是,這花蜜若用來做梅花糕,定然甜香醉人,改天要做給東華嚐嚐。


    “其實無論我還是姬蘅,都想錯了東華。”鳳九淡淡道,“東華的性子,雖不是傳聞中的忠直耿介,但向來直白坦蕩,麵子於他有如浮雲,他也從不給別人留麵子,如何想,便如何做,尋常人對感情婉轉曲折的心思,他全都沒有,喜不喜歡根本不用猜。我雖然一直知道他是這樣的性格,可能是對自己沒信心,也可能之前追著他受了太多委屈,變得怯懦了,看事情便不那麽通透,沒有悟到這一層。”她伸手碰了碰茶壺,續了熱水,給自己和小燕各倒了一杯,瞧著他的神情,又繼續絮叨道:“太晨宮前芬陀利池中的白蓮,你可曾聽過?”


    小燕想了想,搖搖頭,他雖然去過幾次太晨宮,但每次都是找冰塊臉有要事在身,沒空閑逛,鳳九說的這處他自然不清楚。


    鳳九道:“尋常的蓮花會隨著四時繁華凋零,但是芬陀利池中的白蓮卻是時時盛開,亙古不變。傳說,這萬盞白蓮,乃是人心所化。蘇陌葉曾說,不變的是蓮耶?是人心耶?自然是人心。唯有人心,是不會輕易變的。就如我對東華。就如姬蘅對你。”她適可而止,凝眉注視著燕池悟的神情,他此時歪著頭,麵上透著迷茫,卻又好像正在用心體會鳳九的這番話,看不出憂喜。


    鳳九覺得,她今日開導人開導的忒下功夫,連自己壓箱底的陳年舊事都翻出來曬了。


    也不知道她如此做比,小燕能理解多少,又能想通多少,端看個人的造化吧。她悄悄起身,到廚房中取出早上多做的幾塊糕,盛在一枚白玉碟中拿到燕池悟麵前。這玉碟是帝君親手燒製的,碟中幾棵悠悠翠竹也是他親手繪上去的,竹間點綴幾隻精致的糕點,渾然便是一番情趣。


    鳳九曉得,燕池悟今日是來找自己解悶的。他在姬蘅處受了太多挫折,直需要人開導勸慰。盡管她早知道他跟姬蘅實在不是一路人,即便沒有東華,姬蘅恐怕也接受不了他。


    但是這個話也不能說的太直白,太直白就太傷人心,太傷心就怕小燕找塊豆腐撞死。凡人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跟東華如此,但是不希望小燕也如此。他還是該去找一找更適合自己的人。


    燕池悟在鳳九這裏磨了一天。到底是個粗人,心比較大,一天下來,精神頭看上去鮮活了許多。鳳九帶他四處逛了逛,閑聊時,說起近日他準備去梵音穀中看看萌少,多年不見甚是想念。剛好前幾日聽說,梵音穀隻有每年冬至日後的兩個月內才能進入,否則容易將紅塵濁氣帶入穀中,現在恰逢其時。鳳九聞言愣了一瞬,想起什麽,問燕池悟:“東華入梵音穀那日,是不是冬至?”燕池悟掰著手指頭掐算半天,一點頭,鳳九半晌沒出聲。他回眸看向鳳九,疑惑道:“你怎麽了?”鳳九木然看著他,悠悠道:“我那時一直記恨東華半年不去救我的事,原來他不是不救,是不能入穀。”


    燕池悟想了想,應聲道:“喔,照這麽說,你那時是誤會他了。”


    鳳九像在自言自語說道:“他還將天罡罩放在我身上保我平安,我卻一直誤會他不管我。”


    “天罡罩?”小燕吃驚的看著她。


    鳳九恍然回神,道:“是啊,不然我們從穀口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不過若不是東華告訴我,我還一直以為是我運氣好或者你運氣好。”


    燕池悟讚歎道:“冰塊臉還真夠大方的,果然夠義氣。”琢磨了一陣,又道:“這麽說,老子還承蒙他救了我一命。”


    正說話間,帝君和滾滾駕著祥雲從天而降。看見燕池悟在這裏,他揚了揚眉道:“你怎麽在這?”


    燕池悟看了東華一眼,眸色有些幽深,理直氣壯的回道:“老子來遊山玩水,順便看看老朋友,不行嗎?”


    東華瞟了他一眼,麵無表情道:“那你還真是有閑情逸致,都被人打到後花園了,還能出來遊山玩水。”說著,自顧自坐下,就著鳳九飲過的杯子,給自己斟了杯茶。


    燕池悟一時腦子打結,沒明白東華的意思。他上前一步,盯著帝君問道:“什麽意思?誰敢打老子後花園的主意?”


    鳳九也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小燕作為一代魔君,雖然十分不靠譜,也十分不著調,但是敢打他地盤主意的,放眼天上地下,也沒幾個這麽閑的不怕死的。忽然想到什麽,脫口道:“是鬼烏族嗎?”


    小燕聞言一愣,鬼烏族?這一族的族長烏灝倒確實是他的死對頭,當年他受東華之托前往碧海蒼靈送信,半路就是遇上這個挨千刀的,將他打成重傷,才沒能完成使命,耽誤了東華跟鳳九的婚事。這件事,他在心裏一直很是懊惱,一方麵覺得對不起朋友,太不仗義,另一方麵呢,自己被打成那副德行,忒丟人。這事時時想起都如鯁在喉,讓他恨的牙根癢癢。這些年勤修苦練,也是為了有朝一日一雪前恥,把他奶奶的鬼烏族全族都一鍋端了。


    燕池悟怒火中燒,咬牙切齒道:“他爺爺的烏灝,老子的舊怨還沒跟他算清楚,他還敢來添新仇打老子主意?這回老子非把他打的他親娘都認不出他!”邊說還一揮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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