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蕩在耳邊的連串聲響…恰是過年時鄉下老家燃放‘巨無霸’鞭炮,不小心置身其間會把人耳朵震聾。


    繞梁三日啊喂!


    我閉著眼睛,整張臉被迫埋在某個胸口――――來人用手臂箍著我的腰,另一手死死按住我的後腦勺,隔著布料傳來急促躍動的心跳,連帶影響我的呼吸頻率。


    即使不去看,也還是能感覺對方的情緒極不穩定,並且附近…殺氣騰騰。


    隻是…這英雄…誰啊?!


    太神展開了喂!


    勞資因為被過一巴掌,頭暈眼花外帶有些耳鳴,迷迷糊糊反應不過來,才被拎出實驗室,一眨眼怎麽就轉手了?


    生理反射的淚流滿麵讓我根本看不清楚是如何發展的啊!


    異常困難的咽口口水,不小心觸動嘴裏的傷處,頓時一噎…疼疼疼!我把險險溢出的呻/吟吞回肚子,外帶滿嘴血沫子一並咽下,漿糊似的腦袋裏瞬間隻剩下熊熊怒火。


    半邊臉肯定腫得象饅頭,那王八蛋爪子好似蒲扇,他一掌過來勞資頭都暈了,嘴裏啃掉好大一塊肉,也不知道牙有沒有掉兩顆?


    半點惜香憐玉都沒有!賤男人!


    勞資要宰…呃~那丫依稀被打成蜂窩…不必我動手…現世報啊喂!擦!無語倫次了都。


    …………


    過了多久?此起彼伏的槍響漸漸小下來,似是戰鬥已接近尾聲,間隔幾秒鍾劃破空氣的數次零星脆響過後…附近出現短暫平靜。


    嗯~也或許是因為亂槍過後耳力有片刻失靈。


    緊貼著臉的這具胸膛微微一動,鉗製的力道隨即鬆弛少許,我掙紮著把人推出一點點,充溢嗅覺的暗夜草木氣息中緩緩混入別的味道。


    首先是未盡的硝煙,其後則是極濃烈的鐵鏽味,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古怪味道,膩膩的…接近化學藥劑的氣息。


    許是什麽東西泄漏?


    附近有腳步聲四下分散開,動作極是矯捷,幾息過後…我聽到鈍物拖拽的聲音,以及微弱的呻/吟?


    戰後清掃?!


    我一愣,猛地抬起頭,下一秒――――伴隨[紜]短促悶響的,是源自於頭頂心的一記重創。


    痛!這一下就好似小錘子砸在天靈蓋上,和著撞擊有大片金星冉冉浮現…我的眼淚第二次被逼出來。


    “嘶――高橋秋子你的腦袋是水泥嗎?!”少年清冽的聲線,帶出點抱怨的意味。


    眨掉蒙住視野的熱意,還不等我反應過來,肩膀被人擒住隨後推開一些距離――――我抬起頭,立刻就撞進一雙暗金的瞳子。


    澄澈的暗金恰似上好琥珀,眼神卻直勾勾的。


    我被他看得心髒劇跳幾下,油然而生的感覺竟是陌生中隱約透出幾絲熟悉。


    …………


    ‘你是誰?’――――這個問題還未出口,這人突然傾身把臉湊近過來,吐出的炙熱氣息拂過我的鼻端。


    “怎麽?你這女人膽子不至於這麽小吧?”很輕柔的口吻,眉宇間透出濃厚的喜悅,語氣接近調侃,“還是換個腦子就忘記我是誰?”


    聽到他仿佛心有靈犀一問的我卻生生打個寒顫,饒是下巴微微一塊紅腫破壞氣勢,也還是掩不住這人渾身的暴戾。


    眼角抽了抽,強自把‘您貴姓?’這一答案壓回腦海深處――――第六感在叫囂危險啊喂!我敢打賭自己如果搖頭…下場肯定堪憂!


    這位仁兄…真的跟我有一腿嗎?!


    拋開年紀不談…這種明顯‘逆我者亡’的性格,勞資究竟怎麽跟他搞在一起的喂?!比水島空的瞞天大謊還坑爹吧?!


    果然跟我沒半毛錢關係吧?啊哈哈哈~果然是‘秋子’那丫頭本身的風流債吧?


    別用打量食物的眼神盯著我…嚶嚶嚶~


    …………


    許是沉默時間太長,扣住肩膀的那雙手攸然收緊,眼前這張俊秀的臉龐…神色微變,眼底漸漸浮現出不知所措與猶疑。


    “秋子?”比之前壓低幾度的聲音…有些顫抖,似是叫喚,眼神卻在我臉上反複流連,象是要確認什麽。


    我虎軀一震,待要打個哈哈支吾過去,邊上有聲音斜/插/進來,“若少爺,這裏該怎麽處理?”


    被稱作‘若少爺’的少年調開視線,目光凝到一處,眯了眯眼,“我們還有多久時間?”說話間他鬆開手,也不等對方有所回答複又開口說道,“把帶的‘禮物’拿出來,該還給跡部集團一份厚禮。”


    “五分鍾後我們離開。”少年走出幾步之後忽的停頓,回過頭掃了我一眼象是想到什麽複又折回將一物塞進我手裏,“保護自己。”他覆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說完之後,少年轉頭看著身側,“保護好秋子。”


    …………


    “是!”低沉的男音,開口那人站在半米距離外。


    他身後不遠也是少年行進的方向,放眼過去滿目創痍,有八九個人圍成一圈站在稍微空曠些的地方,手中各自握有武器,槍口死死咬著癱軟在地上的一堆人體。


    那是此地的保鏢,如今戰力全無且生死不明…偶爾有幾絲痛苦呻/吟從人堆裏溢出來。


    幾分鍾前甚是令人肅然起敬的高科技實驗室如今變成災難現場,精密儀器被打成蜂窩狀,地上滲漏著液體與東一簇西一塊的血色,偶爾從某處儀器裂口迸出細小電花。


    少年一聲令下,七八名黑衣男子隨即分出大半,矯捷的身影穿梭在此處空間各個角落,各自以熟練的動作將身上取出的某種裝置安放起來。


    黑衣男子安置的…類似於…電影中看過的…微型炸彈?!我狠狠抽了抽眼角,慢騰騰將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


    我不同情任何人,真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不久前,此處那些保鏢一抬手就將水島空現場表演過後的那個克隆體如垃圾般消滅…既然視人命如草芥,他們此刻的下場也是應得的。


    …………


    環顧周遭一圈,目光最後停在一處。


    這末世般狼藉不堪的景象中有一抹極突兀的存在,相對於不是喪命就是身負重傷的保鏢,那人渾身完好得詭異。


    看外表是一名少年,裹著一件白袍,被兩名黑衣人單獨羈押,姿態雖然狼狽,神色卻不見太多驚恐,甚至…還有些沉穩。


    ‘若少爺’走到那人附近,隔著些距離與對方遙遙相望,半晌,方才開口說道,“你是…試驗成功了?!”


    不知怎地,‘若少爺’的聲音極是緊繃,仿佛如臨大敵,“跡部。”


    “啊――”那人的聲線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即使被人用槍頂著後腦仍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淡然模樣,“日吉組…來得很快,真是英雄出少年。”


    說話間那人的視線越過縫隙往這裏投過來,又飛快轉開,“這樣吧~你的珍寶毫發無損,就到此為止,如何?”


    ――――就這樣算了?說得倒輕巧!我暗暗磨牙。


    勞資…呃~貌似被營救的人沒什麽立場闡述憤怒的說…‘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那也得擁有壓倒性力量,現在這種情勢還真沒我開口的份。


    看了看約莫正在思考的‘若少爺’的背影,又看了看守在身邊的黑衣人,嘴角抽了抽,我將頭扭向另一邊…忽的頓住。


    地上…許是被傾倒的儀器遮擋導致所有人忽略,那處雜亂中…半掩半露…一隻…人的腳?!


    電光火石間心髒猛地一震,我想起那處埋著什麽了!變故發生在轉瞬間,幾經混亂與驚嚇我一時也忘了…那是…水島空!


    他被亂槍…雖然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雖然對方行事讓我實在看不過眼,但是他這般輕而易舉的橫屍,給人的感覺卻甚是微妙。


    仿佛一部看到高/潮部分的小說…作者突然爛尾。


    眼睛微微睜大,我不自禁朝著那裏靠過去,腳步方才一動,附近的黑衣人立刻躬身攔截去路,“秋子小姐,請不要過去。”


    …………


    黑衣人一開口,我這裏立時就成為注目焦點。


    少年聞聲回過頭,淡漠的神情驀然一變,“收拾好這裏,所有人準備離開!”邊說邊急急朝我走來。


    “若少爺,這個…怎麽辦?”他身後的黑衣人將手中的槍朝前頂了頂。


    “一個不留。”少年頭也不回,俊秀的臉龐盡是藏不住的冷酷和血腥。


    聽到這句話,留在身後被下令‘不留活口’的那人驟然提高聲音,“水島空留下的東西…日吉組真的沒興趣嗎?”


    咦?!我豁然一驚,想也不想就開口製止,“先別殺他!”――――水島空…對了!我怎麽給忘了!此處的實驗涉及道家法門,那不是水島空一死就能解決的…他留下的東西泄露出去半點都後患無窮!


    “秋子你別管!”少年一抬手將我卷進臂彎,語氣又冷又硬,“水島空留下的東西…婁先生已經取回。”


    ‘婁先生’?那又是誰?我被少年鐵箍似的力道鉗製,隻能掙紮著抬手抵住他的胸口為自己爭取些空間。


    一隻手…手裏握著先前這人塞過來的銀色小型槍支,所以行動多少有些不方便,扭動好幾下卻感到他的禁錮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有越發收緊的趨勢,無奈之下隻得兩手齊上陣。


    因為怕不小心走火…多少有些左支右絀。


    …………


    “伊耶那美!”


    那聲音就如同一把刀頃刻間紮入我的腦海,眼前有極短的一陣失明,待得視野恢複清晰…映入眼簾的是少年驚訝中夾雜幾絲痛意的臉龐。


    他站在我一支手臂距離外,心髒處壓著一截銀灰槍管…而那隻槍…憑在我手中,以身體擁有自我意識的詭異狀態。


    “你對她做了什麽?!”少年甚至不顧自己性命岌岌可危,目光越過我落到身後,暗金眸子刹那間布滿血絲,令得他整個人看上去猶如修羅惡鬼。


    “輕度洗腦,重度催眠。”對方似是漫不經心的回答,“從她的魂魄進入那具身體開始,水島空借用儀器與藥品重塑記憶,雖然中間出了點小問題,現在看來結果還算可以。”


    “原本下令的同時你就該命喪當場而不是被挾持,果然是魂魄在抗拒吧?嗬~異能者真是不可小覷。”


    聲音頓了頓,複又懶洋洋說道,“可以靜下來聽聽我的條件嗎?”


    少年的眼底掀起驚濤駭浪,“不是打算殺了我嗎?”


    “不不不~是打算給你換具新身體…”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內容不過是換件衣服,“伊耶那岐、伊耶那美,最初的男女,不是很合適嗎?”


    “閉嘴!”少年狠狠的咬牙,俊秀五官扭曲,神情似野獸般凶殘,“要我饒你不死也行,立刻解開在秋子身上下的暗示。”


    “無所謂,你該知道,我不過是換具身體。”略顯暗沉的聲音傳到我耳中有些模糊起來,和著不知怎地混亂無比的思緒,漸漸的,變成一隻手撕扯僅餘的神智…


    “殺了他!伊耶那美!”


    我猛地一震,扣住扳機的手指不自覺往下壓;少年也明顯察覺到不對勁,暗金雙瞳死死盯著我,眼裏的悲痛透明而清晰。


    暴虐與噬血將最後一絲清明蠶食殆盡的瞬間,合攏的濃霧中央少年薄唇微微顫動…然後,有道聲音刺破混沌,“李閑!”


    彷如炸雷落在耳邊,我隻覺得腦子裏轟然作響,似是打破封印,不透光的思維深處有東西隨著震動洶湧地升騰而起。


    無數零碎片段自眼前飛逝,零星光點裏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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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叫喚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潛意識裏用上他所學唯一一句中文――――她的本名,他輾轉從不知名的中國留學生那裏請教來的,單是發音就練習好久。


    他話剛出口,她的動作猛地頓住,呆滯的眼眸內浮現極是劇烈的掙紮,光潔額頭有黑色彷如符陣般的東西舒展蔓延,淡白麵孔很快泛起蒼青色。


    日吉若看著她那副模樣,心髒象是真的被子彈擊中,一時間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他知道,從見麵那刻起就覺得不對勁,高橋秋子看他的眼神沒了往常的千萬種變化,平淡得如同看待陌生人。


    日吉若知道,可惜那份疑惑被很快被欣喜若狂掩蓋,他找到她了,隻要她在懷裏,什麽都可以暫且放在一邊。


    縱使她的眼神裏帶著抵抗情緒,她仍是高橋秋子――――靈魂的味道,他日吉若無論如何都不會錯辨。


    隻是怎麽也料不到…這些人的手段竟是如此狠毒。


    “哦~還在抵抗?真是厲害。”在日吉若聽來恨不得千刀萬剮的聲音如是笑道,“可惜,那是刻在靈魂的烙印,越掙紮越痛苦。”


    “如果真的愛她,就讓她開槍。”如惡魔般的聲音低低的誘導,“我可以替你準備新身體,隻需幾分鍾。”


    …………


    日吉若無暇分神嗬斥對方閉嘴,這種情況下他的人馬也不敢先下手為強殺死對方,畢竟高橋秋子還受製於人。


    頂著胸口槍支的那隻手暴起青筋,似是用力到下一秒就要扣下扳機;時間過得極慢,幾秒鍾不到時間日吉若卻象是過去好幾年,幾乎耗盡精力。


    倘若這一次…要他心甘情願死在她手裏其實無所謂,日吉若隻擔心…一旦高橋秋子清醒又該怎麽辦呢?


    ――――被留下來人的才是最痛苦的,近段時間日吉若深有體會,他怎麽舍得讓她哭呢?


    日吉若飛快掃了眼悄無聲息掩上來又忌憚不已的近衛,眯了眯眼;就在他心念方動欲要有所行動時…變故再一次發生。


    抵在心髒處的槍支猛地錯開,高橋秋子以極快的速度轉身;日吉若隻覺得眼前人影一閃,那道纖細身形無端端出現在幾米開外,垂落身側的手臂舉起。


    [紜]一聲脆響。


    臉上誌滿意得的笑意尚未散去,糅雜極端驚訝凝結成一種可笑的神情,下一秒,“啊――!”嘶啞的慘叫回蕩在空氣裏。


    “閉嘴!否則我打爆你的頭。”高橋秋子的聲音冰涼涼的,“幾分鍾換具新身體?你以為是速食麵?”


    日吉若一愣,被她不倫不類的比喻弄得險些笑出聲來,嘴角狠狠抽搐幾下,迅速跑上前站到她身邊,沉重的心情來不及從詭譎變化中緩過神就已經被狂喜取代。


    近衛們一時間也圍上來,數十把槍支麵準那人各處要害,隻要對方稍有異動就能將人打得千瘡百孔。


    日吉若趁著這時候眼角偷偷滑到身側,隻見高橋秋子握在手中的槍支硝煙未散,槍口微微抬高幾寸,從先前開出一個血洞的肩膀位置移到對方的眉心。


    “玩夠了吧?水島空!”精致的側臉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陰鷙,聲音更是深惡痛絕,“最初的男女?你打算讓我親手把自己男人變成傀儡?”


    “輕度洗腦,重度催眠,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如法炮製,關東第一黑道的武力就收入囊中,真是卑鄙!”


    …………


    ――――水島空?這一驚非同小可,日吉若猛地將目光轉向位於包圍圈中央的那人,細細審視對方那張臉。


    先前之所以脫口而出‘跡部’是因為對方的樣貌與跡部景吾相似,日吉若原以為是高橋秋子口中,跡部集團秘密實驗‘道法與科技結合’獲得成功…


    現在高橋秋子喊對方‘水島空’?其中曲折如何不得而知,那位野心勃勃的掌權人不但夢想化為泡影,還被算計得連命都沒了吧?


    好本事!


    與跡部景吾相似的那張臉神情幾經變化,眉宇間的倨傲驀然淡開化為溫潤似水的平靜,半晌,忽的輕笑出聲,“嗬~”


    “哈哈哈~”頂著‘跡部’外皮的人越笑越大聲,竟是遏製不住般。


    笑聲持續很久方才止歇,那人死死盯著高橋秋子,眼底光芒乍現,半晌,緩緩的開口說道,“原來我一直小看了你。”


    “落到如此下場也就算了,我認輸。”說話間那人抬起始終捂著傷口的手,濃膩的血液從指尖蜿蜒滑落,臉上不自覺帶出一絲頹然,“死之前…你說實話,是計劃哪裏出了紕漏,還是你一開始就記得所有?”


    “秋子,你在我身邊安睡…是為了找機會殺我,對吧?”


    聽他這般說,日吉若的眸光微沉,眼底迅速滑過深重殺意。


    “你的計劃很成功。”高橋秋子淡聲回答,“隻不過…我給自己下過咒。”


    “隻要前塵忘盡…有人如果能夠喊出我的本名,我就會記起所有。”


    她緩緩轉過頭掃視周遭一圈,又很快收回視線,目光落到水島空身上,聲音裏帶著淺淺的蒼涼之意。


    “很早以前,我自持有些本事不甘順應天命,後來經曆多了看得開,言咒效力也剩下不多,沒有你的誤打誤撞,我早就忘了魂魄裏還附著這東西。”


    “至於你說的‘我找機會殺你’,不是喲~”高橋秋子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詭異,“我那時還沒想起來怎麽回事,隻是要自保…”


    說到這裏突地停頓下來,沉默許久方才繼續開口,“那處房間布滿監控,我不會傻到暴露什麽…隻是,可以玩一點小把戲。”


    “不是隻有藥品和儀器才能給人修改記憶,我學過一點簡單的催眠,用在你身上,讓你坦白是不可能,下點暗示卻輕而易舉。”


    高橋秋子歪了歪頭,嘴角微勾,劃出一道頗譏誚的弧度,“怎麽?你沒發現自己對我特別心軟嗎?”


    水島空的表情定格在懊惱與錯愕之間,“什麽?”


    日吉若看到高橋秋子半舉在空中的那隻手微微動了動,卻是她正緩緩扣動扳機,神情掩不住的痛恨,“我說完了,你可以安心去死。”


    “秋子!”日吉若飛快上前製住她的動作,嘴唇覆到她耳邊,語氣輕柔幾近誘哄,“別弄髒你的手,交給我。”


    ――――別弄髒你的手,我知道的,你的底限始終是人命,緒方那件事已經造成無法磨滅的影響了,別讓自己陷得更深。


    …………


    扣在懷中的溫軟身體一僵,鳳眸微微斜睇過來,日吉若從她的眼神裏看到掙紮與恐懼,頓時更是心疼,“笨蛋,我這裏輪不到你動手。”親了親她的額角,將人環抱著退出包圍圈,一邊用眼神示意近衛開槍。


    圍在周遭的近衛如水般分出道路,日吉若帶著人慢慢後退,空隙複又合攏;有人逼近中央的水島空,手中槍支紛紛抬起。


    下一秒…日吉若感覺耳邊掠過一絲腥風,高橋秋子猛地拔尖聲音,“趴下!”


    瞬時間狂風大作,逼得人睜不開眼的壓力中混合著詭譎的酸腐氣味,野獸嘶吼響徹雲霄,來處不明的力量轉眼就將近衛們衝得七零八落。


    辨不出人形亦或者野獸的東西堪堪將水島空護在身後,四肢著地,仰高的頭顱,半腐爛的臉上凸出眼眶的瞳子充滿怨毒,彷如鬼火灼灼燃燒。


    混亂中水島空的笑聲顯得極是狂妄,“夕,隻有你站在我這邊…姐姐,殺了他們!”


    話音剛落,那妖物的呼吸變得咻咻逼人,渾身溢滿深重戾氣。


    水島夕!日吉若迅速將懷裏的高橋秋子護到身後,丟掉槍支,反手抽/出腋下軟鞘中的短戈,半眯起眼,瞬也不瞬盯著那物。


    近衛們紛紛退回日吉若身邊,並在極短時間內調整好隊形,也不待他下令,許多槍支對準水島空和那東西扣下扳機,頓時槍聲大作。


    被稱為‘水島夕’的那妖物身形閃轉騰挪,射出的子彈打在身上迸起汙穢血漬,綻開的傷口又很快修複。


    過了沒多久,震耳欲聾的槍聲緩下來,近衛當中有人打空子彈,扳機空響幾次,密集的彈藥圈隱隱露出頹勢。


    幸好日吉若一行人的火力極凶猛導致那妖物不得不護在水島空身前無暇它顧,退下的人才得以火速更換彈匣;但是眾人也知道長久以往…情勢極是不利。


    …………


    “我們走!”日吉若一把抓住高橋秋子對身側下令,連同近衛在內一行人且戰且走,匆忙往出口撤退。


    等到子彈消耗殆盡,他們就會是妖物的腹中餐,退到外麵將對方封閉在這處,再引爆先前布下的炸彈――――這是日吉若的對策。


    許是察覺他的意圖,水島空搖搖晃晃起身,滿臉猙獰的嘶吼,“你們誰都別想逃!”舉起的手隔空定在高橋秋子身上,眼底是化不開的怨毒,“夕!殺掉高橋秋子!”


    那妖物隨即張大嘴,一股濃黑霧氣迸發出來,似是風聲,其間挾著隱隱的慟哭嘶喊,如同無數生靈瀕臨死亡的嚎叫,聽得人眩暈,耳朵裏灌進小蟲子似的難受。


    …………


    黑霧以極快的速度在半空蔓延,眨眼間就逼到眾人頭頂,日吉立刻將高橋秋子塞給最近的人同時雙手握緊短戈,就要縱身迎敵。


    恰在此時,從日吉若後方飛射而出幾道暗黃色的光芒,堪堪與霧氣撞在一起,空氣中驀然漾起波紋。


    “幸好趕上了。”男子的聲音略帶喘息,“抱歉,後方的追兵過於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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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紛遝而至,來人恰與日吉若一行碰個正著,堵住退路暫且不提,進來之後也不說話卻是立即打壞門邊的密碼鎖使得大開的門扉再次合攏。


    “請交給我處理,這是婁氏的責任。”男子的身形有些狼狽卻不影響他的動作,說話間越過日吉若一行,雙手並攏飛快劃出繁雜手勢。


    之前停在半空的暗黃紙張無火自燃,頃刻間生成暗紫色的雷電,黑霧如同遇到克星般飛快收攏聚合於那妖物的嘴裏,不久前還毫無顧忌的‘水島夕’竟是渾身發抖,麵對直劈而去的球形閃電…連躲閃的餘力都沒有。


    轟――!一聲巨響,白光過後,水島夕所站那處位置隻餘得一灘烏黑灰燼,肉體焦臭的氣味彌散開來。


    半舉的手垂落身側,男子冷哼一聲,“千萬種生靈養成活屍,手段好狠!”


    “婁先生一抬手令得對方灰飛煙滅,不予多讓。”日吉若立刻冷冷的回答。


    不能怪他張口就冷嘲熱諷,實在是對方前後出手水平令人不愉快的相差懸殊,再想起之前對方差點破壞高橋秋子的軀體…日吉若的心情自是惡劣。


    男子未曾回答,注意力盡數放到雷電過後仍舊支撐著站立原地的某道身影上,細細打量許久,微微倒吸一口氣,“惡鬼奪舍?!”


    見狀,日吉若也不再繼續說什麽,打個眼色示意手下留心對方,隨後目光轉到急匆匆趕進來的一行人身上,眉梢一挑,“日吉光秀…你也這般狼狽?”


    …………


    日吉光仿佛充耳不聞的秀哧哼一聲,一心一意隻盯著高橋秋子;卻是跟在他身邊的心腹低聲回答了日吉若的疑問。


    不知怎地,通往外界的道路不久前開始閉合,異變毫無預兆;他們這些預定守在外圍的人用了很多方法,連強行切入電腦主機都無法阻止。


    眼看著道路即將封死,日吉光秀就領著人衝進地下,匯合分開行動的婁姓男子,一路強行突破警戒尋過來。


    “你這混蛋進來送死嗎?!”日吉若氣得咬牙切齒,“那是唯一的後路,現在我們全部被堵在這裏!”


    日吉光秀斜斜掃了日吉若一眼,滿臉不羈,眼見氣氛變得更壞,兩邊人馬忙不迭插口岔開話題,現如今說什麽都於事無補,更何況…彼時情況危急,容不得多想。


    “若少爺,此處電腦主係統被鎖死,看樣子象是…”強行壯起膽子的‘勇士’苦著臉打岔。


    “象是人為的,對吧?”沉默很久的高橋秋子驟然開口,“係統鎖定,怕是此地所有出入口都關閉,有人要放棄這裏,連同裏麵的所有性命。”


    日吉若一愣,忽的一凜,目光飛快轉到水島空那裏,“是他?”


    “或許不是。”高橋秋子搖了搖頭,緩緩起步穿出人群,邊走邊開口,“婁先生請稍等片刻,我有話問他。”


    走出人群就停下身形,遠遠看著婁姓男子與水島空所在位置,“水島空,最終程序啟動,你舍得拿自己的心血陪葬,真是大方。”語氣淡漠,隱隱的卻又夾雜幾絲憐憫。


    水島空的神情劇變,半晌才象是想到什麽,竟渾身一軟坐到地上,又怔忡許久,猛地仰頭大笑起來,“原來…哈~那老頭…”


    笑了半天,水島空那張臉盈滿濃烈的不甘與恨毒,再看不到半絲溫潤的影子,“呐~我取代他不算太過分對不對?”


    …………


    “說得也對,你不過先下手為強。”高橋秋子點點頭,隨後不再留意水島空而是將視線轉到日吉光秀身上,眯了眯眼,“真是…笨蛋。”


    “秋子。”日吉若上前按住對方的肩膀,微微用力將人轉向自己,陰森森的磨牙,“說起來…你的兒子確實是笨蛋。”話音剛落,後腦勺即刻被硬物抵住。


    “想死嗎?”日吉光秀冷冷的說道,“我不介意馬上失去父親。”


    “即使如此,你也沒機會當自己的‘父親’。”日吉若反唇相譏。


    “都閉嘴!”高橋秋子神情頓時扭曲,“死一個男人我可以找無數個,現在…你們都給我閉嘴!”


    她滿臉的煞氣,看似處於爆發邊緣,日吉若和日吉光秀彼時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收起劍拔弩張的氣勢。


    “原來一切都是天意。”高橋秋子將頭抬高些許,望著空氣喟歎道,精致的臉龐透出幾絲落寞來,“罷了,我也算賺到。”說完之後人就朝前走去。


    日吉若伸出手卻不及阻攔,指尖方才觸及她的衣角,不知為什麽有一股無形力道推開他的手,驚訝之下待要追上前,這次卻是連身體也動彈不得。


    望著高橋秋子緩緩離去的背影,日吉若瞳孔驟然收縮――――他動不了,眼角餘光中包括日吉光秀在內,所有人都…慌亂中日吉若趕忙提高聲音,“李閑!”


    他喊得聲嘶力竭,那人卻仿佛聽不到似的,走到婁姓男子不遠處站定,沉默片刻,深深鞠下躬去,“我將打開鬼道。”


    “先前婁先生答應過我三件事,如今那半卷經書也算物歸原主,我也就厚著臉皮拜托婁先生將這些人安全送出去。”


    …………


    “你…”婁姓男子的神情驚疑不定,人卻似是與日吉若他們一般處於某種詭異的停頓,良久,仿佛明白什麽,男子的表情迥然一變,“你的靈力早已經耗盡…”


    “也沒什麽。”高橋秋子聳聳肩,笑聲漫不經心,“我的左眼用以完成誓言,那之後依靠白泉聖物支撐…”


    許是不願多提,她很快將話題轉開,“您一路過來想必看見了,此地刻劃無數符陣,不知怎麽我的腦子裏會浮現與之對應的信息,或許是之前曾看過半卷經書的內容。”


    “我原先沒想到會有人肯豁出去跑來救我,所以就趁著四下走動做了更改,算時間那些符陣應該啟動。”


    象是回應她一番言語,光線在此時開始閃爍不定,然而照明係統卻安靜得詭異。


    遠遠的有許多雜亂聲音傳來,透過閉攏的門扉,聽上去卻不是追兵,象是外麵出現什麽極可怕的變故,令得那些聲音無頭蒼蠅般慌亂。


    高橋秋子微微偏頭似是聆聽動靜,良久,緩緩的勾起嘴角,“時間到了。”


    “你做了什麽?”打破死寂般沉默的卻是水島空,他掙紮著起身,五指箕張,一副恨不得撲上去又忌憚不已的模樣,“高橋秋子!”


    “同歸於盡。”高橋秋子的笑容極是溫柔,鳳眸眼角幾乎斜飛入鬢,眼底光芒流轉,竟是如刀鋒利,“我要參與此事的人全部陪葬。”


    日吉若的喉嚨咯咯幾聲,憤怒與驚駭在胸腹間劇烈翻滾,那句‘不要!’卻怎麽也衝不破封鎖,有無形之物壓製他的行動力,隻能定在原位眼睜睜看著高橋秋子精致的臉龐被漸起的豔綠光芒籠罩。


    情景與當日對付平野麻彌是相仿,空氣亮起的星星光點,恰似銀河掉落人間,然而…緩緩擴大的綠芒中,有野獸的身影顯形,和撕扯爭鬥的悶響。


    “餓鬼道!”男子猛地驚呼一聲,“你竟然…常人通過餓鬼道會被瘴氣侵蝕!住手!”


    “來不及了,抱歉啊~”高橋秋子苦笑一聲,如水雙眸死死盯著日吉若,半舉的手卻落在憑空出現她身側的那隻猙獰獸形上,“又麻煩你們,仲間。”


    依稀保有人形的獸群匍匐在高橋秋子附近,十幾雙眼睛盡數看向日吉光秀,為首那隻斷斷續續吐露人語,“秋子夫人…光秀…少爺…”


    “快走!”高橋秋子猛地一拍為首那隻的肩背,用命令的口吻沉聲說道,“我以‘李閑’之名下令保護他們!”


    …………


    此時空間內黯淡到接近模糊,照明仍舊存在卻詭異得彷如暮色四合,淡墨的空氣中時不時滑過藍色電花,蛇蟲般迅速蜿蜒流竄,仿佛眾人不注意的這段時間…這處陷入雷雲中心。


    靜電越來越強烈,肌膚綻起無數細小疙瘩,能通電的東西開始隱隱泛起微芒。


    “誅仙陣!”婁姓男子的聲音竟出現顫抖,臉龐血色褪盡。


    甚至連解釋都來不及,男子迅速奔到日吉若身前,抬手一揮,無數道暗黃光芒從他指尖飛射而出,飛到半空的暗黃化為弧線滴溜溜轉動將動彈不得的眾人盡數護在其間。


    這是日吉若首次見男子如此失態,一直雲淡風輕的人露出倉皇神情,抿緊的嘴角,指尖不自覺顫抖…似是…自知命懸一線卻尋不出逃脫之法。


    被高橋秋子喚來的獸群在此時踱到暗黃光芒外圍,身上攜帶的豔綠霧氣彌散開來,蠶繭一般將眾人與咒陣層層包裹,腥臭撲鼻而來,獸群發出低低的嗚咽,悲涼中帶著極深的恐懼。


    …………


    平整的空間被一分為二,高橋秋子所處的那半頃刻間電閃雷鳴;而日吉若這裏原本算是適宜的溫度猛然間降到刺骨寒冷的程度,仿佛是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裏,冰寒徹骨。


    日吉若一個激靈,手心有溫暖灌入,下一秒身體失去的控製毫無預兆被奪回,幾乎想也沒想抬手將泛著淡金光芒的短戈壓到婁姓男子脖頸處。


    “救她!不然就放我出去!”說話間手腕狠狠拖動,濃膩血液迅速從割開的皮下溢出來。


    “小少爺,那陣法引來的是天雷。”男子苦笑一聲,“我無能為力,那位小姐和那個人都是奪舍,罪無可赦。”


    “就算你去…也是平白送命。”


    暗到接近黑色的閃電四下流竄,與之接觸的所有東西…眨眼間化為齏粉;高橋秋子在混亂中忽的回過頭,姣美的嘴唇輕輕開闔。


    ――――‘再見,阿若。’


    她的口型是這般說,日吉若睜大眼睛,猛地縱身朝她撲過去。


    刹那間地動山搖,眼前有劇烈的白光一閃而逝,難以言喻的麻木通過身體,高橋秋子的臉湮滅在視線無法到達的地方,日吉若的腦海轟的一聲,瞬間窒息在失去所有聲音的世界裏。


    …………


    過了多久?當隱約雜亂的聲音刺破混沌,日吉若睜開眼睛…身遭似是有很多人焦急的說著什麽,聲音忽遠忽近,聽得不甚清晰。


    日吉若長長吐出一口氣,眨了眨眼,映入眼簾的…


    是熟悉的天花板。


    高橋秋子所在的醫療部,近段時間他睜眼閉眼即見到的影像…


    高橋秋子…那個名字浮現的瞬間思維飛快開始運轉。


    高橋秋子!


    猛地支起身體,邊上立刻有人驚呼出聲,“若少爺醒了!”


    而後是兵慌馬亂,有許多臉靠到近前,神色俱是驚喜,日吉若推開最近那人伸過來欲攙扶的手,踉蹌著翻身下床,搖搖晃晃地朝著…置放維生裝置的那處角落走去。


    全身冷汗泠泠,腳下更是虛軟得站都站不穩,不算太長的一段路程日吉若走得彷如荊棘遍地,混亂的腦海隻餘得最後一絲瘋狂希望。


    跌跌撞撞靠到維生裝置近前,暗金雙瞳瞪到目眥欲裂的程度――――高橋秋子彷如安睡一般,身體浮著無數花枝繚亂的緋紅線條,卻…雙眸緊閉。


    身後有人悄悄靠近,日吉若知道卻無心理會,他隻是急促呼吸,如缺水的魚,在無聲靜謐中心髒處狠狠絞痛著,無數激烈情緒不斷糾纏盤繞,要將理智扯向瀕臨瘋狂。


    她沒有醒來…她說‘再見’竟是謊言!


    她居然騙他!


    高橋秋子!


    閉了閉眼,日吉若強自壓下攀升到喉嚨口的血腥…耳畔…忽然傳來極是驚訝的倒抽氣聲。


    …………


    心髒咯噔一聲,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不知怎地…充盈五髒六腑的噬血殺意被安撫一般緩緩平息下來…


    日吉若微微顫抖,過了很久才敢小心翼翼的張開眼睛,懷著…無法形容的心情。


    逐漸清明起來的視野內…他看到她了。


    ――――那雙淺灰的鳳眸隔著略帶混濁的液體尋到他的視線,微微牽起的嘴角有極是溫軟的喜悅流瀉而出。


    下一秒,日吉若做出一件直到很多年後仍被對方時不時拿出來取笑的丟臉事:


    他竟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象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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