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不過區區七八十裏的距離,短短兩刻鍾的飛行,竟然就花掉了他十餘枚純陽丹,這讓他不由得一陣心痛。


    如果要飛去大陸中心的厚土城,一路七千多裏,豈不是得花掉上千?這可真是貨真價實的燒錢啊。


    大家降落後一路步行,畢竟是在翠玉宮勢力範圍內的驛道,一路再也沒有遇到什麽意外,一路平安地到達了青石街。


    誰也沒有注意到,勾豬身後的影子的形狀正漸漸地在改變,逐漸變成一個女人。


    一個身材窈窕修長的女人。她綰成一束飄起的長發,就像一片被風吹起的絲緞。


    但她的身體並不在這裏,本應是她身體的位置,現在是一路走來,腳底都快起泡了的勾豬。


    “終於到了,就是這棵樹……”勾豬指著樹上的一處,對木頭說,“他果然到了,就在那裏。你去取吧,我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好嘞!”木頭一臉的興奮,根本就不像走了十幾裏的樣子。


    那茂密的樹葉下麵有一處三岔的分支處,上麵靜靜地臥著那張簡單的樹枝彎成的長弓。它自身就是一根彎曲的粗樹枝,又掛在三岔的樹枝上,不仔細看根本沒人能看出來。


    這裏是勾豬和木飛約定的匯合處。他們都在青石街上居住了多年,對青石街盡頭這棵大樹的位置都很清楚。


    木頭把弓背在身上。木飛的身份如果走進翠玉宮肯定會被翠玉宮仙樹發覺。但他化身獵弓之後,氣息全無,也就不礙事了,隻是不能自主行動。


    “累死了,歇歇吧!”他指著路邊的幾塊能歇腳的岩石。一想到過了青石街還要爬山他就覺得渾身無力。


    他身後女子的影子略微一動,仿佛莞爾一笑一般,側影的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


    一路上勾豬其實注意到過這道影子,連菱也提醒過他有“人“在跟著。不過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而已。


    然後這個影子離開了勾豬的身體,隻影無形地憑空出現在地麵上,然後極速地往翠玉宮移動而去,就好像天上有一隻鳥兒飛過,地上的影子更以飛鳥百倍的速度移動一般。


    這麽快的速度,又僅僅是一道影子,自然是沒有人注意的。


    丹陽閣代守——連萍,盤坐在翠玉峰頂的尊陽真人石像前。


    這個時間陽光正盛,但離奇的是,她的身後居然沒有影子。這道影子正在數十裏之外,但極速趕來,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回到她的身後。


    影子也和一個活人一樣,安然走到尊陽真君的石像麵前,雙手合十一拜,然後在蒲團上盤坐下來,和真身剛好嚴絲合縫,重又回到形影不離的狀態。


    據說五百年前,尊陽真君的元嬰成功修為仙體,獲得昊天上帝敕封為天仙,就是在這裏飛升而去。他的凡身俗體,就埋葬在這石像所在的地方。


    石像是後人所建,這地方其實平淡無奇。四周是幾棵稀稀落落的大樹,中間是一片空曠的草坪,雜草重生,足有半人多高。


    偏偏這麽一個平淡無奇的地方,卻是這天下木遁修士人人垂涎的“聖地”。


    其實玄門之中,近千年來煉成仙體的修士並不少見。隻不過這些仙人大多或遁身海外深山,或自成世界,都隻能算是地仙。


    要飛升為天仙需要獲得昊天敕封,這就相當罕見了。而且“後天青帝“秦尊陽是木遁修士成飛升的唯一一人。


    傳說中,他的遺寶就保存在此處。這豈能讓天下木遁修士沒有垂涎之心?


    雜草的中間有一小塊空地,中間擺了一個陳舊卻是素淨的蒲團,天氣晴好時,這裏以前是翠玉宮宮主碧落聖女連菱的打坐修行之處。


    連菱失蹤一年多了,現在在這裏的,她的弟子兼妹妹——連萍了。


    當年她姐姐就是在這裏領悟了“青帝龍蛇”,如今她在丹陽閣代守一年多,吸收天地靈氣,境界倒是穩定在了七色虛丹巔峰,隻差一線就能出入識海,構建紫府了。


    可惜她對後天青帝遺寶,還是一點領悟也無。


    那一日也是一天比一天近了。


    那幫老頭子越來越虎視眈眈。


    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姐,怎麽能說失蹤就失蹤呢?


    好在這一次用影分身跟著那個在姐姐失蹤那天剛好入門的根骨奇差的小子,倒是收獲不少。


    就連姐姐的下落,也差不多有了眉目了。


    勾豬他們從青陽鎮回來沒幾天,翠玉宮的刑堂發生了一件不為外界所知的,不大不小的事。


    和外門伍院樹屋古樸的木色不同,刑堂的仙樹從裏到外都是黑色的。猶如一株枯黑的死樹,裏麵也沒有一點木質的溫潤質感,到處都是灰黑冰冷如石的牆。


    刑堂外門處何萬一,眉頭緊皺地瞥了一眼麵前這份案卷。


    “厚土坤德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外門弟子白長生靜室死亡案。”


    何萬一沒有仔細翻閱。這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裏麵的內容本就是他一手操辦,早已了如指掌,


    其次,他也不想對這個案子表現出太大的重視。


    每年外門弟子招收上千人,各種煉氣、曆練、任務、意外、鬥毆死亡也在百起以上,其中,這種煉氣太過激進而導致岔氣而死正是主因,每年不下十多起。


    “這個案子,有什麽問題?”


    他故作不屑地盯了一眼眼前的這個年輕下屬,這種垚族子弟還真是盛氣淩人,有這樣的下屬也是一大煩惱。


    此人在外派五行巡防處一年多,現在回歸刑堂外門處管轄了。他不是別人,正是來自四大垚族世家,天資絕頂的少年唐肅。


    麵對自己的上司,唐肅並無任何僭越。他將腰身一躬,兩手合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說:“屬下想重查這個案子。”


    “這案子有人證,清晰明了,還有什麽好查?”何萬一明顯不耐煩地回複。


    他這屬下已經一年多不在刑堂當值,一回來就找他的茬,讓他煩躁不已,真想一腳把他踢出門去,但是他又不敢。


    “問題就出在這個人證上。”


    “哦?”何萬一露出一副故作驚訝的樣子,“認證什麽問題?”


    “人證,屬下帶來了。”


    年輕人輕輕地一拍手,一個珠圓玉潤的年輕女子,緊緊裹著外門弟子的道袍,有點顫顫巍巍、渾身不自在地走了進來。


    這一張俏臉雖然風韻絲毫不減,但此刻眼神裏卻透著強烈的慌張。


    她偷偷地抬眼,一眼就望到了端坐在木案後裝模作樣的老熟人何萬一。


    她正要跳起怒罵一句,卻又碰到了旁邊這個神秘年輕人冰冷如刀的眼神。於是她全身隻是抖了一下,便立刻縮了回去。


    她正是查緋。死者白長生的道侶,何萬一的不可描述之人。


    “說實話吧,白長生到底怎麽死的。”唐肅冷冷地開口。伴隨於此的,是一股鋒利厚重的威壓鋪麵而來,連一旁的何萬一都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不得不運功抵禦。


    查緋嚇得花枝一顫,情不自禁地要後退,卻又感覺脖子上一涼。


    她微微抬眼一望,一支通體紫紅,散發著腥味,猶如沾血一樣的劍尖已頂在了自己脖子上。這讓她嚇得魂飛魄散。


    她整個身體,包括頭,都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動作,因為那凶悍的劍尖並不是固定不動的,它正貼在自己吹彈可破的皮膚上漸漸地施加壓力,慢慢陷入她脖子上的肉中。


    如果她稍有動作,她真無法想象那後果。


    查緋抬眼望了一眼何萬一這個貨真價實的,殺死白長生的凶手。


    何萬一的眼神本來是一片模糊,但他和查緋兩人的目光相碰時,眼光忽然透出一線淩厲,然後又消失了。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警告。


    這個女子就這樣夾在兩個築基七重的修士的威壓之間,簡直是到了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境地。


    如果她大喊凶手是何萬一,實在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唐肅似乎在追求真相,卻也不知他會不會將自己滅口,以維護他的上司。


    再說,何萬一這個老油條也絕對不是吃素的。


    他要是來個魚死網破,那麽兩個築基七重修士之間正麵衝突,她還來不及離開這個房間,就會像被兩頭相互爭鬥的大象踩死的螞蟻一樣,消失於無形。


    在這樣的糾結中,她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河水,大顆大顆地爆了出來。


    “我說,我說就是了。”


    在百般的委屈之中,她想要既可以不得罪何萬一引起他的瘋狂報複,又要讓這個年輕的執法弟子滿意,而且還能對某些她怨恨在心的人施以爽快無比的報複。


    她怨恨的對象,正是擊敗了他們伍院的宋如海、木頭,還有那個拿劍刺了她的看著都惡心的肥胖的女人。


    她的說辭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甚至預先就在唐肅麵前演練過。唐肅知道這兩個伍院之間有仇怨,同時他和那個伍院也有仇怨。他回來之後花了不少時間調查。


    “白長生確實是急於煉功而岔氣死的。但當時靜室中不是他一個人。有人潛入了我們的樹屋,白長生是受到了驚嚇,才岔氣而死的!”


    “你別瞎說。別人潛入你們的樹屋?怎麽可能?外院的書屋禁製,就算是紫府上人也難潛入。”


    何萬一明麵上看上去是在質疑,他實際上則是在提醒查緋,瞎說不要太過離奇。


    說一些無法證實的事情來糊弄一下還算可以,但如果從根本上違反邏輯,後果就難料了。他這個手下查起來可不會留任何情麵,很容易將他牽連進去。


    唐肅卻沒有絲毫的懷疑,反而將劍收回了一些:“說說看,你看到了誰。”


    “我沒有看到是誰!我隻知道是一個全身黑衣蒙麵的人,隻露出兩隻眼睛。他身材……略顯得高瘦……非常靈活”她隻在那天被慕容清他們擊敗之後,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黑衣人,摸走了她所有的財物。但她並不知道這是誰,她隻是猜測這是勾豬。


    “他偷偷摸摸進了靜室,卻沒有想到裏邊有人。我隻聽到白長生一聲慘叫,進去之後,我就看到這個黑衣人從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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