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我滿臉歡喜地抱了過來。


    我身邊的丫頭婆子,我妹兒子身邊的丫頭婆子,所有人都看著我的慈母笑。


    “小皇子可有名字了?”我麵上關切地問。


    原來是叫韓勵,如今認祖歸宗在親爹手裏,肯定不會叫這個了。


    “回姑娘的話,”那個乳母客客氣氣行了一禮,“小皇子還未得陛下賜名。”


    ?這樣嗎


    我稍感意外,我以為井澤不在乎魏瑾,至少自己親兒子還是在乎的。


    弄到最後,居然連個名字都沒起。


    這什麽狗爹?


    心裏這麽想,我臉上還是很慈祥,低頭逗弄著小皇子。


    他帶著眼淚愣著神,小心地嘬了嘬我的手指。


    一瞬間,心像是突然被撕開一般地疼。


    如果我和若淩的孩子能降生在這世界上,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可愛無邪?


    想著我原本計劃要親手殺死這個純潔天真的孩子,現在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到了。


    一個不小心,我就落下了淚來。


    不僅是我,眾人都嚇了一跳。


    “姑娘怎麽了?”望荷先問出了聲。


    我心裏一驚,自己竟然沒有控製好情緒。


    隨即靈機一動,我掩了掩眼角,語氣自然地歎了一口氣:


    “我見著這孩子,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妹妹。當日我嚇得不輕,不然真該替她求求情。若是如此,這孩子如今也不至於沒有生母相伴。這都是我的罪過。”


    一邊說,我一邊哭得更凶。


    本來心裏就難受得很,這會兒有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我當然要哭個爽。


    乳母趕緊抱過了小皇子,望荷也扶著我小聲安慰。


    既然做戲那要做全套,我抹了抹眼淚就問望荷:“我妹妹畢竟曾是陛下的魏夫人,如今可有靈位能供我祭拜?我先前身子不好,這會兒還挺想去看看她。”


    望荷回答道:“魏夫人是因犯錯被陛下賜死,牌位不得入妃陵,如今牌位也隻是在她自己的宮裏放著,祭奠四十九天後便會挪出宮去了。”


    我點了點頭,懇求地看了一樣望荷:“那你可願帶我去看看?”


    望荷愣了愣,下意識看了一眼安嬤嬤。


    安嬤嬤應下說道:“這都是小事,隻是姑娘如今身子還未好全,不要太過勞累才是。”


    我歎了口氣:“我妹妹也是個可憐人,我這個姐姐如今能做的,也不過是為她上柱香罷了。”


    安嬤嬤想了想,還是跟望荷和幾個宮女一塊兒,陪著我去了。


    魏瑾生前住的地方叫凝香苑。


    這名兒,跟個窯子似的,還蠻適合她。


    我愣是去裏頭上了香,磕了頭,甚至跪了老半天。


    這幾天憋著的情緒也有個發泄的出口,還小哭了一會兒。


    一直忍到外頭天都暗下來了,望荷來勸了我好幾次,我這才鬆了口。


    跪得我兩腿發軟,走路都要人攙。


    等我哆哆嗦嗦磕磕絆絆回到明正宮,老遠就看見外頭多了不少太監。


    哎呀我心裏那個歡,不枉我演了一下午的戲,這會兒柔弱得不行,讓井澤看到更有說服力。


    望荷攙著我進了明正宮。


    井澤果然在。


    聽到有動靜,他就走了出來。


    我見到他,先是麵上裝作一陣驚訝,然後趕緊跪了下去。


    “見過陛下。”


    望荷很是擔心,不能攔我的禮,隻能扶著我,讓我慢慢跪。


    畢竟這才在凝香苑跪了一下午,路都走不穩,一回來又給跪了。


    不過我還沒跪下去,井澤已經上來扶起了我。


    “你身子還沒好全,不要顧這些虛禮了。”


    井澤的聲音聽不出語氣,我也沒有抬頭看他。


    我的胳膊依舊在他的掌心捏著,溫度透過不厚的衣服滲了進來。


    井澤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聽著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井澤還扶著我,不曾鬆手。


    半晌,我才聽見井澤歎了口氣:“你瘦了。”


    我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其實這陣子真的沒少吃,就是流產確實傷身子,也許是瘦了。


    見我低著頭不說話,井澤放輕了聲音問我:“去哪兒了?不是讓安嬤嬤幫你搬過來養病嗎?怎麽還跑出去了。”


    “我去……凝香苑了。”我小聲回答,然後怯怯看了他一眼。


    井澤皺了皺眉頭:“去哪裏幹什麽?”


    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解釋:“她,終歸是我妹妹,本來也是我在這兒唯一的親人。想想……就有些於心不忍。”


    井澤沒有出聲,我又抬頭去看他,他的眼中始終是撥不開的濃重,看不清他的心思。


    “我知道錯了……以後不去了……”


    趁井澤還沒想好說什麽,我趕緊瑟縮著認了錯,順便把胳膊抽了回來。


    害,不就是裝嗎。


    大男子主義最吃這一套,我從我妹那兒可學來了不少以進為退的好招式。


    井澤最終也沒說什麽,隻說了句:“用膳吧。”


    就想拉著我走。


    嘿嘿,我腿還軟著呢,一拉我就順勢倒了下去。


    井澤一驚,趕緊上來攙住了我:“怎麽回事?!”


    語氣總算漏出了一絲緊張。


    我的心稍稍放下了點兒,裝起來也更有底氣了:“跪了……一下午,腿有點……使不上勁。”


    柔弱中帶著點嬌滴滴的抱怨。


    哎呀媽呀,我好喜歡自己這個綠茶樣兒!


    井澤深吸了一口氣,沒回答就把我抱了起來,直接往床邊走去了。


    ……emmm大哥?


    不過井澤把我放到床上,就叫安嬤嬤進來了。


    “陛下。”安嬤嬤行了個禮。


    “把晚膳搬這兒來吧。”


    井澤吩咐了一句,就在床邊坐下了。


    直到飯桌都端到了床邊,愣是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吃完了飯。


    我心裏又漸漸打起鼓來。


    雖然井澤的在意還是會時不時露出幾分,但他確實不是很想理我的亞子。


    我心裏沒底,這究竟算不算井澤對我放下了防備。


    吃完晚飯,井澤就自己出去外間處理政事了。


    我一個人在後麵臥室裏的床上坐著歇息,望荷和知秋忙進忙出。


    等她倆忙完,又伺候完我沐浴洗漱,給我送回了床上,都沒見著井澤的影子。


    我也沒在意,反正剛流完產不久,井澤再猴急也不可能這會兒碰我。


    演了一天戲,我很累的好吧。


    能休息當然休息,直接睡了管他呢。


    迷糊之中,聽到有人來了。


    我有心理準備,這也隻能是井澤。


    我輕輕的嗚了一聲,揉揉模糊的眼睛,做出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


    隱隱約約的燭影下,看到來的人是目不轉睛看著我的井澤。


    唉,演戲真累。


    我趕緊“下意識”地撐起了身子,做出一副“哎呀我真的是不小心困到睡著了”的樣子。


    “陛……陛下。”


    井澤看著我,目光依然很深,也不說話。


    “我……我實在是太困了……”


    哎西吧,做作!


    我小心翼翼地去看他,井澤依舊麵無表情,隻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


    心裏有點七上八下,拿不準這b究竟幾個意思。


    “陛下……怎麽了……”我繼續做作地演著戲。


    井澤麵色越來越沉,開門見山,冷冷地開了口:“我殺了韓若淩,你不恨我嗎?”


    我的後背猛地一陣汗毛倒豎,腦子裏準備的一堆做作戲碼也在一瞬間被打亂。


    井澤盯著我的眼睛,等著我的答案。


    不行,我已經愣得太久了。


    “恨……”


    我顫抖著雙唇,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一刹那我居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演,還是發自內心的感受。


    “我確實,恨你。”


    眼淚落下,我也垂下了臉。


    痛苦瞬間如潮水一樣湧來,無法抵擋。


    不行啊魏瑤,你一定要頂住!


    我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鑽心的疼痛讓我頓時從悲傷中清醒了過來。


    我抬起眼淚汪汪的臉,扯出一個淒苦的笑:“我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接受了無法改變的這一切。既然已經嫁了人,也有了孩子,我當時隻想這樣安定下來……”


    時不時落下的淚,也許是真的難受,可現在算得上是實打實的助攻。


    “你殺了我丈夫,又打掉我的孩子,讓我無路可走。我怎麽可能不恨你?”


    我縮起手腳,蜷成一團,盡量把這個戲份控製在無可奈何,又心酸不已的狀態。


    嘴裏說著恨,表現出來更多的卻是委屈。


    話說三分就夠,我埋下頭,輕輕抽泣著。


    我不知道井澤聽了會是什麽反應。


    但心思深沉如井澤,我除了坦誠地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安撫他。


    “既然恨我,”井澤的聲音依舊沒有溫度,“為什麽現在肯跟我了?”


    我有點驚訝。


    若淩死後,井澤一直和我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


    雖然我心裏有數他的矛盾,既放不下魏瑤,又不信任我,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問過我願不願意做他的王後。


    如今突然直白地說出“跟我”這樣的話,倒像是突然挑明了我的意圖。


    我保持著最自然的反應,微微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才絞著自己的手指,有些為難地低下了頭:“我也不是……我隻想活著,我很怕死了,死了就……真的死了。”


    說話語無倫次不要緊,隻要井澤聽懂我的意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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