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平穩地停在了多倫巷的巷口。


    束觀跟杜文強道了聲別,不等前麵那個充當司機的年輕人下來幫他開門,就自己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


    「束先生。」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已經一隻腳探出車門外的束觀,回頭望去。


    而杜文強也正望著他,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神情。


    從高橋鎮回來的一路之上,杜文強都是這麽一副糾結的神情。


    是的,杜文強此刻很糾結,糾結的原因來自於眼前這年輕人那太過隨意的態度。


    不是說他不信任這個束行雲,當然,他確實也沒有完全信任。


    問題是這件事情在他眼中非常地重要,這麽重要的一件事情,這個束行雲卻是隨口說了一句好了,就再沒其他解釋,總讓杜文強有些忐忑。


    你難道不應該好好形容一下你是費了多大的力氣,幫我解決了這件事情,其中的過程有多麽困難的嗎?


    這樣我付錢的時候不也會多付你一些。


    可是這年輕人的態度實在太隨意了,難免讓杜文強有些患得患失。


    「束先生,真的好了嗎?」


    回來的路上,他顧及自己身份,一直強忍著,但這個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杜文強還是這麽問了一句。


    束觀啞然失笑。


    「杜爺,我說過好了就是好了。而且你看,我就住在這條巷子裏,杜爺你如果不相信我,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最重要的是,你還沒付給我錢,你還怕我騙你什麽?」


    束觀認真地對杜文強說道:


    「當然,我的規矩是不靈不收錢,所以杜爺你可以在覺得合適的時候,把這次的報酬送過來就行!」


    「文強絕沒有不相信束先生的意思。」


    杜文強連忙幹笑了一下道。


    這時候,束觀本來是準備下車了,然後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沉吟一下,對杜文強說道:


    「有一件事情,本來是屬於我們這一行的禁忌,不可泄露於外人,但我想了想,決定還是跟你說一下。」


    杜文強連忙露出凝神傾聽之色。


    「就是那個在你令尊埋身之所動了手腳的人,他的目的是要杜爺你死!而且那人手段極為毒辣,並且有些本事,杜爺你自己要小心!」


    杜文強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鐵青。


    「束先生,能幫我算一下,到底是誰在後麵搞鬼嗎?」


    接著他語帶期盼地問另了一句。


    束觀澹澹搖了下頭道:


    「我不是神仙,起卦占卜,總要有憑借之物,這麽憑空我自然算不出來。」


    這一段話,束觀說的自然不是真的。


    他身後的背包中,就有七根白色骨釘,隻要那布陣之人沒有為自己遮掩天機,他要算出是何人所為,並不是難事。


    但是束觀不會這麽簡單就幫杜文強算。


    他現在的計劃,是成為在申城擁有絕對力量的人,不管是在修行者中還是凡人世界都要如此。


    那麽,杜文強這個人,在凡塵世界的層麵,可以給他很大的幫助。


    而要拿捏此人,自己自然不能表現地太廉價,不能說他一求你,自己就給他辦事,也不能讓杜文強覺得,隻要花錢就能讓自己為他做事。


    這主客之間的微妙轉換,束觀覺得應該好好把握。


    等到杜文強真的沒辦法,再次求到自己頭上來的時候,到時再出手也不遲,還能讓杜文強更加感激自己。


    如此想著,束觀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腹黑了。


    而杜文強的臉上,閃過了濃濃的失望之色。


    「其實,杜爺你隻要想想,關於令尊墳墓的風水之事,你曾經告訴過何人,或許就可以知道暗中算計你的人是誰了。」


    束觀如此提點了一句,然後就下車,頭也不回地朝多倫巷內走去。


    隻留下杜文強一個人,臉色陰晴不定地坐在汽車後排位置上,不知道想些什麽。


    ……


    第二天早上,束觀準時在九點鍾打開了走馬館的大門,然後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接著拿出了老瘸子的翠綠煙杆,點上一鍋煙,一邊聽著韓彪在院子中的呼呼練拳聲,一邊捧著青囊經看了起來。


    他總覺得昨天跟杜文強去過的那座山峰的地勢風水,跟青囊經某段他一直似懂非懂的經文有所關聯。


    也不知今天有沒有生意上門。


    不過有前天的收入打底,束觀也就不著急了。


    反正他的生意,就算三年不開張,但一開張就能吃三年。


    隻是剛坐下來沒多久,屋外就走進來了一個三十七八歲年級,打扮地珠光寶氣的婦人。


    婦人穿著一襲湖藍色的旗袍,身段豐腴,膚色白皙而嬌嫩,臉上畫著澹妝,容貌還算漂亮,但眉眼間的氣質極是精明,手上脖子上耳朵上都帶滿掛滿了珠寶首飾,卻又並不顯貴氣,給人一種感覺把全部身家都掛在身上的顯擺感覺。


    而這婦人隻是眼眶紅紅的,似乎是剛剛哭過。


    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身材消瘦,穿著一件學生製服,胸前的校徽上寫的匯義中學四個字,少年麵容跟婦人有五六分相似,卻沒有婦人那種精明強勢的氣質,看去有些老實而怯懦。


    束觀放下了手中的經卷,朝那婦人微笑了一下。


    他認識這個婦人。


    這婦人也是住在多倫巷中。


    事實上,束觀搬進多倫巷中的第一天,就已經把住在這條巷子中的所有住戶的情況,都暗中了解了一下,對於一個會算卦,會入夢,擁有許多道術手段的修行者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當然,到目前為止,束觀對多倫巷中的這些鄰居們,隻是粗略地了解了一下,並沒有去探究人家的隱私。


    而此時進來的這個婦人,名字叫做魏欣巧,住在多倫巷的巷尾的一棟三層樓房中。


    要說明一下的是,這多倫巷中,住了不少文化學術界的名人,其中不乏聞人先生,錢靜安這樣在整個大華都算頂尖的作家學者,但是並不是說所有多倫巷的住戶都是名人。


    這巷子裏麵還是住了不少普通市民的,從數量上說,這一類人的數量要更多一些。


    比如這魏欣巧一家,她的丈夫就隻是一名普通商人,好像開了一家貿易公司,但規模也不算大,一年的收入在六千到八千銀元之間。


    按照束觀穿越來的那個時代的說法,魏欣巧一家的收人水準,在申城這個地方,算是能妥妥的中產階層了,而且還是比較靠上的那一種。


    一家人住在一棟三層小樓中,除了夫妻倆之外,還有一個兒子,另外還有一個負責打掃做飯的仆婦。


    不過,這戶人家深夜經常會傳出夫妻間的爭吵聲,雖然夫妻兩人都把聲音壓的極低,但是住在巷頭的束觀還是能聽見的,無非就是他聽到一兩句爭吵後就選擇不聽罷了。


    此時那個魏欣巧先是在門外張望了一下,看了看門外的招牌,嘴中都囔了一句:


    「椰伐曉得靈伐靈。」


    然後拉著那少年的手走進了走馬館中,四周環顧了一下,滿臉滿眼都是嫌棄之色,接著又打量了一下坐在長桌後的束觀,又是自語般的滴咕了一句:


    「尬年輕的。」


    言語之中有著極度的不信任。


    不過她終究還是在束觀對麵坐了下來。


    「後生家,幫我算一件事情。」


    「夫人要算什麽?」


    「幫我算算阿拉家那個死白相的,是伐是在外麵養狐狸精了。」


    束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現在這種充滿吳農軟語風味的申城方言他倒是聽的懂,不過束觀還是有些意外。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找私家偵探去查的麽?」


    束觀不免好奇地問了一句。


    名叫魏欣巧的婦人鄙視地看了束觀一眼,大驚小怪地說道:


    「膿腦子瓦特啦,請私家偵探要多少錢啦,你這裏算算又要多少錢啦!對伐……對了,你這裏算一卦多少錢?」


    束觀頓時有些無語,這種事情,到底是查出你老公有沒有養小三更重要,還是省點錢更重要?


    「我這裏算卦的規矩是,不靈不收錢,等你確定了準不準之後,再決定給我多少錢錢。」


    那婦人慢慢張大了嘴巴,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束觀。


    剛才嘲笑束觀腦殼壞掉了,隻是隨口一說,但現在魏欣巧發現,這個年輕人可能真的腦殼壞掉了。


    魏欣巧的第一反應,是準備起身就走。


    一個傻子,又怎麽可能真會算命。


    但是緊接著,魏欣巧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因為她突然想到,這裏算命是免費的……嗯,剛才束觀說的那兩條規矩,直接被魏欣巧用她的邏輯和道德水準,歸納為了免費兩個字。


    這就跟她平常去逛百貨公司一個道理,如果遇到打折的商品,就算用不到,她也會買一些回來。


    否則這點便宜沒占到的話,她會三天三夜吃不下飯。


    既然這裏算卦免費,那不管準不準,怎麽都要算一下的。


    「那你幫我算算,我家那死白相,到底有沒有養狐狸精。」


    「夫人,不知你身上有沒有你先生的物事?」


    「沒有,我帶那死白相的東西幹嘛!」


    「夫人,沒有你先生的隨身物品,我沒辦法起卦。」


    「那行,你要什麽東西?我回家去拿。」


    「最好是你先生平日隨身之物,或經常用到的一些東西。」


    「小澤,你在這裏等下媽咪,媽咪去拿點東西就回來。」


    婦人揉聲對邊上的少年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踩著高跟鞋,身姿搖曳地走出了走馬館。


    那個少年低嗯了一聲,低垂著頭,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當婦人走出去的時候,少年的身軀開始微微發抖。


    束觀詫異地看了那少年一眼。


    十四五歲的少年,應該說不會再這麽依戀父母了,這小孩的表現有些不正常。


    束觀仔細地看了這少年一會,卻沒有發現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從修行者的角度來說。


    「要不要喝點水。」


    束觀對那少年說了一句,少年像是有些被驚嚇到般啊了一聲,抬頭畏縮看了束觀一眼,接著繼續垂著頭坐在那裏。


    ……怎麽好像又是一個自閉症的小孩……


    束觀突然眉頭皺了一下。


    然後他沒有再說話,直接幫那少年倒了一杯水,放到了少年的麵前。


    對於自閉症的小孩,有個時候過度的關心,反倒是對他的壓力,就像自己閣樓上的那個「小女孩」一樣。


    然後讓束觀沒想到的是,當他把茶杯放到那少年麵前的時候,少年卻突然有些歇斯底裏地拿起茶杯摔在了地上。


    「我不要喝!」


    少年盯著束觀,雙眼布滿了血絲,像是一頭憤怒的幼獸。


    束觀眼中訝色頓時更濃了一些。


    不對,這少年不是自閉症,而更像是某種癔症……


    就在這個時候,魏欣巧卻又扭著腰肢走了進來。


    「我拿來了,那死白相的說去公司,連公文包都沒帶去。」


    婦人氣衝衝地走了進來,將手中的一個棕色公文包啪地一下放在桌上,卻沒有看她兒子一眼。


    「令公子好像有些情況不對……」


    束觀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不要管他,他經常會發瘋的,就跟他那個白相老爹一樣。」


    婦人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束觀歎了口氣,當一個母親都不在乎的時候,他還能說什麽。


    於是他拿出了龜殼,放在了那個公文包上,再將一枚古錢扔在龜殼上。


    幾秒鍾之後,束觀拿過一張白紙,開始在上麵寫字。


    婦人則是在桌上撐著手,一邊喋喋不休地說道:


    「說好了的啊,不靈不收錢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群黑衣大漢呼啦啦的從門外湧了進來。


    束觀抬頭看了一眼,嗯,很麵熟,前天都來這裏過。


    而那些黑衣大漢進門之後,個個垂手恭立,齊聲喚了一句。


    「束先生好!」


    此時原本盛氣淩人對著束觀說話的魏欣巧,渾身僵硬地杵在長桌前,被突然湧進來的這些黑衣大漢嚇得花容失色。


    然後杜文強哈哈大笑著從門外走了進來。


    「束先生,你真是活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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