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束觀臉上那極度意外和詫異的神情,章浩天倒是有些從恐懼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


    “束小先生,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章浩天疑惑地問道。


    束觀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沉聲說道:


    “章老先生,請您先繼續說,我希望您可以把您夢中所見的任何細節都告訴我。”


    “好……我走過了那個院子,從那些端著裝滿鮮血的臉盆的村民身邊走過,我當時的感覺很奇怪,心中對周圍的一切都很反感,但是卻又有種習以為常之感……恐懼那是夢醒之後的事情,在夢中的時候,我對那一切卻並不感到害怕。”


    “院子的對麵是一個廳堂,我走進了廳堂之中,廳中擺著一些看去很古老的家具,裏麵也站了不少人。”


    “我走進去的時候,裏麵的人都齊齊朝我行禮,和外麵的村民們一樣,喚了我一聲‘少門主’,隻有一人除外。”


    “那個人坐在廳堂的正中央,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那是一個很瘦削的中年男人,他的皮膚很奇怪,紅通通的,就像是用外麵的那些鮮血浸染過的布一般……其實我一路上走來,遇到的這個村子中的人的皮膚好像都有些紅,就是沒有這個中年男人這麽紅罷了。”


    “而在中年男子坐的那張椅子之前,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少女,很美麗的少女,穿著一件湖綠色的霞帔,頭上帶著許多金飾,看去就像是富貴人家的女子,那少女緊閉著雙眼昏迷躺在地上。”


    “在夢中,我的心跳突然跳得很劇烈,好像知道要有什麽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一般。”


    “我走到那個中年男人的麵前,朝他跪了下來,喚了一聲‘爹爹’。”


    “那中年男人看著我,他的目光讓我遊有些緊張。”


    “然後他對我說了一句話,‘吸光她的血’。”


    “我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著,卻沒有動。”


    “然後有一柄小刀扔到了我的麵前,那個被我稱呼為爹爹的男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們血煞門的每一名弟子’……”


    “等等!”


    當章浩天再次開始講述的時候,束觀一直都聽的很認真很仔細,生怕自己錯過任何一個章浩天夢中的細節。


    但是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章浩天的講述。


    “章老先生,你確定你在夢中聽到的,是‘血煞門’這三個字?”


    束觀此時的神情無比慎重,一字一頓般跟章浩天確認了一遍。


    “這個夢我已經做了無數次了,夢裏麵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的樣子,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不會記錯。”


    章浩天苦笑了一下對束觀說道。


    束觀的眼中閃過了奇異至極的光芒。


    血煞門!


    果然是血煞門!


    雖然剛才章浩天講到那個院子中的景象,還有那些“村民們”的交談時,束觀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麽,但是直到此刻從章浩天的口中說出“血煞門”這三個字,束觀才敢確認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好,章老先生請繼續。”


    雖然此刻腦中已然翻湧起無數的念頭,但束觀暫時不去思考,他要先聽完章浩天的整個夢再說。


    “‘我們血煞門的每一個弟子,都要進行一次血祭儀式,隻有經過血祭儀式,才能真正開始修行血魔大法’。”


    “‘本來你應該在十歲時就完成這個儀式,但是你自小的性格太過懦弱,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是以才容許你一直將這件事情拖到了現在。’”


    “‘但是血祭儀式不能一直拖下去,今天是你十四歲的生日,我特意讓惠長老去城中給你抓來了一個祭品,就是你身前這個女子。’”


    “此女和你一樣,今日同為其十四周歲生辰,而且出身高貴,乃是大華藩王靖江王之幺女,並且尚為處女之身,乃是最上佳的血祭之物。”


    “‘現在,雲兒你用這柄蟻血刀割開此女的咽喉,再將她全身之血吸光,完成你的血祭儀式。”


    “我顫抖著手,撿起了那柄小刀,那是一柄刀柄用白骨雕成,刀身閃著紅光的小刀,我握著它,朝著那皇族少女的脖子湊去。”


    “……那少女的脖子是那般的修長美麗,肌膚是那般雪白細膩,我甚至能看見她脖子上細小的寒毛,特別是我冰冷的刀刃觸碰到她肌膚大時候,那些寒毛都豎立了起來……”


    “但是我最終沒有割開她的喉嚨,我握著小刀,抬起頭看向那個中年男人,哭著對他說我做不到。”


    “那個男人好像很生氣,他用一種很可怕的目光看著我,他……他……說了一句話。”


    “‘我血滿山不需要你這樣的廢物兒子,大不了再生一個。’”


    “那是我在那個夢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我手中的那柄短刀,突然不受控製地倒轉而回……刺進了我的胸口……”


    章浩天口中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呼叫,他緊緊地捂著自己胸口。


    束觀看著章浩天,知道他剛才這一瞬間,已經完全沉浸在對那個夢的回憶中,甚至忘掉了夢境和現實的區別。


    大概過了五六秒鍾之後,章浩天方才回過神來,他朝著束觀苦澀地笑了一下,他的臉色依然蒼白,臉上布滿了汗珠。


    “那個夢,到這裏就結束了,每次我都是在這個時候被驚醒的。”


    然後他緩緩解開了衣服前襟的扣子,露出了自己的胸膛,隻見章浩天那皮膚褶皺的胸口處,赫然有一道胎記。


    一道宛如刀刃之形的胎記。


    束觀眼中再度閃過一縷奇光。


    “這道胎記,是我出生的時候就有的,以前我以為隻是一道普通的胎記而已,直到我第一次做了那個夢,夢醒之後,胸口的這處胎記,卻是痛的厲害。”


    “此後每次做完這個怪夢之後,胸口處的胎記都會發痛。”


    “束小先生,你覺得我的這個怪夢到底是怎麽回事。”


    束觀沉吟不語。


    而章浩天則是繼續說道:


    “如果隻是被這個怪夢困擾,我今天或許還不會來找束小先生你,但是這次來申城,我發現了……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章浩天望著束觀,他急促地呼吸著,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露出了一種對未知的茫和恐懼之色。


    “章老先生,您慢慢說,到底發現了什麽事情。”


    束觀安慰般道。


    “……三天前,我看到了我夢中的那個村子。”


    “什麽!”


    剛剛還在安慰章浩天的束觀,駭然驚呼了一聲。


    “章老先生您是在哪裏看到那個村子的。”


    “就在申城郊外,這是我第三次來申城,前兩次都是匆匆途經而過,這一次來卻準備多停留幾日。”


    “三天前錫城帶我去欣賞一下申城郊外的風景,然後在蘭筍山下,在汽車經過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座湖。”


    “那座湖跟我夢中剛開始時出現的那座湖一模一樣。”


    “我讓他們停下車,來到了那座湖邊。”


    “雖然冬天沒有荷花,但是我還是一眼九認出了那是我夢中的那座湖,因為我在夢中已經看過這座湖無數次了。”


    “我來到了湖邊,湖邊真的也有一條青石板路,我順著那青石板路向前走,前方有一個村子……那座村子……那座村子也跟我夢中的村子一模一樣……”


    章浩天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他用無助茫然的眼神望著束觀。


    “那個村子中,也有另一個小湖,小湖中也有那架水車,小湖的前方也有一棟青牆紅瓦的大院子。”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個村子中的人我都不認識,他們也都不認識我。”


    束觀此時神情已經變得無比嚴肅,隨著章浩天的講述,他意識到章浩天的這個夢,越來越複雜了。


    “章老先生,你進那個大宅院中過了嗎?”


    “我進去了。”


    “我敲了那個宅院的門,主人將我們迎了進去,裏麵是一個庭院,除了沒有屍體,沒有那些大水缸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跟我夢中毫無不同,包括裏麵那些古老的家具,連擺放的位置都完全一樣。”


    “那個宅院的主人,是一個老人,他說他們的家族在這個村子,在這個宅院中已經生活了兩百多年了,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帶著無盡的疑惑離開了那個村子,然後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個怪夢,第二天晚上又做了,昨天晚上也做了。”


    “束小先生,我今天來這裏,就是想問問,我的這個夢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從小生活在甘州,十四歲之前沒有踏出過老家一步,為什麽卻會夢到萬裏之外江南水鄉的一個村莊,而且那個村子還是真實存在的。”


    是啊……這是怎麽回事?


    束觀沉思著。


    章浩天的這個夢,怪得無以複加。


    不是說夢中的事情怪,夢中的事情他在聽了一遍之後,就已經明白了一個大概。


    這應該是一件發生在血煞門中的事情。!


    如果章浩天夢中的經曆,是一件確實發生過的事情的話,那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了。


    因為章浩天提到過他夢中的一個細節,那就是那個被抓來的少女,身上穿的是霞帔。


    這是一種很古早的服飾,在近百年來幾乎已經沒有大華女子會穿這種繁瑣的服飾了。


    而且章浩天夢中的那個中年男子,也也說過那少女的身份,是大華天朝靖江王的女兒,所以發生在章浩天夢中的事情,自然是發生在大華天朝覆亡之前。


    而章浩天在他夢中的身份,應該是血煞門門主的兒子,因為生性懦弱膽小,不敢完成血煞門中的某個儀式,所以被他的父親親手殺死了。


    這件事情本身並不複雜,複雜的是章浩天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一個夢!


    一個甘洲偏僻村莊中的小童,為什麽會夢到一件至少百年之前發生在申城郊外村子中的事情。


    而且這還是一件屬於修行界中的事情。


    血煞門是真實存在的。


    那個村子如今證明也是真實存在的。


    還有章浩天胸口處的那個胎記,這就像是夢境影響了現實的一種異像。


    束觀思索了很久,發現自己無法判斷章浩天的這個怪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


    不過既然想不明白,那麽就不如直接到那個夢中去看看。


    束觀望向了桌子上的一張淡黃色的符紙,那是他前幾天親手畫的安神符。


    然後束觀抬起了頭,對章浩天微微一笑道:


    “章老先生,請你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章浩天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閉上了眼睛。


    束觀將那張安神符貼到了章浩天的胸口處,章浩天立即沉睡了過去,鼻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不過束觀覺得就算自己不貼這張安神符,以這個老人此時疲倦至極的狀態,恐怕閉上眼睛就會睡著過去吧。


    然後他去到門外,跟杜文強和吳錫城說了一下,告訴他們章老先生要小睡一會,他們不必站在門口,可以先去車上等。


    吳錫城似乎有些不放心,進來看了一眼,看到章浩天確實在沉睡,加上杜文強百般保證在束先生這裏章老肯定不會有什麽事情,吳錫城跟著杜文強去了巷口的車上等候。


    接著束觀又去二樓把韓彪叫了下來,請他幫忙守著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最後束觀關上了走馬館的大門,來到了章浩天的身前,將一隻手按在了章浩天的額頭上,施展入夢術進入了章浩天的夢中。


    很快,束觀就來到了章浩天的伏矢魄之中。


    隻是在章浩天的伏矢魄中停留了大概四五分鍾之後,束觀的神情變得極度古怪。


    因為……“沒有”。


    他沒有在章浩天的伏矢魄中發現任何關於那個夢境的記憶。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人的夢境必然來自於的他的潛意識也就是伏矢魄。


    心底湧起無盡疑惑的束觀,退出了章浩天的伏矢魄,然後去往了章浩天魂魄中的其他區域。


    他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逛完了章浩天魂魄的每一個角落,仔細察看了章浩天這一生所有的記憶。


    此時的束觀可能比章浩天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但是依然“沒有”。


    束觀沒有發現任何與那個夢境有關的記憶。


    甚至連章浩天自己對自己做過這個夢的記憶都沒有!


    也就是說,此時沉睡中的章浩天,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生都在做一個重複的夢。


    束觀從章浩天的夢境中退了出來。


    他的臉上充滿了怪異莫名的神色。


    這件事情確實越來越奇怪了。


    按照他在章浩天的夢中記憶所見,章浩天根本不應該知道自己在做那樣一個怪夢才對。


    但是剛才聽章浩天的講述,他的神智是那般的清醒,講的細節也是那般的真實。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章浩天講的事情根本不是他的夢!


    束觀想著剛才在章浩天魂魄記憶中的所見,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一定要說不正常的地方,是章浩天的魂魄隱隱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好像是有所缺失一般。


    但是具體到底是什麽異常,束觀也無法確定。


    對於魂魄的甄別,不是他擅長的事情。


    倒是佛門比較擅長觀人魂魄。


    束觀心中突然一動,接著抬頭對韓彪說道:


    “韓大叔,你現在就幫我去一個叫心相寺的地方,幫我請那裏一個名叫篤竹的和尚來這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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