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驚恐的瞪大眼睛,此時他正坐在地上,聞言蹬著腿往後一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你……簡直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他嘴上依舊是怒氣衝衝的吼道,身體也在發顫,讓讓人看來則是因為極度的憤怒導致。但他的眼神卻飄忽不定。


    隻有他知道,秋遲所言句句屬實,他無從反駁。


    “那你害怕什麽呢,哥哥。”秋遲笑著道,分明是一副讓人如沐春風的模樣,在常樂的眼裏卻是凶神惡煞,恐怖非常。


    尤其是那一句哥哥,叫的他心裏發毛。


    “我……”


    常樂開口想要狡辯,卻被秋遲打斷道:“哥哥,咱們還是待會兒再敘舊吧,我的故事可還沒講完呢。”


    他轉過頭,對上了棠晚的目光,又很快躲閃開,不敢直視棠晚的眼睛,他道:“後來,暮雲姐也不在了,這個家再沒有了我值得留戀的地方。每日麵對你們的謾罵毆打,我受夠了!我希望你們去死!我希望你們全都死光!在這個家,誰又是正義的呢?我娘不愛我,我爹不重視我,任由他的大兒子欺負折磨我,仆人們冷漠疏離,甚至是你們的幫凶!”


    “我記得,那天是個和今天一樣的陰天,我爹突然想起了我娘,難得來了一趟偏院,喝了我給他們沏的茶水便失去了力氣,身體軟綿綿的,他們也叫不出聲,因為根本沒有力氣。我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刀子,先走向了我娘,一刀一刀劃開她手臂上的血管,讓她親眼看著她的血從身體裏流走卻沒有辦法,讓我那冷漠的爹爹親眼看著她在掙紮中慢慢趨於平靜,直到失血而亡。”


    “看著他驚恐瞪大眼睛的模樣,我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了。這麽多年忍辱負重被他們欺淩,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看著他們的命拿捏在我的手裏,我就覺得興奮得不得了,我終於可以擺脫那個地方還有那群禽獸了!”


    秋遲說著,踉蹌著步子退後了一步,一隻手捂著臉,像是在笑,又像是到了絕境無依無靠,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此時沒有一個人的表情不是凝重的,原本閑言碎語的聲音也漸漸淡了下去,沒人提起。


    “……可是,那也不用把他們殺了啊,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很多……”一位長老站出來,麵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仇恨,甚至還帶了一點同情和憐憫。


    “怎麽解決?跟他們談判?”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笑話,秋遲兀自笑了起來,嘲諷的道:“我那時才十歲啊!我怎麽跟他們談判?報官?誰會相信一個十歲小孩的話?常家家大業大,他們隻要去說幾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把我帶回去,然後呢?又是一頓毒打嗎?!”


    笑夠了,他有些疲憊:“我受夠了那樣的日子。”


    “那樣的黑,仿佛永遠看不到光。”


    那長老啞口無言,是啊,又怎麽會有人去相信一個孩子?


    棠晚看著他,仿佛又回來了剛撿到他的那會兒。


    那樣瘦小的身板就直直的躺在雪地裏,衣衫襤褸,那個時候其實他就沒想過能活下來吧?


    就已經想著……去死了吧?


    她突然有點不敢去想,眼前這個陪了她六年的少年向來見了她都是笑臉相迎,整日黏在她左右,為她做飯……要是他對這個世界失望了,若是他不想活下去了……她該怎麽辦?


    “可是即使這樣,也不能殺人啊。”江雲色走到他的麵前,麵上帶著痛惜之色。


    話音剛落,原本還沉浸在秋遲的話裏,對他的遭遇同情萬份的人群又開始騷動起來。


    是啊,不管怎樣,他的身上始終背負著那麽多條人命啊!


    謾罵聲又開始四起,棠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力過,她四肢冰涼,周身的溫度降了許多。


    “……那便關進靜室吧。”她緩緩開口,目光緊緊的鎖在秋遲的身上。


    “殺了那麽多人居然隻是關進靜室?”


    “就是就是,這種恩將仇報沒心沒肺的人就應該就地正法了他!”


    “掌門這也太偏袒他了,莫非是想徇私包庇。”


    “……”


    她話音剛落,此起彼伏的爭論聲便傳進她的耳朵裏。


    棠晚隻覺得心裏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堵在那兒,她過不去,隻覺得心煩意亂。


    “就算是無惡不作凶險至極的厲鬼,也斷然沒有當場除去這一條規矩!還不是照樣等著各門派長老來了進行審判,將其罪名公諸於世,之後才當場誅滅!你們嘴裏所說的又是哪門子道理?嗯?”長煙劍不知何時從她的手裏飛了出去,隻間一道白影閃過,便直直抵在了一個出言不遜的弟子喉間。


    那弟子臉上“唰——”的失去血色,跌坐在地上。


    “本座包庇?本座若是想護著他,你們以為你們誰能看到這場鬧劇?!”長煙的劍氣又淩冽了幾分,那弟子的脖子上頓時多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卻不足以致命。


    眾人心裏不服,但也隻能在心裏將她祖宗十八代問候一遍,麵上無一不被她震懾住。


    “……”棠晚似乎是真的氣急了,她愣了愣,神色略微收斂了些。


    “一日後,待諸位掌門來此,在下定論。”她收回長煙,那弟子鬆了口氣,直接暈倒在地。


    “但是,在此之前,不管他是秋遲還是常安,都是我棠晚的徒弟。要罰,也是我罰!還輪不到你們在一旁來指手畫腳!”棠晚話鋒一轉,眼裏多了幾分寒氣。


    她轉頭朝著秋遲走去,拍了拍他的肩,道:“跟為師去靜室吧。”


    秋遲整個人都處在極度緊張的狀態,聽她這麽一說,僵硬的點了點頭。


    一眾長老在心裏捏了把汗,一邊感慨於棠晚這恐怖的修為,一邊又覺得她看似公正的處理方法,實則最容易被人誤解啊。


    但她向來就是那樣一個人,一直被人放在神壇,當做信仰。但凡她做了一丁點不符合人們心裏所想的事,她就會從神壇跌落,淪為被人謾罵詆毀的對象。


    江雲色看著並排離開的那兩道身影,雙手握拳又鬆開,常此往複。


    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可是為什麽他會這麽不爽呢。


    “……還有勞諸位長老安撫一下師兄弟們,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弟子還要通知各門派掌門,實在抽不開身。”江雲色朝在場的諸位長老拱手,簡單的行禮,得到默許後便不在多留,踏出了大殿。


    “吃醋了?”一道聲音在他的腦海裏兀自響起,帶著十足的戲謔。


    “江陽前輩,恕在下現在沒心情開玩笑。”江雲色聲音清冷,難掩其中厲色。


    “嘖嘖嘖,明日一過,棠晚還不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就當這是他們最後的道別。別因此耽誤了大事,放出去的消息那麽有料,明日,長生訣我們一定是勢在必得。”江陽笑著道,就像是再說“今天天氣真不錯”一般。


    “嗯。”江雲色輕聲應道,腳底下的步伐輕鬆了些許。


    師尊,很快,你的眼裏就隻能有我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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