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院出來,元昭向洛雁問起母親的情況。


    洛雁如實道來:


    “確無大病,偶感風寒,有之前的方子調理倒也好得快。隻是這……神思抑鬱,茶飯不思,難免消瘦。”


    “說人話。”元昭聽不懂後邊那段。


    “主母是心疾難醫,如今還斷了調理的方子,身子怎麽能好?”洛雁也替珊瑚姑姑發愁,“聽珊瑚姑姑說,侯爺帶病上的戰場,主母誰也沒說,生怕亂了大家的心。”


    本就是性格內斂、憂思深重的性子,既惦掛女兒,又擔心侯爺,這身子能好嗎?


    “為何停了藥?”元昭皺眉,“府裏沒銀錢了?”


    她家窮成這樣了麽?母親不僅不說,還對她有求必應,真的是……難為府裏上下,肯陪著母親吃糠咽菜。


    “那倒不至於,”洛雁仔細回想珊瑚姑姑的話,“是有些藥材稀有,拿銀錢也買不到。主母不願驚擾侯爺和長公主,悄悄停了藥。”


    聽到這裏,元昭不由站定,回眸盯視著洛雁。後者很是識趣,拱手道:


    “郡主請吩咐。”


    元昭想了想,放眼四周,蓮裳等人已先行回院裏布置;玳瑁姑姑正在府裏轉悠找人敘舊,探聽內部消息;都不在,身邊除了洛雁再無旁人,於是低聲道:


    “咱外邊有人不?”


    “有。”洛雁低聲道,“找金水或北臨聯絡。”


    季叔交代給她的,萬一那兩人出了問題,還可以找侍衛石氏兄弟,他們也有外邊的消息通道;再不濟,還有她這條暗線。


    “吩咐下去,搜尋我母親那方子上的稀有藥材。除了皇宮不必探,其餘地方的,若用銀錢買不到,那就各憑本事。”元昭臉不紅氣不喘,“此事需謹慎,切勿透露風聲。”


    她的人憑本事拿到的藥,不叫偷,叫采。悄悄地搜尋,莫讓外人知道府裏的情形。


    “行動前需查清楚,若對方家裏也有病人要救治,就算了。”她的良心一直都在,若是為了收藏以防萬一,就不好意思了。


    吾本佳人,奈何梁上風景優美,引人入勝。


    “藥雖重要,一次不成還可再尋。命若沒了,於我損失太大,讓大家務必小心。”元昭補充道。


    為一味藥材損兵折將,等於不愛惜自己的羽毛。羽翼不全,她將來還怎麽飛?關愛手下,等於愛惜自己。


    “諾。”洛雁領命而去。


    從郡主的嘴裏是聽不到正常的關心下屬之類的話,性格從小就別扭,她已見怪不怪。


    ……


    等元昭回到清涼的華桐院,兩位嫂嫂已帶著孩子們在此等候,三娘卓姬、四娘蘭姬也在。五姊夫婦向薑氏請完安,先回自己的宅子,等安置妥當再過來。


    七郎和武溪長居莊子,元昭讓人不必打擾。家裏這等狀況,一切繁文縟節可以從簡,怎麽舒適怎麽來。


    元昭於上席坐好,環視府裏的女眷和孩子,衣著頭飾一如既往的簡樸。侄兒侄女們無論年齡大小,皆有板有眼地向她行晚輩禮,可見府裏的教養未敢耽誤。


    她在打量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打量她。


    在管氏、嚴氏眼裏,昔日精力充沛的小郡主長大了!


    以前看著一般的五官長開了,模樣顯得越發俊俏;以前矯健靈活的小身段,如今也亭亭玉立……呃,似乎用英挺清雋來形容更為合適。


    眾女眷在內心裏抹汗,郡主這身量長得,令人詫異,刮目相看!


    依舊一身的銀白暗紋衣裳,左肩有幾道淺藍繡紋,一貫的清新脫俗又不單調。雖有女子溫然端莊的步姿和坐姿,又覺得她氣勢內斂,隱生雌雄莫辯之感。


    頭上梳著少女發髻,雙髻有珠玉點綴,時而流光浮動。


    因是郡主,滿府裏的女眷就數她的衣著裝扮猶顯華貴,能充一充門麵。


    “二嫂,我阿娘怎麽回事?何時病倒,何時痊愈?可有哪些煩心事讓她耿耿於懷,抑鬱難紓?”雖然對母親的病情有所了解,她仍想聽聽大家夥怎麽說。


    有些事不能低調,她關心母親,同時要讓大家知道她的關心。


    母親膝下無子,二哥雖然過到她名下,終究隔著一層肚皮,而自己又時常不在府裏。若在人前表現得不怎麽在乎母親的近況,久而久之,別人更不在乎。


    “回郡主,”麵對郡主小姑子的質疑,二嫂管氏不敢輕慢,恭謹道來,“母親前些年還好些,直到去年,六郎故去,公爹病倒,那時開始就大好了……”


    其實,元昭去年回府時,薑氏的身子已有不爽。生怕女兒擔憂不肯離開,她生生忍著沒發作。


    詳述一遍,和珊瑚姑姑說的大同小異,無甚區別。


    “有勞嫂嫂了。”聽畢,元昭神色緩和下來,“府裏可缺銀錢?日常的藥膳材料可有欠缺?”


    “銀錢雖少,倒未至於斷了母親的藥膳材料,”談到銀錢,三嫂嚴氏直起腰板小心翼翼作答,“即使有些藥材難尋,我去長公主府討要時,偶爾也能要到……”


    隻是斷斷續續,因二娘沉溺於抄經,不聞外間的凡塵俗事。長公主府裏若有,便給了嚴氏;若沒有,嚴氏也不敢驚擾二娘讓其進宮討要。


    四姑娘寧馨鄉君得知侯府欠缺幾味藥材,倒是進宮向太後求了一回。


    由於鳳氏,孟太後時常召外孫女寧馨鄉君進宮一敘,打聽女兒鳳氏的近況。一來二去,四姑娘漸漸在太後麵前得了臉麵,能說上幾句話。


    她討要的藥材,需按量按月份供給。


    薑氏無意間得知藥材的來源,命嚴氏不許再到長公主府討要。那是太後愛女心切,給鳳氏的。四姑娘卻悄悄給了侯府,倘若太後知曉,四姑娘情何以堪?


    於是,在二月時,薑氏徹底停了藥。


    嚴氏的話,使元昭聽得心裏隱隱作痛,直身向管氏、嚴氏深深施了一禮,“讓兩位嫂嫂費心了。”


    “郡主無需如此,這是我們做媳婦應分的。”管氏、嚴氏連忙回禮,道,“我倆已命各地莊子商鋪的管事留意,看能不能買到一些。”


    邊境戰火不斷,民生動蕩不安,暫時未能買到。


    “那府裏的收入如何?還被人打壓嗎?”元昭沒跟大家提她派人四處搜羅偷藥一事,岔開話題問道,“七哥和七嫂那邊有什麽進展?”


    皇室若再打壓她家的經濟來源,她不介意成為武楚內亂的根源。既沒活路,何不放手一搏?無論辦不辦笄禮,十五歲的她已經是成年人,該學著管家了。


    免得母親擔憂她將來啥都不懂,處處受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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