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環視周身圍的水泄不通的市井俗人,在他看來那些異樣的眼光大多有不屑,嘲弄之意。


    江火冷視一眼那名比阿滿年紀大不了多少的白衣藥童,對著屈尊下跪,哭腔求助的小小身影輕聲嗬斥道:“阿滿,不用求他,就算這條手臂也廢了又能如何!”


    阿滿顫顫回首,激動哀傷的神色還未恢複過來,急道:“江叔叔……不可以!”


    “不可以,如果你失去了僅有的一臂那你就真的成了廢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我不會讓你變成那樣的人,絕不!”阿滿望著江火佝僂頹態的身軀吼道。


    江火從阿滿含淚的眼眸中看出了堅毅,那是一種十多歲孩子少有的眼神。可是自己有什麽資格讓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放下稚嫩的尊嚴,屈跪人下。這具頹廢僂陷的軀體值得一個孩子這樣苦苦哀求嗎?


    他卻不知早在三日前的夜裏豺狼襲來時,自己身陷狼爪也要給這個孩子爭得一絲逃生的機會,從那刻起,阿滿便把自己當做了親人。感受過斷雲閣險惡的人心,如今除了姐姐,江火便是阿滿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江火重重歎了一口,沒有被鐵麵掩住的半張老臉瞬間鬆弛開來,臉上的千溝萬壑愈加明顯,淒聲道:“其實早在十二年前我就應該死的,我本來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阿滿,不要這樣好嗎,我根本不值得你……這樣……”


    就在那麽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悲淒毫無預兆的籠了下來。


    圍觀的市民,奮力拽回衣袖的藥童,無數的眼光看向那具被命運折磨的佝僂軀體,不再冷漠,不再睥睨,隱隱含著哀傷和憐憫。


    不管是誰都不會去蔑視一個看透生死的人,不管他多麽不堪。也不敢冷漠一個同命運搏鬥的人,不管他多麽慘敗。


    阿滿正欲開口卻被人群中一道凜冽的聲音搶先一步。


    “作為一個魔宗妖人確實不該活到現在,不過你究竟何時死,我還要帶回去請教師父她老人家。”


    隻見人群中走出三名妙齡女子。


    為首的兩名女子手執長劍,身著水綠長袍,發髻高高束起,柳眉鳳眼,除了女子應有的花容月貌還多了些許道門獨有的軒昂氣宇。


    二人身後隨著一位黃衫少女,鵝蛋圓臉,畫眉魚眼,超凡脫俗,多有不食人間煙火之意。


    方才出言的便是前兩位中一人。


    江火對於這三名女子方才出言挑釁到無怪罪之意,隻是阿滿聽出詆毀之意,衝上前去虎視三人,吼道:“你們不要太過分了,魔宗之人又如何,比起一些心術不正,道貌岸然的玄門之人好上千倍萬倍!”


    為首的道衣女子冷哼一聲,道:“身為斷雲閣弟子公然詆毀名門正派竟然跟天漠之人廝混在一起,斷雲閣的顏麵倒是讓你丟的一點不剩呐!那就跟我一起回鳳鸞儀聽候師太發落吧!”


    阿滿已知這三人身份,鳳鸞儀女弟子,此刻醫治江火手臂才是首要任務不能有任何耽擱。見阿滿擺出打鬥架勢,麵對三名根本不可能打贏的對手毫不畏懼,沉聲道:“跟你走,妄想!”


    “跟我打?一個通脈境的毛頭小子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若是天漠妖人身無大礙或許還有一站之力。”為首女子訕訕笑道,末了,瞥了眼血臂殘軀毫無戰鬥之力的江火。


    江火重重說道:“阿滿,跟她們走,你不可能是對手!”


    “可是江叔叔,你的手臂……”阿滿切齒回道,心中很是不甘。


    江火再次加重口氣:“跟她們走!阿滿!”


    阿滿心中十分懊惱,明知對方是玄門之人,自己去了倒是無事,可江叔叔是魔宗之人若是去了便是羊入虎口。十多歲的阿滿自然想不到其實江火執意跟她們走,其實隻是不想自己被這三人所傷。


    阿滿心中糾結之際,黃衫少女猝然細聲輕道:“他的手臂我來治。”


    隻這短短幾個字,卻是引來無數聚焦的目光,兩名執劍鳳鸞儀女弟子目露銳光,很是不滿她方才出言。


    為首兩名女弟子眼神似要把這黃衫女子吞掉,黃衫少女自然不敢與之對視,早已將頭沉的不能再沉了,已知是自己多嘴了。


    聽了黃衫女子這句話,阿滿多少放心下來,與其苦求這鐵麵俗醫到不如跟她們去鳳鸞儀,這黃衣女子敢多嘴必定有些把握可以醫好江叔叔的手臂。


    這三名女弟子具是鳳鸞儀鳳鳴師太座下弟子,竹清、紅蓮、香蘭。因為長幼尊卑,平日裏黃衣香蘭在兩位師姐麵前多是規規矩矩,可論及氣脈修煉資質,香蘭比之二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鳳鸞儀,鳳鳴師太的風花雪月也隻有香蘭練至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


    鳳鸞儀


    一間不大的密室內。


    “怎樣?是不是很餓,要不要吃點?”大弟子竹清一手掌著一碗飯菜在江火麵前晃來晃去誘惑道。


    此刻江火雖然身心俱疲,血淋淋的手臂早已失去知覺,鳳鸞儀防止其逃脫仍是用一根粗壯的黑鐵索鏈將其牢牢縛在一根石柱上。


    江火焦唇幹囈,麵色如土,目光牢牢鎖定在竹清手中的飯食上,微微點頭。


    竹清回首應了紅蓮一眼,莞爾一笑,又對著江火邪魅輕道:“既然餓了就吃吧,來!”


    竹清將掌中飯食緩緩遞到江火嘴邊。


    江火僅有的一臂早已失去知覺,不能接住竹清手中飯碗,或者說江火根本就不打算去接住飯碗,隻得將頭埋進碗裏如豬犬一般吃食。


    然而就連這種進食的方式竹清也未給他絲毫機會,隨著眼中閃過一絲惡毒,一碗的飯菜猝不及防重重扣在江火老臉上!


    飯碗墜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飯菜灑了一地。


    竹清冷眼注視著麵前虛弱無力的江火。


    米食粘在他的眉睫、半張鐵麵、發梢,青菜掛在他的蒼臉上顯的狼狽。或許在竹清眼中,麵前這個天漠妖人根本就不是人。


    竹清滿臉不屑,衝著江火吼道:“吃飯?魔宗妖人也配吃我們鳳鸞儀的食物?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紅蓮亦是上前惡狠狠的口氣衝道:“魔宗妖人向來心狠手辣,濫殺無辜,天漠七煞更是凶狠無比,想不到還有栽在我們鳳鸞儀的一天吧!若不是師父交代過,我早就將你一刀抹殺而後快!”


    竹清扶頷假意輕笑道:“師妹不必著急,等過幾日師父做出抉擇,必定不會留下這魔宗妖人。”


    江火沒有言語,沒有去對視竹清、紅蓮冷嘲熱諷的目光,甚至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怒意。


    當一個人的尊嚴被隨意踐踏,百般折磨,卻沒有絲毫反抗之心,什麽樣的人能夠做到?可能正如江火所言早在十二年前自己就該死掉,不該活到現在!


    江火空洞的眼神注視著地麵,就那麽盯著。恍惚了?神遊了?已至竹清、紅蓮二人何時離去他都未曾察覺。


    直到一絹帶著幽香的黃色絲帕輕柔擦拭去麵上的米食江火才回過神來。


    “兩位師姐方才確實做的過分了,你……你不要望心裏去,不要記恨她們。”一身黃衣的香蘭自愧道。


    方才香蘭帶著治療江火手臂的膏藥和飯食守在門外目睹了兩位師姐蹂躪這個苟延殘喘的魔宗之人卻未敢踏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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