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我突然對安先生平時工作狀態感到十分的好奇,或者說對安先生麵對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的態度感到好奇。我想知道以安先生現冷肅寡言的樣子,和公司同事是怎麽相處的下來的。他的同事為我解惑時連連擺手取笑我,說我真是憂慮太多。因為在他們眼裏,安先生簡直是一個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人。專業,幹練,冷靜,業務能力強,脾氣也好。


    我說,他這人脾氣其實有點臭,有時候一根筋不轉彎,讓人很頭疼的。


    他們院一個跟他玩得特好的哥們替他美化,說:“那叫有個性,有原則性。”


    比如他和他認識那麽多年,沒見他發過什麽脾氣,也沒對誰服過軟。比如這家夥的自律能力簡直非人類所有,凡開車不喝酒,不抽煙,還不熬夜。還說他一個人,要把自己照顧好了才不會讓家裏人擔心。”


    我聞言心神一頓,心想,得虧現在安先生不在,不然某人又要說了:有些人就沒那麽懂事了,瞧,把自己“照顧”得胃穿孔了。


    啊,這樣的話,真叫人無地自容。


    我們重逢之後,我曾問過他,這幾年他過得怎樣。他說他過得很好。我雖然很欣慰,但是心裏其實有一點點失落的。因為我不像他。


    剛離開的那段時間我過得很糟,忙工作,忙學業,忙著照顧母親,經常吃了上頓忘了下頓,因此搞垮了胃,常常一受刺激就疼得死去活來。後麵幾年我工作又很忙,滿世界亂飛,整個人都變得脆弱、敏感和暴躁,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將我炸去外太空。


    偶爾停下來,我就開始想他,想他的時候就逼著自己更忙,跋山涉水地走的更遠。不像他,他一點也沒瘦,甚至還胖了點。沒生病,也沒想過我。(這是他自己說的,我不知道,可能是騙我的呢。)


    後來我們結婚後再談到期間各自的生活,安先生向我一五一十交代,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忙碌而充實,不用說像我這樣把日子過得亂糟糟的。


    為了小小地報複一下安先生,有一次我去西班牙拍外景,故意把行程拉長到兩個星期,跟幾個朋友在西班牙到處遊山玩水。回到溫哥華之後,我拉著安先生的兩隻耳朵,問他這次還想不想我了。


    他剛開始還有點生氣,想把我從他身後扒下來,後來實在架不住我糾纏,才點頭承認。


    我說:“哦謔,結婚了就知道想我了,結婚之前就一點也不想。”


    我這次是真的被他從身上扒了下來,安先生一把抓起我倆平時最愛抱著的抱枕,兩個都直接氣狠狠丟給我。


    “誰說不想的。”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我問他,“怎麽想的?”


    安先生知道我好哄,敷衍了我幾句開始興師問罪。


    “你一個有婦之夫,讓自己丈夫獨守空房那麽多天,就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了?”


    我說:“意識到了,下次夫君讓我獨守空房的時候,再也不平白無故地衝你發脾氣了。”


    結果可想而知。安先生那次直接把我丟到了客房,臨睡前還把主臥門給鎖了。


    不過在那不久,安先生言傳身教將我晾了一個星期,我也是被他氣得不行,這件事我們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扯平了。


    去年我辭去了美院的工作,忙著工作室裝修的事,當了好幾個月無業遊民,於是就心安理得的在安先生那裏混吃混喝。日子久了,我和他身邊的同事都混成了盟友的關係,去他們院裏食堂蹭個飯吃,經常聚眾扯談,談天說地最終都會把話題繞到安先生身上。


    基本上安先生就是我們這個“閑舍”成立的基礎啊!


    他的同事對安先生都有強烈的好奇心,而我又因為安先生是我的“飯票”,為了能更長時間地免費使用,也為了鞏固我們“閑舍”小組的友誼,我也偶爾透露一些安先生的情報給他們。


    比如問題一,安先生對於自己身邊的事,是否特別的有掌控欲。


    我說,這個不一定吧,要看是什麽事。


    雖然說安先生現在對我態度之180度的轉變,我也是跌破了下巴。目前具體表現在對我那種為其所有的壓製吧,比如強大的精神和自由的肉體,未來還有待發展成什麽樣,我也不知道。而我比較鬱悶的是,現在的安先生確實霸道很多,在家裏也是“勢氣逼人”,但是小時候他對我可是十分“衷良”來著。


    安先生上學的時候話就很少,膽子小又喜歡獨來獨往,但意外的是他人緣還不錯。旁的班級幫派之爭不斷,“武當山守紀派”和“丐幫唯恐不亂派”之間戰火硝煙,分毫不讓。我們班有他這個“紀律大人”坐鎮,內戰都打不起來。


    我時常見不得他擺著一張麵癱臉的樣子,旁的人對他敬而遠之,或可惜,或可憐,或可厭,隻有我大著膽子鬧他,欺負他。不過我可不是那種威風的“土霸王”,每次和安先生吵架鬧脾氣,我哄他的次數絕對比他哄我的次數多,當然我先向他認錯的次數也絕對比他先向我認錯的次數多。這一點除了承認我無理取鬧的時候比他多一點之外,還有就是誰讓安先生那個時候在我眼裏,就是很雞肋。反正我是強者的話,勢必就會多體恤弱者的。


    安先生是典型的處女座男士,俗稱完美主義者,不僅挑剔還很小心眼。安先生這人也閑不下來,他看不過見不得的事都記在心裏,你自己可能都沒注意,他逮著機會就會跟你嘮叨,直到你聽不下去,照著他的意思讓他滿意了為止。


    這一點他在我們家發揮的很好。


    我們家安先生是教導主任兼紀委書記,大小事凡他在沒在家,看得過眼看不過眼他都要插手。他在家不工作的時候也不閑著,除了我的工作他沒辦法管之外,我們家的家務勞作和休閑活動,到我倆各自的生活習慣都是他管我比較多。


    安先生有強烈的強迫症。我們家凡是能看得見的排列組合,他都照著他的喜好來安排。我們家浴室的毛巾永遠是方方正正的,掛巾一定要四角對齊,牙刷杯子永遠朝要同一方向擺放。客廳、廚房、臥室置辦的所有物件,挪動之後都要物歸原處。甚至我的化妝間,他有時過來瞧瞧,對我的那些鞋子、帽子、化妝品都能較勁老半天。弄亂了,他不看也不惱,回頭他心情好的時候再幫著整理。


    我們家書房特別大,他的書我的書雜七雜八,安先生管理嚴格,我在書架上動過幾本書,他都能按原來的順序擺好。他事先是嫌我的書太雜太亂,和他的書放在影響他的“書容”,又不方便他找書,就特意跟我畫了一條三八線,他七我三。後來我的書越搬越多,成功搶占了安先生剩餘的領地,變成了我七他三。


    我喜歡收集各種相機和鏡頭,安先生不喜歡名牌、名表,他收集鞋。他有一個寶貴的鞋架,放在他自己的衣帽間裏,從下往上六七層大概收納有上百雙,拖鞋,球鞋,布鞋,跑鞋,皮鞋等都有。這些鞋他不常穿,也不許別人亂動,每隔幾個月他就收拾一遍。


    我們家來的客人都要遵守一些規矩,他的衣帽間,我的工作室,書房還有我們的臥室都謝絕參觀。我這個比較注重隱私,不太喜歡個人空間有外人在,也無意把我和他私生活曝光於別人眼中。安先生這個人毛病多,規矩多,我們的朋友要是對我們這種保密工作不滿的,我就把責任都推給他。


    不過安先生對別人的要求嚴格,但對自己采取“放寬”政策。


    我拿過的東西一定要安他定的規矩擺好,他自己看過書,換過的衣服卻總是亂成一堆,非要等著我整理。安先生生活的也不是一直都很精致,常常領帶打到一半就“自暴自棄”了。周末的時候他貪睡賴床叫不起,醒得早就非要拉人起來給他擠牙膏。他不太喜歡我工作太久,但他有時候熬夜打遊戲,還經常趴在沙發上工作或者坐在地毯上看電視。


    這些事跡要與熟近他的人說,估計又得跌破許多雙下巴。


    安先生和我也許分開來看都是別人眼中成功的典範,是被羨慕的對象。


    我的朋友常說羨慕我的獨立和自由無拘的生活狀態,安先生的同事和朋友誇讚並仰慕他的專業能力,但是我們倆合起來就容易被人嫌棄。有點像兩種化學物質碰撞在一起發生了改變性質的反應,我成了朋友眼中的夫管嚴,安先生的形象由高冷範成了個“放個屁都會跟老婆說的”的“窩囊先生”。


    說起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倆應該都是值得同情的對象。


    年輕的時候還總覺得將愛情故事寫得纏綿糾葛不是虛偽就是矯情,後來就慢慢覺得,要真的遇到這樣的一個人,能夠為了彼此變成不一樣的人,倒也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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