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七公子季文,他以前流連莊子並非真的對農桑感興趣。而是京城的氛圍讓他喘不過氣,處處受排擠。平日少出府,一出府門就受罪。


    不是被馬撞,就是被潑婦人的洗腳水。


    要麽被一群孩童包圍著歡唱,罵他是暴君之後,該剔骨削肉,以死謝罪什麽的。


    後來,他就不愛出門了。


    再之後,在母親薑氏的指導之下識字,逐漸明理,遇到疑惑之處懂得在書裏尋找答案。很快,他開始明白自家的處境,難以承受,便躲到莊子逃避現實。


    然而,獨自一人留在莊子實在太無聊,忍不住到鄉間田頭走一走。這一閑逛,使他與農戶有了接觸,對農桑逐漸有深入的了解。


    什麽天氣導致農作物減產,什麽蟲害能讓自家的田地顆粒無收。


    顆粒無收,意味著遠在京城裏的家人沒吃沒喝,還有侄兒們嗷嗷待哺,可憐至極。他異常著急,一邊翻書查閱方法,一邊去田莊找有經驗的老農戶討教。


    漸漸地,他開始對改良土壤、使農作物增產等知識產生濃厚的興趣。到如今,他比農戶更懂得種植,每逢府裏誰家的田莊出了問題都來向他請教。


    因此,侯府或許銀錢不多,但從不缺糧。


    正所謂,閉門成市,牛羊盈野。至於童仆成軍,以前或許有,眼下不成了。昔日有府兵五千,婢仆成群。如今隻剩府兵五百,還包括侍衛,婢仆論個的。


    在皇室的監管之下,侯府的人力財力大不如前了。


    罷,過往的輝煌忽略不提。


    總之,侯府在各地的莊子囤有糧食,一來是預防災害;二來,預防朝廷有人使暗手扣住糧草不放。遇到那種情況,侯府各地的糧倉即刻開倉運糧至陣前。


    當然,僅憑侯府那點糧是杯水車薪,抵不了事,但聊勝於無。


    說回眼下,七公子和武溪在鄉下田莊略有名氣,各地的莊頭們每年送糧上京,然後拐道去他倆所在的莊子開年會,交流經驗。


    “季文說,有幾個莊子種的野椒格外好,但產量高,又不能拿到市集上賣,”被皇家壟斷了,平民不準賣,蘭姬很無奈,“公子婦讓大家把野椒研磨成粉,琢磨著哪天去丹台山問問郡主可有用途。


    不然,那產量一年比一年多,還要找地方存放……”


    長此以往不是辦法,自己人也吃不完。與其浪費地,浪費糧倉的空間,七公子夫婦商量著要麽先停種,改種別的。


    “哦?”辣椒粉?元昭來興趣了,武溪不愧是她身邊的人,“研磨成粉包裝好,等阿爹和三哥回來讓他們帶去軍中,遇冬可以驅寒暖胃。”


    遇敵還能用來噴,讓他們辣眼睛。


    當然,使這一招須看準風向,否則把自己人給辣倒就不妙了。另外,她不僅有辣椒粉,丹台山上那麽多藥草,與其讓它們自生自滅,不如物盡其用。


    這些年,她可收集了不少藥草粉末,隻盼哪日派上用場。


    “那,繼續種?”蘭姬替兒子問了。


    “種!”元昭不假思索道,“當然種!世間萬物,總有它的妙處。有備無患,比臨陣磨槍來的強。”


    既然提到改良農桑一事,不僅野椒要種,她還想起一個改良品種質量的法子,嫁接。


    “嫁接?”


    眾人不解,麵麵相覷。


    於是,元昭當場做了一次詳細的解說。光說還不夠,命人拿來筆墨紙硯,當場畫起圖來。


    等講明白時,一個時辰已過。


    侄兒侄女們早已撐不住,被各院的婢女們帶回去歇息。剩下各院的主子在此聽郡主解釋農桑之事,聽天書似的。


    “郡主如何曉得這法子?”來自農桑大國的蘭姬驚詫萬分,“妾身在母國是聞所未聞!”


    這下糟了,母國的農桑大國稱號要易主了!


    “妾身也沒見過!”卓姬同樣驚訝,不比蘭姬鎮定,“郡主,何人教的方子?怎不見流傳開來?”莫非郡主受騙了?


    “我也深感疑惑,同樣問那個人。結果那人反問我是誰家的孩子,我說北月家的,他就嚇跑了。”元昭瞎編道,“那時我還小,什麽都不懂,之後就忘了。”


    自懂事起,她太忙了,夢裏的很多事一時想不起來。說實話,她不敢保證一定能成功。好可惜,丹台山那麽多果樹,若能早點想起,她估計已經吃上了。


    無論如何,既有了法子總得試一試。正好,府裏的果樹也不少,各院可以自己嚐試。關於農桑的話題至此結束,接下來,元昭問起侄兒侄女的入學問題。


    眼下,最有學問的主母病了,需靜養。侄兒們的啟蒙教育由二哥,即侯世子負責。他可是文魁,每天下值回府用過飯食,便正式開始授課。


    侄兒侄女分列坐席,安靜聽講。


    他晚上講課,白天上值後,由嫂嫂們督促孩子們把功課做完,等他晚上回府再檢查。


    孩子們的教育解決了,元昭問起長輩們是否安康,才得知各院的夫人都有自己的調理方子。是侯爺找人幫她們看的,隔著簾子,不知是哪位醫官如此神秘。


    侯爺說是民間遊醫,看著順眼,就帶進來了。


    元昭:“……”不是滋味啊!


    又過了半個時辰,三娘、四娘和嫂嫂們離開了。她仍端坐高位,但毫無儀態地歪在幾上無精打采,見洛雁進來,忍不住問道:


    “阿爹怎麽不讓人(朱壽)幫我看一看?我果真不是親生的?”


    瞧,除了阿娘,滿府上下都看遍了,唯獨她沒看。明明此人是因為她的關係找來的,趁她被“流放”,大家有好事直接就把她忘了。


    “屬下那師父有一雙慧眼,一眼看出郡主是否安好,何須多此一舉?”洛雁好笑道,“其他夫人乃侯爺的姬妾,庶民怎敢無狀明目張膽地給夫人們看病?”


    正好,隔著簾子,一舉兩得。


    元昭並非真心吃這幹醋,隻是鬱悶:


    “人人都好,唯獨我阿娘不好……”


    說實話,心裏特不是滋味。


    洛雁見狀,本想說什麽的,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憋得難受,卻隻能選擇無視,勸道:


    “郡主,您奔波一日,且與大家聊了許久,不如歇歇?還有一個時辰就該去夫人那兒請安了,莫忘了夫人讓您陪她聊聊天。見您精神不好,她該擔心了。”


    “無論我做什麽,她都會擔心。”元昭閉目假寐,感慨道,“若世間有靈藥,治我母之病,我願畢生茹……”


    “郡主,世間有神明,誓言不可輕立,”洛雁難得逾矩打斷她的話,“夫人之前憂思過重,如今您既回府,夫人定能安心靜養。心病有心藥醫,靈藥不難覓。”


    元昭:“……”好像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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