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隻發生在一瞬間,所有人都來不及作出反應,等長老們趕忙上前的時候,常樂的那隻手已經軟塌塌的耷拉下來,也不隻是脫臼了還是被硬生生給扭斷了。


    棠晚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心態,若是以往,見到此情此景,定會上前擒住那人。隻是現在那人換成了秋遲,成了她一直養在身邊悉心照顧共同生活的小徒弟,讓她有點難以代入角色,不知如何是好。


    她上一秒甚至還想著,隻要秋遲搖搖頭,哪怕直說一個“不”字,她都會選擇無條件的相信他,替他把事情壓下去。


    可是他這麽做,無疑是用行動告訴所有人,“人就是我殺的”。


    秋遲微微抿起嘴唇,看向棠晚時低著頭,眼裏濕漉漉的,整個人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像是一隻被丟棄在路邊的小狗。


    但是他長的本就好看,這樣子也不會顯得奇怪和做作。若不是那個被他一下子把手腕扭斷了的人還在旁邊慘叫,真的會讓人產生一種他才是受害者的錯覺。


    棠晚見他這樣,莫名的竟還有些心疼。隻是她是太白門掌門,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能反過去告訴他“為師在這兒,你別害怕”之類的話。而他又打了常樂,便注定洗不清了。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竟沒有人敢說一句話。江雲色的眼神幽深,上前一步擋在了棠晚麵前,道:“師弟這是何意?就算常公子他說的不對,你隻需要點點頭,我和師尊定會幫你查清真相還你清白的,你又何苦打人家呢。”


    他又怎會真心幫秋遲?


    這夾槍帶棒的話語中,有心人一聽便能聽出來,秋遲這是間接承認了自己就是凶手啊!


    “師兄——江師兄!你看看我的手,你們看看我的手啊!他要是心裏沒鬼,怎麽會一出手就這樣狠毒!掌門,江師兄,諸位長老!你們一定要為我討回公道啊——”常樂順著江雲色的話接道,因為手腕處傳來的疼痛並沒有完全緩解,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顫巍巍,眼角還掛著許多眼淚,自然,都是疼出來的。


    總之,整個人看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讓諸位長老都心痛不已。


    “閉嘴。”棠晚不著痕跡的從江雲色身後走到了秋遲麵前,很顯然,這句話並不是對他說的。


    常樂見識過她的實力,聞言立馬閉上了嘴,整個人大寫的欺軟怕硬,一個“慫”字。


    “……”棠晚看著眼前委屈巴巴的少年,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觸碰,隻是靜靜的看著他,而後薄唇輕啟道:“你方才質問他說……‘當真如此?’,可否跟為……跟我講講,是否另有隱情?”


    為師那兩個字卡在喉嚨裏,上下動了動最後又被她咽回肚子裏。


    她說,跟我講講。


    秋遲心裏像是被許多細小而密密麻麻的針紮滿了,隻覺一陣刺痛。


    他喘著粗氣,慌亂間抓住棠晚的手道:“師……師尊,我……弟子知錯了,您不要弟子了嗎?”


    他眼神裏的緊皆是發自內心的,像個害得到了糖,他還沒來得及嚐一口,便被人從手裏奪取。


    “……我……”棠晚沒有推開他的手,少年的手微微顫抖,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在害怕。


    秋遲真的太害怕失去棠晚了。或許別人的世界裏一生還會有很多人進入,但是他的心裏唯有棠晚一人,她是光,是太陽,是她抓住了他的手,帶他從黑暗中逃離出來,讓他看到了希望。


    你能明白那種置身黑暗,永遠不知道前路有什麽,永遠麵對的都是無盡的黑暗,整個人身處在絕望中的感覺嗎?


    六年前的雪天,他本來是想著就這樣死了也好,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也算是解脫了。


    可是命運有時候真的很奇妙,他還是遇到了他的那個仙師棠晚。


    所以,他不能失去她啊。


    他真的,除了棠晚,什麽都沒有了。


    “……”棠晚歎了口氣,拂開他的手,語氣略帶疲憊地道:“那好,你告訴為師,常家的人是不是死與你之手?”


    “……是。”秋遲手裏突然空落落的,眼裏的光也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那你為何……為何要這麽做?”棠晚心中篤定,這其中的肯定另有隱情,但此刻大殿內外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她,她沒有辦法去袒護他。


    不是不想,是不能。


    秋遲的眸子裏徹底沒有了光芒,跟六年前一樣,重新墜入深淵的感覺,真的特別不好受。


    要一個人撕開好不容易愈合的舊傷口,的確是一件殘忍至極的事。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殿外的天空,緩緩道:“我原本是常家庶出的小公子。我娘隻是常家的妾室。常家在吹雲鎮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我爹白手起家,靠做生意發家致富,是吹雲鎮最大的商戶。旁的稍微有點錢財的人家都是要納幾個小妾的,更何況我們家家大業大,我娘親……便是那些小妾中的一個。”


    他頓了頓,繼續道:“因為時間的推移,娘她不再討我爹歡心,而她把這一切硬是歸咎到我頭上,認為是因為生了我,她的身材還有容貌才不複當年。所以對於我這個兒子,她總是冷眼相待,有時候在別的女人那裏受了氣,回來的時候甚至會揪著我的耳朵,一邊罵我,一邊打我,以排解心中的怒氣。”


    “有一次,她甚至拿這茶碗砸到了我的頭上。我記得,那時候流了好多血,頭很疼,可是她沒有管我,是暮雲姐當麵斥責她,那我爹當擋箭牌,這才讓她慌了手腳,找大夫為我包紮傷口。她那個時候,一定恨不得我馬上死在她麵前才好吧。”說到這裏,秋遲嘲諷的笑了笑,又將目光放在了瑟縮著的常樂身上,看的他頭皮一陣發麻。


    “你又有多無辜?仗著你娘是正室,哪次見了我不是拳打腳踢?現在把鍋都甩給我,自己倒是落得一身幹淨,嗯?”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又笑了笑,隻是其中苦澀萬分:“那時候你最喜歡的便是和仆從們一起欺負我,讓我從你們的胯下鑽過去,我要是不願意就動手打我,不讓我吃飯。那時候我真的很害怕,你們打在我身上真的好痛,經常搞的我灰頭土臉的,回到偏院娘親也會責罵懲罰我。”


    “你猜猜我那個時候在想什麽?”秋遲笑了笑,眼裏染上一層嗜血的光芒,“我在想,你們為什麽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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