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庚一怔,“康無邪?”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了,當初在溫泉酒店就聽八賢王和孔信說過,並且兩人當時的語氣都頗是複雜。


    孔信將貫耳尊放回保險櫃中鎖好,“瓷器曆史上有道高一尺的鑒定大師,也有魔高一丈的仿造大師,景德鎮的浮梁三仿聽說過沒?”


    羅子庚脫口而出,“康仿、柳仿、魏仿。”


    孔信點頭,“康無邪就是康仿幾百年來的集大成者,仿造官窯以假亂真,古玩商和收藏家對他是又愛又恨,但都不得不尊稱一句官窯王。”


    這些傳聞羅子庚都知道,歎氣,“我又打眼了。”


    “別說你,這個貫耳尊當年連我爺爺都騙過去,”孔信笑著屈指在他腦門彈一下,“我活了二十六年,還沒見過誰能準確鑒定出康仿。”


    話雖這樣說,但一天之內打眼兩次,這讓羅子庚感覺很挫敗,本來跟著孔信學習了這麽長時間,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鑒賞能力的提升,但這接連兩次打眼,如同驚天霹靂,瞬間就將他打回原形。


    孔信仿佛沒意識到他的失落,打開另一個保險櫃,“再看看這個。”


    羅子庚抬眼看他。


    孔信臉上沒什麽表情。


    “孔哥,”羅子庚猶豫,“我……”


    孔信一挑眉,眼中帶上了三分蔑視,“輸不起?老話說,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這一行,我們玩收藏的,不怕傾家蕩產,怕的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氣勢。”


    羅子庚心頭一顫,自己父親已經輸得傾家蕩產了,他現在光腳不怕穿鞋的,還有什麽輸不起?


    隻要心不死,永遠都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浮動的心倏然就定了下來,他點頭,“我明白了。”說完走過去細細鑒賞保險櫃中緩緩升起來的一尊鬥彩瓷器。


    “這……”在看到瓷杯的一刹那,一個名字差點脫口而出,卻在張口的瞬間又生生壓了下去,羅子庚定下心神裏裏外外鑒定半天,才看向孔信,“成化鬥彩雞缸杯。”


    孔信似笑非笑,“確定?”


    看著他詭異的笑容,羅子庚覺得心髒都快要不跳了,這家夥整天笑咪咪,卻笑意根本達不到眼睛裏,讓你看不透他在笑容背後究竟盤算著什麽,卻總覺得後背陰風陣陣。


    硬著頭皮道,“確定。”


    孔信修長的手指在雞缸杯上無意識地摩挲,間或抬眼瞟他一眼,但眼神一觸即分,折磨了他十多分鍾,才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知道鬥雞杯現在上拍會是個什麽價格?1980年蘇富比的‘仇氏’私人藏品拍賣會上,一隻鬥雞杯以528萬港元的成交價格刷新了中國藝術品的世界紀錄,1999年蘇富比香港拍賣上,這隻杯子以2917萬港元再次刷新了鬥彩瓷器的世界紀錄,物以稀為貴,按照國內的權威說法,鬥雞杯在全世界不超過五隻,你還確定這隻是真品?”


    羅子庚眸色黯了黯,目光在雞缸杯上膠著片刻,抬起頭來,“我確定。”


    正說著,孔義抓著一柄碧玉如意竄過來,目光突然落在雞缸杯上,大叫,“這不就是爺爺當年收的鬥雞杯?咱家鎮店之寶啊,哥,你終於肯拿出來見見天日啦?”


    羅子庚猛抬頭,看向孔信戲謔的眼神,脫力般笑出來,“你詐我!”


    “兵不厭詐,”孔信輕飄飄一句話擋過去,轉眼看向孔義手中的碧玉,“眼力不錯,這柄玉如意我花七萬塊錢收的,十萬轉給你,我就掙個跑腿錢。”


    孔義憤慨地豎起中指,“自家兄弟你竟然還收錢!!!”


    “古今閣養著老孔家上下幾十口的閑人,不收錢怎麽說得過去?”孔信一把抓住他的中指,用力往後一折。


    “啊啊啊啊啊……”孔義立刻鬼哭狼嚎。


    孔信一臉淡定,“還敢隨便豎這狗爪子不?”


    “不敢了不敢了,你借我三百個膽子我都不敢了!啊啊啊疼啊……”孔義瘋狂飆淚,“哥,親哥……疼死了……饒了你懸崖勒馬迷途知返的乖弟弟吧……”


    孔信麵不改色,“十萬,買不買,你有還價的權利。”


    孔義哆嗦,“我買!我買!你開價肯定都是極好的……放開我……嗚……”


    孔信滿意地鬆開他手指,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死孩子,孔氏家規第七百三十二條,一錢一厘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爺爺最恨鋪張浪費,你竟然連還價的機會都不把握,不羞愧嗎?”


    孔義在他手裏吃大虧了,戰戰兢兢,“羞愧。”


    孔信:“抄家規去吧,你今年二十二歲,那就不多不少抄二十二遍。”


    孔義大叫,“爺爺那個話嘮他寫了一百多張家規!!!”


    “是啊,”孔信溫柔地笑,“瞧你這熊孩子,高興得臉都綠了,既然這麽喜歡,那就湊個整數,抄一百遍吧。”


    孔義嘶吼:“二十二!成交!!!”


    晚上回家,孔義將碧玉如意送給老太太,假裝是自己淘到的,成功洗刷掉一點仇恨值,灰溜溜地鑽進孔信書房。


    孔信從一本古籍上抬起頭來,目光透過眼鏡,x光一般在他身上掃視一圈,“有什麽事?”


    “在家多無聊啊,”孔義叼著煙,沒骨頭一般倚在門框上蹭啊蹭,“出去找點樂子唄,我已經約羅子庚了,咱們來玩三人行。”


    孔信麵無表情,“我今晚有事。”


    “什麽事?”孔義頓時兩眼放光,“是不是要相親?”


    “你想多了,”孔信拿下眼鏡,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淡淡道,“心髒病專家今晚到溫家,我得過去一趟。”


    孔義知道溫知君那藥罐子跟自己大哥感情好,點頭,“哦。”


    孔信抬眼看向他,“你想說什麽?”


    “也沒什麽,”孔義抓抓頭發,“你也知道我愛八卦嘛,聽人說知君哥那病是家族遺傳,他爺爺、爸爸都去世得很早……”


    聲音越來越低,孔信歎一口氣,“我知道,但是咱姐喜歡他。”


    兩人都明白,孔敏是“她老大天老二”的性子,迷戀溫知君不能自拔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溫知君健健康康的,就算是個紈絝子弟,大家也少不得要豎起大拇指誇讚一句門當戶對金玉良緣,但他現在這個身體,就算有心結婚也心力不足,美人溫其實是個美人瘟,所以兩人一直拖著,這樁婚事已經拖成古玩行裏的一個笑話了。


    孔敏喜歡溫知君,所以孔家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溫知君早殤。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孔信站起來,“你們打算去哪兒玩?我正好帶你去溫家找他。”


    “1912唄,”孔義嘟囔,“我想去的地方你也不給我去啊。”


    孔信瞥他一眼,孔義立刻閉嘴了。


    到了溫家,醫生還沒到,孟昕已經先到了,正在書房裏陪溫知君玩鳴蟲,孔信遇到羅子庚,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管著點那隻猴子,出了事兒我找你。”


    羅子庚頓時頭大,“孔哥,你也知道阿義他的性子,我哪能管得住他!”


    “那我不管!”孔信就是不講理了。


    羅子庚無奈,“我隻能盡力。”


    “你小子知道分寸,我相信你。”


    孔義不經常回國,卻對這邊的酒吧街了如指掌,帶著羅子庚三拐兩拐,進了一家西式風格的酒吧。


    兩人站在吧台邊喝酒,孔義雙眼像探照燈一樣掃視全場,羅子庚無語,“你看什麽呢?”


    “廢話啊,你說我看什麽的?”孔義回身和他碰一下酒瓶,“今天不給力啊,美女帥哥都沒來?”


    一個男人從二人身後冒出來,對羅子庚笑道,“我能請你喝杯酒嗎?”


    羅子庚:“……”


    “噗哈哈哈,”孔義爆笑,一把摟住羅子庚,對那個男人道,“看上他了?眼光不錯,不過你晚啦,這小帥哥是我的囊中之物。”


    男人識趣地離開,羅子庚:“……”


    “保護好自己,傻x,”孔義捶一下他的胸口,“這裏有人男女通吃,我要是把你的貞操給弄沒了,我哥肯定會扒了我英俊的人皮。”


    羅子庚又不是沒來過這種地方,無奈地歎氣,“閉嘴吧你!”


    “嘿,”孔義眼光掃過某個地方,突然來了精神,湊到羅子庚耳邊低聲道,“哥們,這回我不閉嘴也不行啦,看見那個男的了沒?”


    羅子庚望去,見到一個俊美青年獨自坐在卡座中喝酒,“你認識?”


    “今天上午剛認識,”孔義興奮道,“在古今閣,把我錯當成他朋友了,嘖,小臉長得夠俊俏,我決定今晚的目標就是他了,三分鍾,帶他出去開房,看我的!”


    說著對羅子庚拋個媚眼,向那邊走去,羅子庚無語,“喂!你別這樣,你哥說……”


    “我哥知道我什麽德行,放心吧。”


    看著孔義坐了過去,帶著一臉諂媚的自來熟,羅子庚默默移開目光,突然身後一記耳光聲,接著一個滿是酒氣的身體撞在自己背上,羅子庚回過頭去,看到一個醉漢在和一個青年拉拉扯扯,目光落在那人臉上,倏地愣了一下,“紀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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