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嵐開的車裏又多了一個人,孫凱峰。


    兩年前,孫凱峰在工地上施工時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下,右腿骨折。


    包工頭賠了他一萬塊錢,孫凱峰當然不樂意,出了院抄上家夥想去理論,包工頭逼不得已就塞給他幾包膠囊,說那是催情劑,隻要他有能耐,賣出去價值不菲,並聲稱賣多少算他自己的,包工頭不抽一毛錢提成,前期條件是某天事發不能把他供出來。


    孫凱峰利益熏心半信半疑最後還是收了膠囊回去了。這些年來,他光靠著賣膠囊活命倒也沒餓死,雖然銷售量不高,但每賣出去一次都夠他吃一段時間。


    後來那個包工頭被舉報,隻不過並不是孫凱峰,而是另有其人罷了。


    那個案子牽扯出了一個醫藥公司,他們打著醫用藥生產的名聲私下製作**,並且流入地下市場。


    那個工廠負責人就是包工頭的親舅舅。


    吳警官之所以那麽確定包工頭給了他其他的東西,是因為當年那個賣催情劑的包工頭,就是他親自參與審訊的。


    孫凱峰把沒賣完的半包膠囊從房子裏找了出來,連帶自己一起上了吳警官的車。


    “警官警官,我真的隻是賣了不到一包,一共就賣了不到五萬塊錢,能不能輕判幾年?”孫凱峰老老實實地坐在後座求饒。


    “我告訴你,這幾年發生的三起強奸案,恐怕都跟你脫不開關係!”吳警官氣衝衝地說:“判幾年我說了不算,況且,你確定你自己沒吃過這種藥?或者給別人吃過?”


    “沒沒沒,真的沒!”孫凱峰一口咬定。


    “我再提醒你一下,兩年前,小晴那個案子,現在想想有沒有?”


    孫凱峰身子一顫,牙床來回碰撞,他緩緩低下了頭:“好吧......我就知道你們總有一天會查到我的。”


    “這些年來,我也受夠了……”


    車子速度忽然加快,直奔警局。


    吳警官坐在車上閉著眼聽孫凱峰說完。


    他自認為自己很理智,但聽到真相也難以按壓住自己想要撲過去掐死他的衝動,隻好閉上眼睛,什麽也不看,強迫自己保持理智。


    他忽然想起今天在醫院樓下吃早餐時,隔壁桌幾個學生說的話。


    “我最近看了本書,很震撼!”


    “怎麽個震撼?”


    “我跟你說......你聽說過雙重人格嗎?”


    “英文名是:dualpe


    so


    ality”


    車子停在警局大門口,吳警官瘋了一般拎著孫凱峰下了車然後把他摔在一邊,高聲喊來兩個幹警把他帶去審訊室審訊,同事們看著他的樣子微微發怵。


    他從來沒有那麽粗暴過。


    吳警官神色焦急,雙眼瞪得很大。


    審訊已經告一段落,他不顧旁邊人焦急的詢問,飛快地跑向看押趙長輝的拘留室。


    一路飛馳,汪警官在後麵緊緊跟著,冰川美人眼淚飛灑。


    趙長輝抬起頭看著氣喘籲籲的吳警官一臉茫然:“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還想問什麽?凶手抓到了?”


    吳警官找來鑰匙打開了大門,來不及休息,他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粒膠囊,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深吸一口氣,吳警官盡量把自己的語氣恢複到平和的標準:“你看看這是什麽,還有印象嗎?”


    趙長輝眯著眼睛,盯著桌子上的膠囊愣了許久。


    他抬起頭,說:“沒印象。”


    “你是沒印象,但另一個趙長輝應該有印象。”


    “哈哈,你在開玩笑嗎警官,還有幾個趙長輝?”


    吳警官搖了搖頭,緩緩地說:“兩年前,你的親生父親孫凱峰摔斷了腿。某一天你在他家裏照顧他的時候,你發現了他桌子上的這種藥丸,我說的對不對?”


    趙長輝微微一怔,又笑著搖頭,說:“警官,你在編故事嗎?我又不是小孩,這種故事我可不喜歡聽。”


    “不喜歡聽也要聽下去!”


    “你父親開玩笑說是感冒藥,那天你恰好有些感冒,於是你抓起膠囊,想也沒想就吞進了肚子裏。”


    “但其實這不是什麽感冒藥,這根本就是性藥。他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你渾身發熱,嘴裏高喊難受。他聽說吃了這種膠囊如果得不到發泄就會死,於是他開始不知所措,正當他慌亂之際,他看見了剛好站在門口想來喊你回家的小晴。”


    “他惡由心生,哄騙小晴說你是發燒難受讓她進來照顧你,天真的小晴信以為真,而就在她走進屋子的那一刹那,孫凱峰衝過去重重關上了門。”


    “他把小晴打暈,他等你發泄完時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於是你們……你們就對可憐的小晴實施了強奸!我說的對嗎趙長輝?或者說是......孫長輝!”


    趙長輝越聽越覺得不對,最後情緒失控崩潰大叫:“你在胡說!你根本就是在胡說!”


    “我沒有,我爸也沒有!”


    “沒有?”吳警官猛拍桌子,膠囊被震落在地麵上,他繼續說:“你可以先聽我說完再說有沒有。”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趙長輝幾乎抓狂,緊緊揪住吳警官的衣領。眼看著局勢失控,外麵守著的兩個警察連忙衝進屋子把趙長輝按倒在床上。


    吳警官鬆了鬆領帶,繼續說:“清醒過來的你追悔莫及,崩潰大哭,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你不得已冷靜下來,為了不讓這種滔天醜聞傳出去,為了保護你和你的父親,你提意殺掉小晴毀屍滅跡。”


    “可是你的父親敢強奸人根本做不了分屍那一套,於是你又想起了經常去的那條河,提出了新的計劃。”


    “你父親做了大半輩子漁民,家裏必然不可能缺少魚餌,於是你們把小晴殺掉以後把魚餌塞進了她的下體,又用木棍重重地捅了進去……你們把魚餌塞滿,完成這一切後,你控製好了情緒回家,欺騙你父母小晴去了同學家。”


    “小晴時有去同學家的情況,因為那個你口中小晴的同學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所以你父母並沒有多想,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趁著半夜偷偷溜出去,回到了案發現場,協助孫凱峰把屍體運到了河邊,然後戴上準備好的手套,剝下小晴的衣服,在河邊把衣服焚燒殆盡!”


    吳警官不顧眼淚橫流,繼續咆哮著說:“你父親把帶來的繩子綁在了小晴的脖子上,係的是漁夫慣用的漁夫結,你們找來一塊足夠大的石頭,把繩子的另一端死死地係在石頭上,最後找到印象裏水最深的一處,把石頭推進了河裏,石頭帶著小晴的屍體急速下墜,沉入了河底。”


    “我說的對不對?趙長輝!


    ”你還沒有勇氣站出來嗎!孫長輝!“


    吳警官來回呼喊瘋狂大吼:


    “你害怕小晴的冤魂回來找你報仇,所以你在家裏供上了鍾馗!”


    “你心裏覺得愧對小晴,於是你在那段時間天天打掃她的房子,為的是欺騙你自己!你通過幹淨的屋子欺騙自己小晴還活著,小晴還在家裏!對不對?”


    “孫長輝!你他媽是個男人你就說句話!你她媽喪盡天良敢殺人不敢站出來?你他媽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站出來!”


    趙長輝神情呆滯地躺在床上,兩行熱淚和鼻涕齊齊湧出,可他仍然像個啞巴一樣一言不發。


    吳警官喘著大氣,一腳踹在床邊,說:“你在家裏越來越怕……你怕承擔後果!你怕小晴的冤魂來找你!你不敢接受小晴被你奸殺的事實!”


    “所以你他媽就逃避!你創造出了一個全新的趙長輝,而從前的那個替你承擔罪惡。那個新的你,就是替從前的你活著的,仗義,善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你!”


    “但同時你又害怕女人,你害怕喚醒你的曾經,所以你把你自己變成了同性戀!”


    “你他媽還要不要點臉?啊?你還要不要!你就是個慫包,不敢麵對事實的慫包!”


    “你跑到鄭州,還騙你的朋友說自己隻是怕被人知道自己家裏窮,怕被人看不起,但你根本忘了自己家裏為什麽窮,趙傳順又為什麽會一病不起?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你還記不記得小晴喊你哥哥的樣子?你還記不記得她幫你寫作業,幫你打掩護的日子?”


    汪嵐掩麵大哭,蹲在地上嚎啕不止。整整兩年,兩年她沒笑過一次,全部都是因為她曾經親眼目睹了小晴屍體的慘象。


    這件事情包括她在內,是當時參與辦案的每一位幹警的心中,都一直解不開的心結。


    趙長輝這個始作俑者現在像個死人,兩眼瞪大,嘴巴大張,鼻涕流進嘴裏也渾然不覺。


    吳警官氣極而泣,指了指趙長輝說不出話,最後背過身子:“但凡你還有一點點良知就認罪了吧!你對不起小晴,也對不起林淵。”


    “那孩子今天早上還在幫你說話,而你卻因為你母親對他說了小晴的事情而喚醒了背負罪惡的你,隻是懷疑,隻是懷疑你就忍心對他下毒手?”


    “這就是你的兩肋插刀,這就是你的仗義?”


    吳警官擠壓了兩年的憤怒在一連串的語言中爆發,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剩下的隻能交給趙長輝自己。


    “我呸!惡心!”吳警官說完就要離開,對於劉浩文,他還有些想問的。


    趙長輝忽然說話了,他在背後叫住他:“吳警官。”


    吳警官一頓,猛地回過頭。


    “你說......人心到底是什麽顏色的?”


    吳警官沒說話,轉身走了。


    他已經不用說話了,因為這句話已經意味著,曾經的孫長輝回來了。


    劉浩文坐在另一邊的拘留室裏低頭沉默,他腦子裏想了很多東西,心裏背負著罪惡。


    說起來不過是16歲的少年,走到今天這步,他始終想不明白什麽樣的自己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他不想殺林淵,隻是他在喜歡趙長輝的同時,更希望別人閉嘴,他沒有想過自己和趙長輝的事總有一天會被更多人知道,他隻是想讓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閉嘴。


    因為他覺得自己以後會成名,而同性戀會影響到他的名譽。


    敢做,卻不敢承擔。


    也不知道是他利用趙長輝還是趙長輝利用他,但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有道是惡向膽邊生,可他明明膽子不大,惡卻是一樣的惡。


    說善其實也善,他也曾經是個三好學生,汶川那年捐過款獻過愛心。


    可一個人的善惡,真的不能一概而論,有些人會做惡事,但他同樣也會行善。有些人做著善事,同樣不代表他不會做惡。


    人類,或許根本就是善與惡的結合體。


    吳警官一直認為沒有人是完全善良的,如果有,可能隻是因為沒有威脅到他最看重的東西。


    劉浩文抬頭看著吳警官,再次低下了頭:“他怎麽樣?”


    吳警官說:“他都招了。”


    “那我也招了,希望不算遲。”


    “你該慶幸林淵沒有死。”吳警官義正言辭,“如果他死了,你這輩子都會活在陰影裏。”


    “我聽林淵說過,你很喜歡唱歌,夢想是當個歌手。”


    他的背影在劉浩文眼前縮小,但光芒卻在眼中放大。


    歌手是他的夢想,卻也同樣是他的絆腳石。


    有句話說:重於某事,必被某事所束縛,恐怕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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